月亮湾的月光一一一一夜鱼龙舞

阁中日月长 温馨依旧——中兴随笔那年从厦门的家狼狈逃出时，我这“光头”连一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来得及带。

这绰号是我流浪打工半生，被工友们随口叫出来的，大概是常年奔波无暇打理，索性留了光头，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入赘厦门三年，终究没能熬过柴米油盐的磋磨与家庭矛盾的撕裂，最后落得个“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境地。

揣着兜里仅有的几十块钱，我辗转投奔到泉州——那里有个老同学，当年和我一样在外地入赘，或许能懂几分我的窘迫。

找到老同学时，我衣衫褴褛，光头在阳光下泛着青涩的光，浑身带着一路奔波的尘土味。

他没多问我的遭遇，只塞给我一百块钱，又托人把我介绍到城郊的鞋厂做打包工。

厂房里机器轰鸣，空气中飘着胶水和皮革的混合气味，我每天重复着弯腰、打包、搬运的动作，汗水浸透衣衫，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可即便如此，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靠力气换口饭吃，我己经满心感激。

安稳日子没过几个月，亚洲金融风暴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了泉州这一带的制鞋产业。

订单锐减，工厂接二连三地倒闭，机器声渐渐沉寂，曾经热闹的厂房变得空荡荡的。

我又一次失业了，揣着仅有的一点积蓄，站在街头茫然西顾——这座城市虽大，却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为了糊口，我只能去工地碰运气。

扛钢筋、拌水泥、搭脚手架，每天天不亮就上工，天黑透了才收工，累得倒头就睡。

工价低得可怜，除去吃饭和租房子的开销，几乎剩不下什么。

我租住在坝下中学后园的一座老宅里，同屋是一位九旬仙翁，老人沉默寡言，偌大的院子里总是静悄悄的。

这间老宅破败不堪，墙皮剥落，屋顶漏雨，我把它戏称为“鸟巢”——这敝败的栖息地，恰如我当时的人生，物质与精神双重贫乏。

夜里躺在床上，愁苦像潮水般涌来。

我常常买上几瓶廉价白酒，在昏暗的灯光下酩酊大醉。

玉山倾倒，飞霞流地，酒意上涌时，数千年往事都注到心头，连英雄到此都有泪如倾，更何况我这失意之人。

杯盘狼藉间，几张老脸红得发烫，酒水濡湿了桌面，手机在上面跳了几下，是“叔叔”的来电——其实他是我的远房宗亲，论辈分我该叫他一声叔，可实际年龄比我还小七岁。

这位“叔叔”是个传奇人物，个子不高，却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剑眉星目，一笑自带亲和力。

他情商极高，最厉害的是过目不忘的本事，见过一面的人，哪怕过了几十年，再遇见时总能一口叫出名字，精准说出对方的喜好。

年轻时他好赌，输光了家底，还是我偷偷帮他收拾了衣服包袱，送他连夜逃离家乡，辗转到上海投奔在月饼厂务工的堂兄——他堂兄也是在厦门入赘的，算是同病相怜。

在上海的月饼厂送货时，“叔叔”凭着能说会道的本事攒下了人脉，又筹措了一些资金。

他老婆更是个能人，颜值高得惊人，有着魔鬼般的身材和天使般的脸庞，智商也在线，之前一首在服务行业打拼，深谙经营之道。

当时福鼎还没开发，谋生艰难，夫妻俩合计着另寻出路，最终辗转到了中越边境的中兴市，开了一家迷你休闲会所，俗称“开心坞”。

会所里招了十三位佳丽，都是人生坎坷的姐妹，个个手脚麻利，手艺精湛。

他们做的是正规按摩生意，在当时的中兴，这类合规的休闲场所很受欢迎，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可麻烦也随之而来，酒鬼闹事、瘾君子滋扰、走私客寻衅、地痞耍赖吃霸王餐，每天都有糟心事找上门，夫妻俩不胜其烦。

电话里，“叔叔”三句寒暄过后就切入正题：“侄子，你来中兴帮我吧，当‘师父’，也就是保安，平时调解调解纠纷，帮着收回赖账的钱款，待遇肯定比你在工地强。”

握着手机，听着“叔叔”恳切的语气，想到工地的艰辛、生活的窘迫，再想到那座边境小城或许能给我新的出路，我几乎没有犹豫。

挂了电话，我收拾起简单的行李，望着老宅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泉州的失意与狼狈，都在此刻画上句号吧。

于是，中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