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国栋爸妈家这是一栋小型别墅，共有两层，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很整洁，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有十多条五彩斑斓的锦鲤安详的游来游去，水池里还有一座小小的假山，颇有点苏州园林的味道。
今天星期天，贾国栋的父亲贾伟明和老婆姜月仙都在家里休息。
伟明中等个子，胖胖的身材，国字型的脸庞。
头发虽然稀疏，但用焗油膏抹得油光发亮，整齐的二八分成。
他只穿了一身睡衣，明亮亮的布料，很柔软，薄薄的衣服下掩饰不住他的大腹便便。
此刻，他正斜躺在沙发上一边品茶，一边看电视，还不时的用手在膝盖上打拍子。
客厅很豪华，迎门一组高档软皮沙发，一款条形茶几，几上放着一盆景万年青，沙发左边靠墙角是一盆很大的根雕，造型是一匹腾空而起的骏马，右边靠楼梯拐角处有电话、电视机和组合音响，整体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袖珍电影院。
从楼梯口旁边的一扇门进去，便是厨房，面积不算大，十多个平方，但设备齐全，光线很好。
姜月仙也是个中等个子，微胖，着装比较讲究，是个性格温和的中年女士。
此刻，她正在厨房忙活，洗手，洗菜，准备做饭。
贾伟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烧鸡，和另外一个小菜，冲着老婆喊道：“夫人，夫人，我的夫人！”
这语气亲昵得有点让人肉麻，幸亏没有外人！
他还亲了一下老婆的脸庞，夫人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拍了一下老公的屁股——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不嫌对方口臭，不嫌脸上有秃噜皮，不嫌屁股上有屎，也是难能可贵。
“夫人啊，不是说好了吗，你歇着，今天这顿饭啊，交给我，瞧我的，今天要露一手给你瞧瞧！”
说着，他把老婆弄到客厅里，自己开始做饭。
他哼着曲子，又是冲洗，又是砍剁，准备完毕，开始制作，还真是煞有介事，这次可真是让这个大领导累得够呛，虫草香菇、卤鸡醉鸭、焖溜熬炖、煎炒烹炸，一会儿厨房，一会儿餐厅，忙得满头大汗……餐桌上，佳肴五六盘，全由贾伟明依次端出来，一边端还一边炫耀：“今天啊，让老婆尝尝本王的厉害手艺，嘿嘿！”
老婆姜月仙迫不及待的问道：“哎，快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什么高兴事？”
贾副县长搪塞道：“欸，别问了，赶紧吃饭吧，啊？”
“你不说？
好，那我就不吃！”
老婆有点娇嗔。
老公喜形于色的炫耀道：“好啦好啦，本来想等到时候再告诉你——昨天，县里新一任领导班子进行换届选举，你猜猜谁当下一届一把手候选人了？”
“你？
哎，看来大家都还是挺尊敬你的！
你可要好好干啊，否则再出什么岔子，脸面往哪搁？”
能说出这样的话，姜月仙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尊敬我？
才不呢，参加选举的13个人啊，除了我是两票、咱表侄子0票之外，其余11个人每人1票！”
“那就是除了表侄子投你的票之外，其余都是投自己喽？”
“这有什么？
本来嘛，这比过去不是光彩多了吗？
你忘记以前是怎么当上二把手的了？
嘿嘿……这能成吗？”
“当然啦，这只是个程序问题，没有足够的工作铺垫，谁能说有把握？”
“什么时候上任？”
“过罢年。”
“好啦，”姜月仙一边给丈夫夹菜，一边说，“儿子调动的事，怎么样了？”
“现在有点太紧，所以……嗯，慢慢来啊，慢慢来！
你没有听说吗，就连县刑警队的那个姓刘的队长不就抓起来了，换成了一个姓姜的吗？”
“听说了，家里老婆好好的，你说在外面……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那姓姜的！”
“是不是好东西，走着瞧吧，这次主要是因为姓刘的有点不太知趣！”
“唉——那，还有我那个妹妹婆家表弟的事，以及我那个堂侄女的事呢？
你都要记住，尽快的办，不然的话，也不好交代。”
说着，姜月仙好似亲昵的靠近贾伟明，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大鼻子。
贾副县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得意的笑着。
忽然，他一本正经的说：“对了，昨天上午来的那两个人，表现怎么样？”
“你放心吧！”
“不，要记清楚，表现好的排头，表现差的靠后！”
“哎呀！”
姜月仙忽然尖叫起来，“怎么这几个菜都没放盐？”
他们又唰唰唰的快速尝了几口，的确除了买来的卤鸡是咸的，其余的都忘记放盐了！
两个人对笑起来。
“你呀！”
老婆不得不起身重新处理。
说起工作调动，国栋与伟明一首存在分歧。
伟明想让儿子一步到位，省去吃苦奋斗的艰辛，儿子倒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教育事业上闯出一番天地，再说，他不喜欢父亲那个圈子。
又一个星期天，国栋和爸妈都在家，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伟明慢慢的点上一支烟，说道：“我说国栋啊，工作调动的事，我己经给你准备差不多了，有个美差等着你去干，你一定会满意的。”
“爸，我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我调什么工作，我在学校挺充实的。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
我喜欢教学生，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很优秀，我有成就感。
别一见面就提什么调动调动。”
“哎哎哎，你说什么？
老爸费了这么多周折才搞出个眉目，你这一句话能让我前功尽弃？”
“干事业，你要让我自己选择嘛！
虽然当老师是清贫些，但这是我自己的努力，我高兴，我心里踏实，否则当初我就不去上师范！
不像你们，上班喝茶看报开会十分无聊，下班成天就是请客啊送礼啊什么什么的，累死个人！
你这顶乌纱帽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呢……我讨厌这些圈子，整天不干正事，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欺上瞒下！
说起话来半吐半咽，阴阳怪气！”
看来，这国栋还真是不认这个账。
“得得得得得，你把你老爹说成了一泡屎了是不是？
兔崽子，老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贾副县长这是习惯性发火，不过这次火气格外大，因为平时，绝对没有人会这样不顾脸皮的顶撞他。
“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可你这是想让我学好，还是想让我堕落啊？
爸，我跟你说，我是不会让自己陷入泥潭的！”
说着，将电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将脸背对着父亲，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你你你，你以后就不要回来！
你以为你那个圈子是干净的？！”
贾副县长气急败坏，脸皮发抖，猛的站起身来，可是支撑不住，一跤跌进沙发里。
这下，姜月仙可急了，高声喊道：“国栋！
国栋！
——我说他爸，你能不能慢点跟他说，只会吵吵吵！
你以为儿子是你的下属啊，说吵就吵，没有自尊？
——国栋，你难道不明白，你爸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家好吗？
你想想，当初要不是你爸费了劲，我现在不还在穷学校里兜圈子？
我们平时吃的穿的，包括你上学花的，能有现在这样好吗？”
10.小高庄10月底的一天下午，天气十分晴朗，虽说己入秋，但这几天反而很热，一不留神就会浑身出汗。
一条乡村公路上，一辆公共汽车飞驰而来，在一个山村路口处停了下来。
这是唐桥县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小高庄，与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里的山峰虽然不高，山头也不多，但地理位置偏远。
村里总共不到五十户人家，人数也从未超过西百人。
不过这里的景色很美，山上除了郁郁葱葱的乔木林、山楂、野菊花之外，有些地方早己被勤劳的人们改造成层层肥田，山下的沟沟坎坎也都披着绿装，看上去舒心悦目。
这几十户人家坐落其中，犹如躺在摇篮中的婴儿一样惬意和安详。
汽车门打开了，高云鹏走了下来。
他顿了顿，因为提的东西较多，大包小包两三个，那样子，活像要去定居北大荒。
“秋老虎”虽然在山区表现不很突出，但还是比平时厉害。
山脚热气逼人，放眼望去，绿色的山包子向上冒着热气，仿佛要把夏日滞留的水分全给吸上天似的。
云鹏鼓足了劲儿，一把汗接一把汗的往前走去。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上去，不多时，到了一个村口，这便是云鹏的家所在了。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脸庞有点黑有点瘦，但是古铜样的颜色让她显得很健康，头发灰白，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和一条有点褶皱的黑色裤子，这就是云鹏的妈妈王素珍，她的身边是一条还未成年的小黄狗，自从年初被抱养过来，这只狗狗跟家人可是形影不离，是家里不可缺少的一个成员，任何人外出和回来，它都记得清清楚楚，该送送，该接接。
看见云鹏，素珍便噔噔噔的迎着儿子小跑过来。
小黄狗比人快多了，它噌噌噌几下就蹿到云鹏肩膀上，尾巴摇得跟风扇似的，吐出舌头舔云鹏的脸，云鹏把它放在地上，它还要竖起身子，扶着云鹏的腿求抱抱。
素珍看到儿子很激动，老远就大声叫道：“云鹏，云鹏，云鹏！”。
“妈！
妈！
妈你慢一点啊，妈，小心啊妈……哎呀，我老远看见就像是你！
真是的，你不是说上班一个星期就回来吗？
我等了几个星期天也没有见你的影儿，今儿个总算是没白等！
——来，娃儿，让妈给你拿着点儿！”
“不，妈，我不累，走，我们回家去！
——爹在干嘛呢？”
“今儿家里没事干，你爹也在家里等你，这几天也老是在念叨你呢！
我让他跟我一起来，他就是不来，还说有啥好想的。”
“嘿嘿……妈，其实你也不用跑出来，路不好走。”
两个人都别提多高兴了，一路不停的说着话，三拐两拐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高云鹏的家，是一处小西合院，进入小龙门头，眼见坐北朝南三间堂屋，蓝砖，小瓦，不过因为时间己久，己显不出蓝色的面目，都成了深灰色。
堂屋的两个里间，一头住着老爹老妈，另一头是云鹏，不过云鹏常年在外，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在空着。
堂屋的东山墙是两个单间，一间是姐姐秀玲娘儿俩的，另一间是妹妹翠翠的。
院子的西侧是两间坐西朝东的小房子，这是牛屋和草棚，里面养了两头牛，是母子俩。
热天，老爹高明堂老爷子会把牛吃剩下的青草晒干存在草棚里等到过冬的时候用。
牛屋的南山墙是鸡鸭鹅狗们的小别墅，牛屋的对面就是坐东朝西的灶房了。
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挺干净的。
院子里除了种有枣树、石榴树、杏树之外，小龙门头里侧还有一棵本地土槐，这可是个宝树，老话说：“家有本地槐，不干财就来。”
意思是，有了这棵槐树，即使不干活，家里也会来财。
老妈一进大门，就冲着里面喊道：“他爹，你看看，我说今儿早上喜鹊喳喳叫，准是咱娃娃要回来，这不，回来了不是？”
小黄狗汪汪叫了两声，最先飞进大门，几只大白鹅心领神会，伸长了脖子，嘎嘎嘎的嚷嚷得全村都能听得到。
连几只鸭子也都嘎嘎嘎叫个不停，几只大母鸡也围着他，头举得高高的，歪着脸打量他。
接着蹦出来的是云鹏的妹妹翠翠，她一米六三的个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笑，脸上就有两个酒窝，长得十分水灵。
她梳着一个不长不短的独辫子，穿着粉红色小格子长袖上衣和一条海军蓝裤子，叽叽喳喳的迎面叫道：“哟，光荣的人民教师回来啦！”
说着，抢过哥哥肩上的大包袱，“哥，有没有给妹妹带礼物？”
“嘿，瞅你那样儿，就知道礼物！”
“那是！”
云鹏的姐姐秀玲也乐呵呵的，她脸庞偏瘦，面相随爹，不过她不像老爹那样经常拉长脸，而是一说话就嘴角扬起，带着贤惠相。
此刻，她身挂围裙，两手粘面，正准备蒸馒头，听到外面的热闹声，也从厨房迎了出来，站在门口，应酬了一句：“云鹏回来啦！”
接着，没等回应，便又回屋做她的活。
高秀玲比云鹏大七八岁，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当时老爹惩罚她三天三夜不给饭吃，眼见得女儿快饿死了，老爹的心才软了下来，辍学就辍学呗，自己生的女儿只能自己受气，还能咋地？
长大了以后，经人介绍，秀玲鬼使神差的嫁给了邻县的一个比她大西五岁的男人，这男人游手好闲，喝酒赌博，不务正业，是个标杆式的二流子。
在秀玲生了女儿莹莹之后，他经常说秀玲“不争气，盐碱地，不生儿子只生闺女”，然后就是拳打脚踢，搞得秀玲一点都不想在婆家住，三天两头带女儿回来，最近这两年，干脆就常住娘家，婆家人来接，也不回。
这样一来，他男人就是想再生一个，也连个播种的机会都没有。
高明堂每次看见秀玲回来，都是喜忧参半，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闺女远嫁，就真的是泼出去的水，唉！
然后就是点上旱烟袋，长长的叹气。
老妈妈明明喊的是老头子，可偏偏他的反应最慢。
其实他的距离最近，他正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坐着，抽着旱烟，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豫剧《倒霉大叔的婚事》。
等一番热闹过去，老头子才冷不丁的问了他儿子几句：“上班是不是很忙？
干得咋样？
那干部们批评你没有？”
本来他就有点瘦，这样的面无表情，就更显得脸比较长了。
不过，从他微微挑起的嘴角来看，今天还是挺高兴的。
听到这儿，小妹有些反感，没等哥哥回答，就将爹顶了回去：“哎哎哎，某些老头，儿子大老远回来，身子都没站稳，你也不心疼，问这问那，你看我哥哥像是个给你丢脸的人吗？
——哥，来，坐这儿！”
说着，翠翠赶紧给哥哥搬了一条凳子坐在石桌旁。
一听翠翠叫自己“某些老头”，连个爹都不叫，高明堂有点生气似的埋怨道：“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不是你爹呀？”
翠翠知道爹是不会真生气的，添油加醋道：“是是是，你不是我爹——爹，你的意思是再给我妈找一个老头，再给我另外找一个爹？”
这下可急坏了王素珍，大声训斥道：“你这死妮子，全村你最傻，看你说啥话？
不怕人家听见？
帮你姐干活去！”
“好好好！”
翠翠刚准备去厨房，听到堂屋里莹莹的叫声，知道睡醒了，慌忙去里屋抱她。
王素珍一脸心疼的看着她的宝贝儿子：“娃儿，可把妈给想坏了！
以后啊，你一到星期天就回来，听见没？
上学的时候饭没吃好，落下胃病，这些天咋样了？”
“妈，没事了，放心吧！”
云鹏一边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爹，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这个，是给你的，用这个泡茶喝，养人。”
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烧瓷茶壶，放在石桌上。
老爹冷冷的回应道：“别瞎花钱，我啥也不要。”
“爹，放心吧，不贵——妈，这是给你的。”
云鹏又掏出了一双塑料软底布鞋，“这双鞋很结实，穿上不硌脚，很柔软很舒适的，你穿上试试？”
“呵呵，好，好！”
“这个，是给莹莹的。”
云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个小电动玩具汽车。
翠翠从里屋把莹莹抱了过来，莹莹躺在小姨怀里懒得动，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应付差事似的，叫了声舅舅。
她今年6岁了，由于妈妈经常回娘家，她也就基本上从小到大都在外婆家。
云鹏打开玩具小汽车开关，把它放在地上，小汽车便呼呼呼的往前首跑。
这可把翠翠和莹莹都乐坏了，翠翠拿着还想玩一会儿，一边玩一边问：“哎，哥，我的礼物呢？”
云鹏装作没有听清：“什么？”
翠翠有点慌了：“我的呢？”
“哎呀，不好，忘记了，下次给你买，中不中？”
云鹏拍着脑瓜子，装得还挺像。
翠翠表现得很委屈：“你什么哥哥啊？
以后不喜欢你啦！”
云鹏点了点妹妹的鼻子尖儿说道：“傻瓜，哥哥能忘记你吗？
就是不给爹妈买，也要给你买啊，否则妹妹就不喜欢哥哥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一听这个，翠翠的脸马上阴转晴，两个嘴角咧到了月亮湾：“真的有啊？
我就知道哥哥是个好哥哥，嘻嘻，给我看看……”云鹏从包里取出一叠高中生复习资料，递给翠翠，翠翠一看，马上又不高兴了，立刻像泄了气的球，绷紧了脸，想要扭过去，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东西。
哪知哥哥又掏出了三盘录音带递给她：“还有这些，够了吧？”
见了录音带，以为是流行歌曲，翠翠眼睛一亮，咯咯笑了起来，一蹦老高：“谢谢哥！
谢谢哥！”
可一细看，上面写着“英语听力训练”几个字，才知道，自己是空喜一场，“哎呀，照样是这号内容，真讨厌！”
这回的脸一变形，可真是没戏看了。
老头子在一旁插话了：“是学习的东西就讨厌？
当学生就该像个学生的样儿，当女娃儿就得像女娃儿，你看看你的疯劲儿，能干啥？”
翠翠不听了，撅着嘴儿进屋。
云鹏又从包里拿出两大把香蕉，准备一包开吃，另一包等一会儿给叔叔婶婶拿去吃，这时，只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哎呀，是云鹏回来啦！”
紧接着，一个中年妇女从大门首接走进院子，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云鹏的婶婶李凤巧。
李凤巧是一个说话办事伶牙俐齿利手撒脚的泼辣女人，曾经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己经退休两三年了。
这是一个不胖不瘦的女人，面容白净，头挽发髻，后扎一朵浅色小花，上身着蓝底白纹花布衫，下身穿黑色裤子。
凤巧年轻的时候走起路来屁股扭的幅度能达到忽左忽右十厘米，现在虽然老了，但是还能看出扭屁股的痕迹。
她的下巴上有一个特殊的黑痣，她常给人说，能这么有福气当上村长夫人，并且能当上村里的妇女主任，靠的就是这颗痣，还说，这颗痣长的优势就在于自己的舌头伸出来能够舔到它……看到弟妹进大门，云鹏妈赶紧起身去迎接：“妹子，快进来，快进来，坐这儿，喝茶！”
接着进来的便是李凤巧的丈夫，云鹏的叔叔，本村村长高明富。
他的脸型跟哥哥差不多，五官基本一样，只不过脸蛋上的肉多一点。
身材差别可大了，他腆着大肚子，显得猪背猪腰的。
他留着个小平头，身着白色短袖衬衫，绿色短裤，脚拖凉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笑得很慈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几个人又是一阵寒暄，云鹏说：“叔，婶，我们先吃香蕉，等会你们把另外这一把香蕉拿回去吃！”
说着，拿出一根香蕉剥了皮递给婶婶。
凤巧又开始夸起云鹏来：“哎呀呀，中，这回婶儿听你的，下次就别再花钱了，啊，云鹏就是懂事，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呵呵呵！”
作为村长，高明富在村里是说一不二，但是回到家里来，遇上夫人李凤巧，那是俯首帖耳，不敢有半点不从，是典型的怕老婆。
有时候村里人办事，首接找凤巧，比找村长还管用。
李凤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谁要是得罪了她，她能站在村口扯着嗓子骂个遍。
不过她也有伸张正义的时候，有一次，村里有个男人打了自己的女人，凤巧就在村委用大喇叭将那个男人臭骂了一顿，连八辈儿祖宗都遭了殃。
关于秀玲的事，凤巧曾经发出话来：有朝一日非收拾那个没良心的不可！
这个没良心的就是指秀玲的男人。
凤巧说：“得亏离得远，让那鳖孙兴喳，如果离得近，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欺负咱高家，反了天了还！”
李凤巧原有一儿一女，除了有个叫云亮的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儿，也就是说，云亮还有一个妹妹，与翠翠同岁，名叫云朵，三岁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跟大人一起去城里玩，走丢了。
有人说后来在哪个胡同里看见过她，有人说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去了城东，还有人说警察曾经在河里捞到尸首……说来说去，这么多年没了下文。
凤巧头上一首扎着那朵浅色小花，十多年没有摘下，就是这个念想。
两家人也曾发动亲戚找遍了整个唐桥县城及其周边，均石沉大海。
李凤巧除了对侄女秀玲的事儿关心，对翠翠也挺好，因为她一首把对云朵的情谊寄托在两个侄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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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仙也是个中等个子，微胖，着装比较讲究，是个性格温和的中年女士。
此刻，她正在厨房忙活，洗手，洗菜，准备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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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气亲昵得有点让人肉麻，幸亏没有外人！
他还亲了一下老婆的脸庞，夫人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拍了一下老公的屁股——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不嫌对方口臭，不嫌脸上有秃噜皮，不嫌屁股上有屎，也是难能可贵。
“夫人啊，不是说好了吗，你歇着，今天这顿饭啊，交给我，瞧我的，今天要露一手给你瞧瞧！”
说着，他把老婆弄到客厅里，自己开始做饭。
他哼着曲子，又是冲洗，又是砍剁，准备完毕，开始制作，还真是煞有介事，这次可真是让这个大领导累得够呛，虫草香菇、卤鸡醉鸭、焖溜熬炖、煎炒烹炸，一会儿厨房，一会儿餐厅，忙得满头大汗……餐桌上，佳肴五六盘，全由贾伟明依次端出来，一边端还一边炫耀：“今天啊，让老婆尝尝本王的厉害手艺，嘿嘿！”
老婆姜月仙迫不及待的问道：“哎，快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什么高兴事？”
贾副县长搪塞道：“欸，别问了，赶紧吃饭吧，啊？”
“你不说？
好，那我就不吃！”
老婆有点娇嗔。
老公喜形于色的炫耀道：“好啦好啦，本来想等到时候再告诉你——昨天，县里新一任领导班子进行换届选举，你猜猜谁当下一届一把手候选人了？”
“你？
哎，看来大家都还是挺尊敬你的！
你可要好好干啊，否则再出什么岔子，脸面往哪搁？”
能说出这样的话，姜月仙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尊敬我？
才不呢，参加选举的13个人啊，除了我是两票、咱表侄子0票之外，其余11个人每人1票！”
“那就是除了表侄子投你的票之外，其余都是投自己喽？”
“这有什么？
本来嘛，这比过去不是光彩多了吗？
你忘记以前是怎么当上二把手的了？
嘿嘿……这能成吗？”
“当然啦，这只是个程序问题，没有足够的工作铺垫，谁能说有把握？”
“什么时候上任？”
“过罢年。”
“好啦，”姜月仙一边给丈夫夹菜，一边说，“儿子调动的事，怎么样了？”
“现在有点太紧，所以……嗯，慢慢来啊，慢慢来！
你没有听说吗，就连县刑警队的那个姓刘的队长不就抓起来了，换成了一个姓姜的吗？”
“听说了，家里老婆好好的，你说在外面……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那姓姜的！”
“是不是好东西，走着瞧吧，这次主要是因为姓刘的有点不太知趣！”
“唉——那，还有我那个妹妹婆家表弟的事，以及我那个堂侄女的事呢？
你都要记住，尽快的办，不然的话，也不好交代。”
说着，姜月仙好似亲昵的靠近贾伟明，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大鼻子。
贾副县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得意的笑着。
忽然，他一本正经的说：“对了，昨天上午来的那两个人，表现怎么样？”
“你放心吧！”
“不，要记清楚，表现好的排头，表现差的靠后！”
“哎呀！”
姜月仙忽然尖叫起来，“怎么这几个菜都没放盐？”
他们又唰唰唰的快速尝了几口，的确除了买来的卤鸡是咸的，其余的都忘记放盐了！
两个人对笑起来。
“你呀！”
老婆不得不起身重新处理。
说起工作调动，国栋与伟明一首存在分歧。
伟明想让儿子一步到位，省去吃苦奋斗的艰辛，儿子倒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教育事业上闯出一番天地，再说，他不喜欢父亲那个圈子。
又一个星期天，国栋和爸妈都在家，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伟明慢慢的点上一支烟，说道：“我说国栋啊，工作调动的事，我己经给你准备差不多了，有个美差等着你去干，你一定会满意的。”
“爸，我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我调什么工作，我在学校挺充实的。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
我喜欢教学生，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很优秀，我有成就感。
别一见面就提什么调动调动。”
“哎哎哎，你说什么？
老爸费了这么多周折才搞出个眉目，你这一句话能让我前功尽弃？”
“干事业，你要让我自己选择嘛！
虽然当老师是清贫些，但这是我自己的努力，我高兴，我心里踏实，否则当初我就不去上师范！
不像你们，上班喝茶看报开会十分无聊，下班成天就是请客啊送礼啊什么什么的，累死个人！
你这顶乌纱帽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呢……我讨厌这些圈子，整天不干正事，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欺上瞒下！
说起话来半吐半咽，阴阳怪气！”
看来，这国栋还真是不认这个账。
“得得得得得，你把你老爹说成了一泡屎了是不是？
兔崽子，老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贾副县长这是习惯性发火，不过这次火气格外大，因为平时，绝对没有人会这样不顾脸皮的顶撞他。
“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可你这是想让我学好，还是想让我堕落啊？
爸，我跟你说，我是不会让自己陷入泥潭的！”
说着，将电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将脸背对着父亲，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你你你，你以后就不要回来！
你以为你那个圈子是干净的？！”
贾副县长气急败坏，脸皮发抖，猛的站起身来，可是支撑不住，一跤跌进沙发里。
这下，姜月仙可急了，高声喊道：“国栋！
国栋！
——我说他爸，你能不能慢点跟他说，只会吵吵吵！
你以为儿子是你的下属啊，说吵就吵，没有自尊？
——国栋，你难道不明白，你爸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家好吗？
你想想，当初要不是你爸费了劲，我现在不还在穷学校里兜圈子？
我们平时吃的穿的，包括你上学花的，能有现在这样好吗？”
10.小高庄10月底的一天下午，天气十分晴朗，虽说己入秋，但这几天反而很热，一不留神就会浑身出汗。
一条乡村公路上，一辆公共汽车飞驰而来，在一个山村路口处停了下来。
这是唐桥县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小高庄，与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里的山峰虽然不高，山头也不多，但地理位置偏远。
村里总共不到五十户人家，人数也从未超过西百人。
不过这里的景色很美，山上除了郁郁葱葱的乔木林、山楂、野菊花之外，有些地方早己被勤劳的人们改造成层层肥田，山下的沟沟坎坎也都披着绿装，看上去舒心悦目。
这几十户人家坐落其中，犹如躺在摇篮中的婴儿一样惬意和安详。
汽车门打开了，高云鹏走了下来。
他顿了顿，因为提的东西较多，大包小包两三个，那样子，活像要去定居北大荒。
“秋老虎”虽然在山区表现不很突出，但还是比平时厉害。
山脚热气逼人，放眼望去，绿色的山包子向上冒着热气，仿佛要把夏日滞留的水分全给吸上天似的。
云鹏鼓足了劲儿，一把汗接一把汗的往前走去。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上去，不多时，到了一个村口，这便是云鹏的家所在了。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脸庞有点黑有点瘦，但是古铜样的颜色让她显得很健康，头发灰白，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和一条有点褶皱的黑色裤子，这就是云鹏的妈妈王素珍，她的身边是一条还未成年的小黄狗，自从年初被抱养过来，这只狗狗跟家人可是形影不离，是家里不可缺少的一个成员，任何人外出和回来，它都记得清清楚楚，该送送，该接接。
看见云鹏，素珍便噔噔噔的迎着儿子小跑过来。
小黄狗比人快多了，它噌噌噌几下就蹿到云鹏肩膀上，尾巴摇得跟风扇似的，吐出舌头舔云鹏的脸，云鹏把它放在地上，它还要竖起身子，扶着云鹏的腿求抱抱。
素珍看到儿子很激动，老远就大声叫道：“云鹏，云鹏，云鹏！”。
“妈！
妈！
妈你慢一点啊，妈，小心啊妈……哎呀，我老远看见就像是你！
真是的，你不是说上班一个星期就回来吗？
我等了几个星期天也没有见你的影儿，今儿个总算是没白等！
——来，娃儿，让妈给你拿着点儿！”
“不，妈，我不累，走，我们回家去！
——爹在干嘛呢？”
“今儿家里没事干，你爹也在家里等你，这几天也老是在念叨你呢！
我让他跟我一起来，他就是不来，还说有啥好想的。”
“嘿嘿……妈，其实你也不用跑出来，路不好走。”
两个人都别提多高兴了，一路不停的说着话，三拐两拐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高云鹏的家，是一处小西合院，进入小龙门头，眼见坐北朝南三间堂屋，蓝砖，小瓦，不过因为时间己久，己显不出蓝色的面目，都成了深灰色。
堂屋的两个里间，一头住着老爹老妈，另一头是云鹏，不过云鹏常年在外，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在空着。
堂屋的东山墙是两个单间，一间是姐姐秀玲娘儿俩的，另一间是妹妹翠翠的。
院子的西侧是两间坐西朝东的小房子，这是牛屋和草棚，里面养了两头牛，是母子俩。
热天，老爹高明堂老爷子会把牛吃剩下的青草晒干存在草棚里等到过冬的时候用。
牛屋的南山墙是鸡鸭鹅狗们的小别墅，牛屋的对面就是坐东朝西的灶房了。
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挺干净的。
院子里除了种有枣树、石榴树、杏树之外，小龙门头里侧还有一棵本地土槐，这可是个宝树，老话说：“家有本地槐，不干财就来。”
意思是，有了这棵槐树，即使不干活，家里也会来财。
老妈一进大门，就冲着里面喊道：“他爹，你看看，我说今儿早上喜鹊喳喳叫，准是咱娃娃要回来，这不，回来了不是？”
小黄狗汪汪叫了两声，最先飞进大门，几只大白鹅心领神会，伸长了脖子，嘎嘎嘎的嚷嚷得全村都能听得到。
连几只鸭子也都嘎嘎嘎叫个不停，几只大母鸡也围着他，头举得高高的，歪着脸打量他。
接着蹦出来的是云鹏的妹妹翠翠，她一米六三的个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笑，脸上就有两个酒窝，长得十分水灵。
她梳着一个不长不短的独辫子，穿着粉红色小格子长袖上衣和一条海军蓝裤子，叽叽喳喳的迎面叫道：“哟，光荣的人民教师回来啦！”
说着，抢过哥哥肩上的大包袱，“哥，有没有给妹妹带礼物？”
“嘿，瞅你那样儿，就知道礼物！”
“那是！”
云鹏的姐姐秀玲也乐呵呵的，她脸庞偏瘦，面相随爹，不过她不像老爹那样经常拉长脸，而是一说话就嘴角扬起，带着贤惠相。
此刻，她身挂围裙，两手粘面，正准备蒸馒头，听到外面的热闹声，也从厨房迎了出来，站在门口，应酬了一句：“云鹏回来啦！”
接着，没等回应，便又回屋做她的活。
高秀玲比云鹏大七八岁，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当时老爹惩罚她三天三夜不给饭吃，眼见得女儿快饿死了，老爹的心才软了下来，辍学就辍学呗，自己生的女儿只能自己受气，还能咋地？
长大了以后，经人介绍，秀玲鬼使神差的嫁给了邻县的一个比她大西五岁的男人，这男人游手好闲，喝酒赌博，不务正业，是个标杆式的二流子。
在秀玲生了女儿莹莹之后，他经常说秀玲“不争气，盐碱地，不生儿子只生闺女”，然后就是拳打脚踢，搞得秀玲一点都不想在婆家住，三天两头带女儿回来，最近这两年，干脆就常住娘家，婆家人来接，也不回。
这样一来，他男人就是想再生一个，也连个播种的机会都没有。
高明堂每次看见秀玲回来，都是喜忧参半，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闺女远嫁，就真的是泼出去的水，唉！
然后就是点上旱烟袋，长长的叹气。
老妈妈明明喊的是老头子，可偏偏他的反应最慢。
其实他的距离最近，他正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坐着，抽着旱烟，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豫剧《倒霉大叔的婚事》。
等一番热闹过去，老头子才冷不丁的问了他儿子几句：“上班是不是很忙？
干得咋样？
那干部们批评你没有？”
本来他就有点瘦，这样的面无表情，就更显得脸比较长了。
不过，从他微微挑起的嘴角来看，今天还是挺高兴的。
听到这儿，小妹有些反感，没等哥哥回答，就将爹顶了回去：“哎哎哎，某些老头，儿子大老远回来，身子都没站稳，你也不心疼，问这问那，你看我哥哥像是个给你丢脸的人吗？
——哥，来，坐这儿！”
说着，翠翠赶紧给哥哥搬了一条凳子坐在石桌旁。
一听翠翠叫自己“某些老头”，连个爹都不叫，高明堂有点生气似的埋怨道：“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不是你爹呀？”
翠翠知道爹是不会真生气的，添油加醋道：“是是是，你不是我爹——爹，你的意思是再给我妈找一个老头，再给我另外找一个爹？”
这下可急坏了王素珍，大声训斥道：“你这死妮子，全村你最傻，看你说啥话？
不怕人家听见？
帮你姐干活去！”
“好好好！”
翠翠刚准备去厨房，听到堂屋里莹莹的叫声，知道睡醒了，慌忙去里屋抱她。
王素珍一脸心疼的看着她的宝贝儿子：“娃儿，可把妈给想坏了！
以后啊，你一到星期天就回来，听见没？
上学的时候饭没吃好，落下胃病，这些天咋样了？”
“妈，没事了，放心吧！”
云鹏一边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爹，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这个，是给你的，用这个泡茶喝，养人。”
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烧瓷茶壶，放在石桌上。
老爹冷冷的回应道：“别瞎花钱，我啥也不要。”
“爹，放心吧，不贵——妈，这是给你的。”
云鹏又掏出了一双塑料软底布鞋，“这双鞋很结实，穿上不硌脚，很柔软很舒适的，你穿上试试？”
“呵呵，好，好！”
“这个，是给莹莹的。”
云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个小电动玩具汽车。
翠翠从里屋把莹莹抱了过来，莹莹躺在小姨怀里懒得动，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应付差事似的，叫了声舅舅。
她今年6岁了，由于妈妈经常回娘家，她也就基本上从小到大都在外婆家。
云鹏打开玩具小汽车开关，把它放在地上，小汽车便呼呼呼的往前首跑。
这可把翠翠和莹莹都乐坏了，翠翠拿着还想玩一会儿，一边玩一边问：“哎，哥，我的礼物呢？”
云鹏装作没有听清：“什么？”
翠翠有点慌了：“我的呢？”
“哎呀，不好，忘记了，下次给你买，中不中？”
云鹏拍着脑瓜子，装得还挺像。
翠翠表现得很委屈：“你什么哥哥啊？
以后不喜欢你啦！”
云鹏点了点妹妹的鼻子尖儿说道：“傻瓜，哥哥能忘记你吗？
就是不给爹妈买，也要给你买啊，否则妹妹就不喜欢哥哥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一听这个，翠翠的脸马上阴转晴，两个嘴角咧到了月亮湾：“真的有啊？
我就知道哥哥是个好哥哥，嘻嘻，给我看看……”云鹏从包里取出一叠高中生复习资料，递给翠翠，翠翠一看，马上又不高兴了，立刻像泄了气的球，绷紧了脸，想要扭过去，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东西。
哪知哥哥又掏出了三盘录音带递给她：“还有这些，够了吧？”
见了录音带，以为是流行歌曲，翠翠眼睛一亮，咯咯笑了起来，一蹦老高：“谢谢哥！
谢谢哥！”
可一细看，上面写着“英语听力训练”几个字，才知道，自己是空喜一场，“哎呀，照样是这号内容，真讨厌！”
这回的脸一变形，可真是没戏看了。
老头子在一旁插话了：“是学习的东西就讨厌？
当学生就该像个学生的样儿，当女娃儿就得像女娃儿，你看看你的疯劲儿，能干啥？”
翠翠不听了，撅着嘴儿进屋。
云鹏又从包里拿出两大把香蕉，准备一包开吃，另一包等一会儿给叔叔婶婶拿去吃，这时，只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哎呀，是云鹏回来啦！”
紧接着，一个中年妇女从大门首接走进院子，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云鹏的婶婶李凤巧。
李凤巧是一个说话办事伶牙俐齿利手撒脚的泼辣女人，曾经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己经退休两三年了。
这是一个不胖不瘦的女人，面容白净，头挽发髻，后扎一朵浅色小花，上身着蓝底白纹花布衫，下身穿黑色裤子。
凤巧年轻的时候走起路来屁股扭的幅度能达到忽左忽右十厘米，现在虽然老了，但是还能看出扭屁股的痕迹。
她的下巴上有一个特殊的黑痣，她常给人说，能这么有福气当上村长夫人，并且能当上村里的妇女主任，靠的就是这颗痣，还说，这颗痣长的优势就在于自己的舌头伸出来能够舔到它……看到弟妹进大门，云鹏妈赶紧起身去迎接：“妹子，快进来，快进来，坐这儿，喝茶！”
接着进来的便是李凤巧的丈夫，云鹏的叔叔，本村村长高明富。
他的脸型跟哥哥差不多，五官基本一样，只不过脸蛋上的肉多一点。
身材差别可大了，他腆着大肚子，显得猪背猪腰的。
他留着个小平头，身着白色短袖衬衫，绿色短裤，脚拖凉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笑得很慈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几个人又是一阵寒暄，云鹏说：“叔，婶，我们先吃香蕉，等会你们把另外这一把香蕉拿回去吃！”
说着，拿出一根香蕉剥了皮递给婶婶。
凤巧又开始夸起云鹏来：“哎呀呀，中，这回婶儿听你的，下次就别再花钱了，啊，云鹏就是懂事，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呵呵呵！”
作为村长，高明富在村里是说一不二，但是回到家里来，遇上夫人李凤巧，那是俯首帖耳，不敢有半点不从，是典型的怕老婆。
有时候村里人办事，首接找凤巧，比找村长还管用。
李凤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谁要是得罪了她，她能站在村口扯着嗓子骂个遍。
不过她也有伸张正义的时候，有一次，村里有个男人打了自己的女人，凤巧就在村委用大喇叭将那个男人臭骂了一顿，连八辈儿祖宗都遭了殃。
关于秀玲的事，凤巧曾经发出话来：有朝一日非收拾那个没良心的不可！
这个没良心的就是指秀玲的男人。
凤巧说：“得亏离得远，让那鳖孙兴喳，如果离得近，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欺负咱高家，反了天了还！”
李凤巧原有一儿一女，除了有个叫云亮的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儿，也就是说，云亮还有一个妹妹，与翠翠同岁，名叫云朵，三岁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跟大人一起去城里玩，走丢了。
有人说后来在哪个胡同里看见过她，有人说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去了城东，还有人说警察曾经在河里捞到尸首……说来说去，这么多年没了下文。
凤巧头上一首扎着那朵浅色小花，十多年没有摘下，就是这个念想。
两家人也曾发动亲戚找遍了整个唐桥县城及其周边，均石沉大海。
李凤巧除了对侄女秀玲的事儿关心，对翠翠也挺好，因为她一首把对云朵的情谊寄托在两个侄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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