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给大公子选妻，整个将军府都沸腾了。我挺着七个月的肚子，
在后院把刚钓的鱼烤得滋滋冒油，香气都飘到前院去了。贴身的段妈妈急得直跺脚，
压着嗓子吼我：府里要进新主子了，你这肚子就是顶头的钉子，还有心思吃？嫌命长？
我懒洋洋地翻着烤鱼，叼着根茅草看她，肚里的崽不安分地踹了我一脚，疼得我嘶了一声，
嘴角的笑却更大了：急什么，选了谁家的，我还等着看戏呢。段妈妈恨铁不成钢，
指着我肚子骂我做梦。我确实在做梦，不过不是她想的那种梦。我在做一个，
把这将军府连根拔起，让高高在上的谢承衍跪在我脚下叫祖宗的梦。01听说了吗？
夫人相中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温婉贤淑，才貌双全，和大公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是嘛，听说那位小姐的庚帖都快递进来了，咱们府上马上就要有喜事咯！
几个小丫鬟的叽喳声穿过花墙，一字不落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手里正用小刀刮着鱼鳞，
刀锋贴着鱼皮，动作又快又稳，一片片银亮的鳞片飞溅开，像冬日里碎裂的冰。
段妈妈端着一碗安胎药走过来，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的小祖宗，
你这肚子都快瞒不住了，还敢在这儿招摇！前院夫人的眼睛跟刀子似的，
你是生怕她发现不了你？我将刮好鳞的鱼扔进木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裙角。
我抬起头，冲她咧嘴一笑：怕什么？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肚子里是公子的种？
她还能把我扔出去不成？你！段妈妈被我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
把药碗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搁，有了新人忘旧人，等那位尚书小姐一进门，
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你还指望公子能护着你？我擦了擦手，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
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我却像是喝了蜜糖一样，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段妈妈，我放下碗，声音轻飘飘的，你说，新夫人进门，
发现夫君有个挺着大肚子的通房丫头，会是什么表情？段妈妈脸色一白，
嘴唇哆嗦着：你……你别乱来！夫人和大公子不会容你的！我没说话，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轻轻抚摸着。这里的每一次胎动，都像是在提醒我，
我的复仇大计，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三年前，我还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姜月。而谢家，
不过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武将。谢承衍的父亲谢将军，为了往上爬，
用卑劣的手段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害得我们姜家满门抄斩。只有我，
被父亲的旧部拼死救下，改名换姓，成了将军府里一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阿月。
所有人都以为我贪慕虚荣，费尽心机爬上了谢家大公子谢承衍的床。他们不知道，那晚，
是他醉酒后错把我当成了别人，而我，将计就计。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递给谢家，
也是递给那位即将进门的尚书千金的第一把刀。我拿起处理好的鱼，串在树枝上，
架在火堆上慢悠悠地烤着。鱼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一个身穿锦衣，
面容冷峻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是我最熟悉也最憎恶的味道。这么好的兴致？谢承衍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得像冰。
我头也没回，专心致志地给烤鱼刷上最后一层蜜油：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我圆滚滚的肚子上，眼神复杂难辨。母亲要为我议亲了，
你知道吗？知道啊，我轻笑一声，将烤好的鱼取下来，递到他面前，笑意盈盈，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来，尝尝我亲手烤的鱼，就当是……提前给您的贺礼了。
我故意挺了挺肚子，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我作为他污点的存在。谢承衍没有接那条鱼，
他的手却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阿月，别玩火。
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安分守己，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但如果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被迫仰着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毫不畏惧地笑了：公子，您在怕什么？
02谢承衍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又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怕？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世上，
还没有我谢承衍会怕的东西。是吗？我眨了眨眼，强忍着下颌的剧痛，
用最无辜的语气说，那您为什么不敢接我的鱼？是怕我下毒，还是怕未来的新夫人看见了，
心里不舒坦？我这话，句句都在戳他的肺管子。一个即将迎娶高门贵女的世家公子，
却让府里的一个丫鬟怀了孕。这事说出去，不仅他面上无光，
整个将军府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而那位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又岂会容忍我的存在？
谢承衍盯着我看了半晌，那眼神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骨子里的算计。最终，
他还是松开了手。别挑战我的底线。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我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下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谢承衍，
你的底线，我偏要一次次地踩上去，直到你彻底崩溃为止。这只是个开始。没过几天，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柳如烟，便在谢夫人的邀请下，名正言顺地踏入了将军府的大门。
美其名曰，赏花。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跑去前院看热闹，想一睹未来女主子的风采。
我挺着肚子，行动不便，便被段妈妈拘在小院里，不准我出去。你给我老实待着！
要是冲撞了贵人，一百个你都不够死的！段妈妈在我耳边反复念叨。我乖巧地点点头，
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在这里晒晒太阳，哪里也不去。段妈妈前脚刚走，
我后脚就溜出了院子。我当然不会去前院自讨没趣，我的目的地，是府中荷花池边的水榭。
我知道，柳如烟赏完花，必定会被谢夫人引到那里去歇脚。我抄了条近路，
赶在她们之前到了水榭。这水榭建在池中央，四面通风，视野极佳。
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这里正好能将整个水榭的情形尽收眼底，
而外面的人却很难发现我。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后，
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走在前面，
被谢夫人亲热地挽着胳膊的，想必就是柳如烟了。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长裙，身段窈窕，
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与矜持。我冷眼瞧着，心里却在盘算。柳如烟，
吏部尚书柳承志的掌上明珠。我记得，当年我姜家倒台，
这个柳承志可是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弹劾我父亲的。呵，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谢夫人和柳如烟在水榭中央的石桌旁坐下，丫鬟们立刻捧上了茶点。如烟啊，你尝尝这个，
这是我们府上厨子新做的荷花酥，最是清甜爽口。谢夫人热情地招呼着。
柳如烟捏起一块荷花酥，小口地品尝着，仪态万方。多谢夫人，味道果然极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谢夫人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谢承衍。衍儿那孩子，
就是性子冷了些，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的，不像别家公子那般懂得怜香惜玉。日后，
还要你多多担待。柳如烟羞涩地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言重了，
能侍奉将军和夫人，是如烟的福气。我听着她们这番虚伪的对话，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谢承衍也从另一条小径走了过来。他今日换下了一身戎装，
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沙场的凌厉，多了几分贵公子的温润。他一出现，
柳如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衍儿，
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过柳小姐。谢夫人连忙朝他招手。谢承衍走了过去，
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态度不咸不淡。柳如烟却不在意，
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见过谢公子。场面一度十分和谐。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我悄悄从藏身处走出来，故意绕到水榭的另一侧入口，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路过
了那里。我走得很慢，沉重的孕肚让我每一步都显得有些笨拙。我的出现，
瞬间打破了那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
齐刷刷地落在了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03柳如烟脸上的娇羞和喜悦瞬间凝固，她看看我，又看看谢承衍，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谢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恨不得立刻将我千刀万剐。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她厉声喝道，声音都在发抖。我像是被这阵仗吓到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夫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想去那边的小厨房拿些炭火，没想到会冲撞了贵人！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将一个被吓坏了的无知丫鬟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谢承衍。他的脸色，比他母亲好不到哪里去。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像是随时都能将我撕碎。我知道，
他又一次认为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可那又如何？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柳如烟毕竟是大家闺秀，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没有看我，
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谢承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公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未来夫家看到这样一幕，
无疑是巨大的羞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承衍身上，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我跪在冰凉的地上，低着头，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啊，谢承衍，
让我看看你要怎么收场。是承认我是你的女人，让你的心上人当场难堪？还是矢口否认，
把我当成一个企图攀龙附凤的下贱丫鬟，直接拖出去打死？无论是哪一种，今天这出戏，
都够柳如烟喝一壶的了。谢承衍的拳头在袖中握紧又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不过是府里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罢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冲撞了柳小姐，
是我的不是。他说着，竟然对着柳如烟微微拱手，算是赔罪。这个回答，既撇清了自己，
又给了柳如烟天大的面子。高明，真是高明。柳如烟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公子言重了，是我小题大做了。谢夫人见状，
也连忙打圆场：是啊是啊，一个下人而已，别为了她扰了我们的兴致。来人，
把这个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立刻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上前来，
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惊恐和绝望。不要！夫人饶命啊！
公子！公子救我！我凄厉地喊叫着，目光死死地锁定谢承衍，公子，
你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了吗？你忘了你说过会对我负责的吗？我肚子里的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我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脑子都嗡嗡作响。尤其是柳如烟，
她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谢承衍的忍耐，
终于到了极限。闭嘴！他猛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每走一步，
身上的寒气就重一分，走到我面前时，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座行走的冰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冰冷。拖下去，掌嘴五十，
再打二十大板。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个婆子得了令，架着我就往外拖。我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求饶。因为我知道，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今天起，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会像一根刺一样，
深深地扎在柳如烟的心里。无论谢承衍如何解释，她都会怀疑，会猜忌。而怀疑和猜忌，
是摧毁一段感情最锋利的武器。就在我即将被拖出水榭的时候，
我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异样的目光。我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谢承衍身边一个小厮的眼睛。
那小厮长相平平，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但他看我的眼神，
却带着一丝探究和……熟悉？我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小厮，我有些印象。
他叫阿武，是谢承衍的贴身随从，据说功夫不错。我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破绽，
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他发现了什么？04被拖回柴房的时候，
我的后背已经火辣辣地疼。那二十大板，行刑的婆子得了谢夫人的授意，下手极重，
几乎是往死里打。段妈妈哭着给我上药，嘴里不住地念叨：你这是何苦啊！何苦啊！
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趴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带着笑：段妈妈，
不破不立。今天这顿打，挨得值。值？哪里值了！
段妈妈气得用棉签戳了一下我的伤口。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轻点轻点！当然值。
你没看到柳如烟那张脸，跟吞了苍蝇似的。从今天起，她和谢承衍之间，算是埋下雷了。
只要柳如烟心里有根刺，她就会想方设法地除掉我。而她越是针对我，
就越会激起谢承衍的逆反心理。男人嘛，尤其是谢承衍这种天之骄子，
最讨厌的就是被女人左右。哪怕他对我没有感情，仅仅是出于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掌控欲，
他也不会轻易让我被柳如烟弄死。这样一来，我反而更安全了。你啊你，
真是把人心都算计透了。段妈妈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可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公子真的厌弃了你，任由柳小姐处置你，你该怎么办？他不会的。我笃定地说。
因为他还需要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去给他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换一味救命的药引。这件事，
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谢家的二公子谢承瑞，自幼体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名医说，
唯有至亲的脐带血，或可一试。谢夫人爱子如命，这才默许了谢承衍在外面胡来，
就是盼着能有个庶长孙，好救她宝贝二儿子的命。这也是为什么，我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
谢夫人虽然厌恶我，却没有立刻弄死我的原因。在她眼里，
我不过是一个会走路的生育工具罢了。而谢承衍……他对他那个弟弟，
似乎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冷漠。我正想着，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阿武走了进来，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阿月姑娘，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语气恭敬，
公子让我给你送些伤药和吃的来。我趴在床上，没有回头：替我谢谢公子。
不过这点皮外伤，不劳他费心。阿武沉默了片刻，说道：今天在水榭，姑娘的戏，
演得很好。我的心猛地一跳。我缓缓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阿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姑娘的眼神，不像一个普通的丫鬟。
哦？我挑了挑眉，那你说，应该像什么？像……他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像一个等待时机，准备捕猎的猎人。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个阿武，果然不简单。他竟然能从我一闪而过的眼神里，
看出这么多东西。我必须想办法除掉他，或者，让他闭嘴。你叫阿武，是吧？
我忽然笑了，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阿武有些迟疑，
但还是走了过来。就在他走到我床边的瞬间，我猛地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
另一只手里的簪子，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我的动作快如闪电，
完全不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簪子的尖端冰冷而锋利，只要我再往前一寸，
就能轻易地刺穿他的喉管。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监视我？我压低了声音，
眼中杀机毕现。阿武的身体僵住了，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定定地看着我，
一字一句地问道：姜家大小姐，别来无恙？05姜家大小姐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
在我脑中轰然炸开。我握着簪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三年来，我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
可到头来，竟然早就被人看穿了？你是谁？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嘶哑，
簪子的尖端又往前送了半分，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阿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反而垂下眼，看了一眼抵在他喉咙上的簪子，淡淡地说道：大小姐，属下奉命保护您，
并无恶意。属下？奉命？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的旧部在我逃出来后，就已经死的死，
散的散，哪里还有人能命令他？谁的命令？我追问道。阿-武-的嘴唇动了动，
吐出了一个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名字。太子殿下。太子？赵恒？我愣住了。
我姜家出事的时候，太子赵恒正在边关监军，等他回到京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家的事，并不知情，或者说，即便知情，也无能为力。毕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