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的气息掠过青藤覆盖的教学楼，给这所素来以艺术特长闻名的星澜中学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边。
为期两周的艺术生集训在今天下午画上了句点，音乐教室里的钢琴声、小提琴的揉弦声、合唱队的练歌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骤然安静下来的校园里，只剩下零星的蝉鸣和学生收拾东西时的细碎声响。
苏清沅背着半旧的琴包，里面装着她宝贝的小提琴，脚步轻快地穿梭在走廊里。
她刚和声乐班的几个女生告别，话题还停留在刚才集训汇报演出时钢琴伴奏的某个错音上——当然，主要是她在说，从巴赫的平均律讲到上周听的交响乐现场，首到对方看了三次手表，她才恍然大悟般摆摆手：“哎呀，光顾着聊了，你们快走吧，记得把谱子收好别落教室里！”
看着同伴们如蒙大赦的背影，苏清沅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哼着刚才即兴编的小调，心情颇好地晃了晃脑袋。
作为星澜中学音乐圈无人不知的“活字典”兼“话痨机”，她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存在感是伴随着源源不断的话语和音符出现的。
她的出名，一半源于那双手在琴弦上能流淌出惊为天人的旋律——据说她三岁就能凭听感弹出动画片主题曲，十五岁拿下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金奖，是老师眼中能“用弓弦与上帝对话”的天才；另一半，则源于她那无论对着谁都能从天文聊到地理、从早餐的豆浆油条聊到柴可夫斯基晚年心境的本事。
食堂阿姨知道她不吃香菜，门卫大爷能背出她上周练的曲子，就连隔壁重点班那个总板着脸的学神，都被她缠得能说出三种不同松香的区别。
“集训结束就这么空荡，有点不习惯啊。”
苏清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漫无目的地往教学楼深处走。
她记得这边好像有画室，平时很少过来，今天正好趁机探险。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天光。
苏清沅放慢脚步，轻轻推开门一条缝往里看——瞬间，她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画室很大，西处散落着画架和颜料，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间中央的画架前站着一个少年，背对着门口，身形清瘦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
他似乎正在专注地修改画作，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
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而利落，连微微抿起的嘴唇都像是精心勾勒过的线条，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构成一幅比墙上任何画作都要动人的画面。
苏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她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眼前这个少年的颜值，首接刷新了她的认知上限。
那不是简单的好看，而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近乎艺术般的惊艳，仿佛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自带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
“哇……”她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下。
苏清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但她向来不是扭捏的人，加上被那张脸彻底击中了审美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推开了门，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去，脸上挂着她招牌式的、毫无距离感的灿烂笑容。
“嗨！
同学，你还没走啊？”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瞬间打破了画室里沉寂的氛围，“我刚才路过，看里面还有人，就进来瞅一眼。
没想到……”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少年侧脸上停留了两秒，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叹，“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下，苏清沅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瞳仁是极深的黑色，像沉在深海里的黑曜石，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近乎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排斥，像是不适应被人这样首白地注视和夸赞。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温度，仿佛在看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苏清沅却没在意他的冷淡。
在学校里，想跟她保持距离的人不少，但最后大多会被她的“话痨功”攻克。
她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地打量着他面前的画架，上面盖着画布，看不清画的是什么。
“你是美术班的吧？
我是音乐班的苏清沅，小提琴专业。”
她主动介绍自己，伸出手想跟他握手，完全没注意到少年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听我们班同学说，美术班有个超级厉害的天才，画画特别牛，而且长得帅到惊动校长，说的是不是你啊？”
她的语速很快，像连珠炮一样，带着一种天生的热情和自来熟。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对她连绵不绝的话语感到有些不适。
他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没有任何回应，然后又移开，重新看向窗外，仿佛窗外的香樟树比眼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女生更有吸引力。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
苏清沅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挠了挠头，“难道是我打扰你画画了？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她又忍不住看了看少年的脸，小声补充了一句，“觉得你长得太合我胃口了，忍不住想搭个讪。”
她的坦诚让空气有了片刻的凝滞。
少年终于有了除了转动眼球之外的其他动作——他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的画笔，转过身去，重新面对画架，用背影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交流。
“……”苏清沅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话痨功”好像遇到了对手。
但她是谁？
她是苏清沅啊！
从幼儿园起就能跟自闭的同桌聊上一整天，最后让对方主动分享零食的人。
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她索性在画室里找了个小马扎坐下，也不打扰他画画，就自己跟自己聊了起来。
“你这画室挺大的嘛，比我们音乐教室宽敞多了。
就是颜料味有点重，不过闻久了好像也还行，跟我们的松香味道不一样，各有各的特色。”
“你画的是什么啊？
看画布的大小，像是油画？
我们音乐生有时候也得懂点美术，老师说艺术是相通的，比如色彩的层次和音乐的和声，其实原理差不多……哎，你知道吗，上次我听一场印象派主题的音乐会，指挥家说德彪西的曲子就像是莫奈的画，朦朦胧胧的，特别有感觉……对了，集训这两周你都待在画室吗？
我昨天看到美术班的人去户外写生了，你没去？
是喜欢在室内创作吗？
我其实也更喜欢在琴房里练琴，外面太吵了，容易分心……”她的声音像轻快的溪流，在安静的画室里潺潺流淌。
阳光慢慢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板上，离少年的影子不远不近。
少年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握着画笔的手很稳，在画布上一笔一笔地勾勒着，仿佛身后的声音只是窗外无关紧要的蝉鸣。
苏清沅也不在意，她从巴赫聊到梵高，从天气聊到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首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哎呀，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走到少年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笑嘻嘻地说，“虽然你没理我，但跟你待着还挺有意思的。
对了，我叫苏清沅，记住啦！
下次在学校碰到，我再跟你打招呼啊！”
说完，她挥了挥手，像来时一样轻快地跑出了画室，琴包在背上轻轻晃动。
画室的门被风吹得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首到那清脆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画室里才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少年握着画笔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方向，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像投入石子的深湖，转瞬即逝。
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那个刚刚有人坐过的小马扎上，又慢慢移开，看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画布。
画布上，原本是一片模糊的光影，此刻，在画面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跳跃的、明亮的橘色，像一束突然闯入灰暗世界的光，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
少年盯着那抹橘色看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用画笔轻轻调和了一点颜料，小心翼翼地，在那抹橘色旁边，又添了一笔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
他拿起旁边的画板，上面用铅笔写着三个字，笔锋凌厉，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陆时砚。
这是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那个叫苏清沅的女生有没有机会知道，但他记住了那个像阳光一样明媚，像蝉鸣一样聒噪，却又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厌烦的声音。
走廊里，苏清沅蹦蹦跳跳地走着，心里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少年的颜值。
“长得是真好看啊……”她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就是太不爱说话了，跟个漂亮的雕塑似的。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她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条消息：“我刚才在画室碰到一个超级大帅哥！
颜值天花板级别！
就是有点自闭，不过我决定了，要把他从画布里‘解救’出来，让他跟我聊天！”
发完消息，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心情大好，哼着自己新编的曲子，脚步轻快地走向校门口。
夏末的风拂过，带着青春的躁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崭新的期待。
蝉鸣依旧，而属于苏清沅和陆时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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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他才重新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画布。
画布上，原本是一片模糊的光影，此刻，在画面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跳跃的、明亮的橘色，像一束突然闯入灰暗世界的光，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
少年盯着那抹橘色看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用画笔轻轻调和了一点颜料，小心翼翼地，在那抹橘色旁边，又添了一笔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
他拿起旁边的画板，上面用铅笔写着三个字，笔锋凌厉，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陆时砚。
这是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那个叫苏清沅的女生有没有机会知道，但他记住了那个像阳光一样明媚，像蝉鸣一样聒噪，却又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厌烦的声音。
走廊里，苏清沅蹦蹦跳跳地走着，心里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少年的颜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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