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就活在地下室。我的母亲方静,是市里最有名的儿童心理医生,
被誉为“治愈天使”。可她每天下班后,都会来到地下室,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直到眼神里的温柔被憎恨吞噬,便会毫无预兆地甩来一巴掌。五岁生日那天,她带我见了光,
却又把我送入了另一个地狱。我被折磨致死,尸骨沉入水库。当我的意识再次清醒,
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襁褓里,而抱着我的,依然是她。这一次,她温柔地叫我“梓欣”。
“梓欣,妈妈爱你。”1 地下室的秘密我五岁了,还从没见过太阳。地下室的墙角,
有一个小小的通气窗,糊着一层厚厚的报纸。每天下午四点,会有一束灰蒙蒙的光,
从报纸的破洞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硬币大小的亮斑。那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我正趴在地上,用手指小心地戳着那个光斑玩。头顶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妈妈回来了。
我立刻爬回角落里的小床上,蜷缩起来,不敢动弹。地下室的铁门被打开,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酒气飘了进来。方静走了下来。
她脱掉了白天在诊所里那身洁白的医生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披散着。
她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墙角那张破旧的书桌前坐下,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
拿出了一本厚厚的、黑色的日记本。“今天,又治好了一个被父亲家暴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在对空气说话。“那个小女孩抱着我,叫我‘天使’。
可他们没人知道,我家里,也藏着一个魔鬼。”她说到这里,顿住了。然后,她转过头,
目光像两把冰锥,直直地扎在我身上。我把头埋得更深了。她合上日记本,朝我走来。
她的手,带着酒后的凉意,抚上了我的头发。动作,依然很轻。然后,她捏住我的下巴,
强迫我抬起头,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很漂亮,但此刻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厌恶,
和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在我的脸上,疯狂地寻找着什么。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眼睛……”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啪!”一个耳光,
毫无预兆地甩了过来。我的头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熟练地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拳脚和巴掌,
雨点般地落了下来,伴随着她野兽般压抑的呜咽。
么你的眼睛长得那么像他……”“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大概是打累了。我听到她回到桌边,重新打开那本黑色的日记,
我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的声音。“今天,我又在她眼睛里,看到了那个畜生。
”“我打了她。”“她还是不哭。”“真好。”“她越像个不会痛的怪物,我就越心安理得。
”她记录完毕,合上日记,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从购物袋里,
拿出一件东西,扔在地上。是一条崭新的,白色的连衣裙。“明天是你生日,”她没有回头,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穿上它,我带你出去。”2 阳光下的阴影我抱着那条白裙子,
一夜没睡。第二天,地下室的门比以往开得都早。方静站在门口,还是昨天那副冷漠的样子。
“穿上。”我笨拙地脱下身上那件又脏又旧的T恤,换上了白裙。裙子的布料很软,
贴在身上,有一种陌生的、不真实的感觉。她把我带出了地下室。二十多级的台阶,
我走得摇摇晃晃。推开最后一扇门时,一团巨大的、金色的光,猛地砸在我脸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太亮了。亮得我眼睛疼,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方静没有给我任何适应的时间,抓着我的胳膊,
直接把我塞进了一辆车的后座。车子开动了。我从指缝里,偷偷地看外面。好多好多房子,
好多好多车,还有好多好多……人。那些彩色的、会动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眼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在一个路边的小卖部前停了下来。方静下了车,
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根棒棒糖。五颜六色的,用透明的糖纸包着。
她把糖递给我。“生日快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这四个字。我接过糖,
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样子,用牙齿笨拙地撕开包装纸。然后,我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在我的舌尖上炸开。这是我人生中,尝到的第一口甜味。
我天真地以为,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她或许,是要接受我了。我攥着那根棒棒糖,
看着窗外,心里有了一丝小小的、不敢说出口的期待。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周围没有房子,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灰色江水和生了锈的铁皮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鱼腥味。
一个男人靠在一根柱子上抽烟。他很高,很瘦,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浑浊。看到我们的车,
他扔掉烟头,走了过来。方静把我从车里推了出去。我站不稳,摔在了地上。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那个男人手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
混合着疲惫和解脱的语气。“五年了,我还给你。”“从此,我们两清。”说完,
她决绝地转身上车。我看着车门关上,看着车子发动。我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想去追。
我的手里,还攥着那根只舔了一口的棒棒糖。车子没有丝毫停留,开走了。
只留下我和那个陌生的男人,在江边的冷风里。3 江边的交易那个男人叫周大海。
他把我带回了他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建在江边的铁皮屋,又小又挤,
屋里堆满了啤酒瓶和发臭的垃圾。空气里的味道,比地下室还要难闻一百倍。这里,
是比地下室更深一层的地狱。他把方静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很快就花光了。然后,
他就开始打我。用拳头,用皮带,用任何他能抓到的东西。他把对法律的憎恨,
对方静的怨毒,全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哭,也不叫。五年的“实验”,
让我学会了如何用沉默,来承受痛苦。我越不吭声,他打得越狠。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有天晚上,他又喝醉了。他把我踹倒在地上,
一脚一脚地踩我的背。最后,他大概是打累了。他把我装进一个腥臭的麻袋里,扎紧了袋口。
我闻到了江水的味道。他扛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个更偏僻的水库边。“小杂种,
下去陪你那些短命的兄弟吧。”他嘟囔着,然后用力一甩。我掉进了冰冷的、黑暗的水里。
水疯狂地往麻袋里灌,挤走我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
我的意识,却没有消散。反而,变得异常清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而我的意识,
却像一只眼睛般飘了起来。越来越高。我看到了,周大海像一条丧家之犬,
慌乱地逃离了水库岸边。我看到了,我那具小小的身体,沉入了漆黑的水底。然后,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城市的方向飘去。我穿过墙壁,穿过屋顶。我看到了方静。
她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客厅里,被一个叫陈屿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解脱了……陈屿……我终于解脫了……”我看到她把那些写满了关于我的“笔记”,
扔进了壁炉的火里。火焰升腾,映着她解脱的、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脸。
我看到她和陈屿结了婚,搬进了一栋更大的、带花园的房子。我看到她开始积极地备孕,
每天喝着各种补汤,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充满幸福和期待的笑容。
我像一个孤独的幽灵,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幸福的新生活。直到那天。
我看到她被推进了产房。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传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感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产房里传来,将我狠狠地扯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白光吞噬。4 重生的代价我的意识回归时,是被一阵温暖包裹着。
我再次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方静。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
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第一次有了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柔软的,闪着泪花的光。
“宝宝,我是妈妈呀,妈妈爱你。”她抱着我,用脸颊轻轻蹭着我的额头,声音又轻又柔,
像羽毛一样。我浑身一僵。门开了,陈屿走了进来,眼眶也是红的。他小心翼翼地,
甚至带着一丝笨拙地,从方静怀里把我接了过去。“真小啊……”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热泪砸在了我的襁褓上。温暖的怀抱,轻柔的话语,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充满了爱的世界。
这里,是天堂。可我,刚从地狱爬出来。当方静再次抱过我,准备给我喂奶时,
那些在地下室、在铁皮屋里的记忆,像一群被惊扰的蝙蝠,在我脑子里疯狂乱撞。饥饿,
疼痛,绝望。我下意识地,张开嘴,用尽了刚出生婴儿的全部力气,狠狠咬了下去。
“嘶——”方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颤。我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巴掌。
可什么都没有。我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着我的背。“宝宝是不是饿坏了?别急,
慢慢来,没人和你抢。”她的声音,依旧温柔,没有一丝不耐烦。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几天后,陈屿抱着我,在我耳边,
用一种充满了喜悦和期盼的语气说:“我们就叫她‘梓欣’好不好?方梓欣。欣欣向荣,
让她一生,都充满阳光和希望。”方静笑着点头,眼里全是幸福。她接过我,
爱不释手地亲着我的小脸,低声说:“是啊,希望她能替‘那孩子’,好好地,
看看这个世界。”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沉浸在这份幸福中的幻梦。
我突然明白了。这份极致的爱,这份温暖,这份我从未拥有过的一切。不是给我的。
这不过是给她心中那个已经死去的“周念念”的补偿,一份迟来的、沾着血的愧疚。
我不是她的新生。我只是,姐姐的替身。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不纯粹的,
是沾着另一个孩子的血的。5 魔童的报复我开始用我唯一的方式进行报复。
我日夜不停地啼哭。用最尖利,最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这个家的宁静。
我用尽全部力气挣扎,蹬腿,挥拳,不让任何人碰我。我嫉妒这个叫“方梓欣”的自己。
更恨这份迟来的、虚伪的爱。既然当年能那么残忍,为什么现在又要装出这副温柔的样子?
我要毁掉这份幸福,撕碎她的假面具。方静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差了下去。
她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在我声嘶力竭的哭声里,一圈圈地踱步。黑眼圈越来越重,
眼神也越来越空洞。陈屿请了最好的月嫂,但没一个能在我手里撑过三天。她们都说,
这孩子是来讨债的“魔童”。终于有一天,方静崩溃了。她抱着哭闹不止的我,坐在床边,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起初是无声的流泪,后来变成压抑的抽泣,最后,
是绝望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乖一点……”“是不是连你也在怪我……怪我当年……”她话说到一半,
陈屿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别说了,都过去了。”第二天,
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陈屿介绍说,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他们把我放在婴儿床里,
就在隔壁房间进行治疗。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听见,在医生的引导下,
方静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那个被她埋藏了六年的噩梦。被绑架,被囚禁,
被那个叫周大海的男人,毁掉了一切。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那股滔天的恨意,第一次,
产生了动摇。我一直以为,我是她人生唯一的污点。可现在我才知道,在有我之前,
她的人生,就已经被毁了。催眠治疗的最后,方静突然在梦中开始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别过来!周大海!我把他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6 真相的揭露那次催眠治疗后,方静的情绪反而更不稳定了。她总是在半夜惊醒,
喊着周大海的名字,浑身冷汗。陈屿为了让她安心,周末,开车带着她回到了她的老家。
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旧宅院。在整理外公外婆的遗物时,陈屿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
翻出了一本日记。日记本的封面已经泛黄,字迹娟秀,是方静外婆留下的。
我被陈屿抱在怀里,伸长了脖子,刚好能看到日记的内容。上面,用血淋淋的文字,
记录了方静当年逃回家后的一切。记录了那个叫刘翠花的老女人——也就是周大海的母亲,
念念的亲奶奶——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像一条疯狗一样,打电话来骚扰、威胁。“方静!
你把我儿子送进去了,就别想好过!”“你不把我孙女给我送回来,我就天天去你家闹,
去你学校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生了个野种!”“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们周家!
”日记的最后,外婆写道:“静静快被逼疯了。她决定妥协了。她说,她要把那个孩子,
还给他们。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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