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修复室的遮光帘，在羊毛毡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清砚推开“时衍堂”的朱漆大门时，陈叔正站在走廊尽头擦拭展柜，见她来，立刻迎上来：“苏小姐，陆先生吩咐过，您今天要用的工具都己经按清单再核对了一遍，恒温恒湿仪也调到了您说的22℃。”
她点点头，提着祖父的帆布工具箱走向电梯。
指尖划过箱角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昨天陆时衍握着她的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红——那眼神太沉，像藏着她看不懂的故事，可她现在没心思琢磨这些，青铜灯里的铭文才是重中之重。
电梯门“咔嗒”一声打开，顶层修复室的门虚掩着。
苏清砚推开门，先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樟木香气，随即看见修复台上放着一个白瓷茶杯，杯沿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桂花，旁边压着一张便签，字迹遒劲有力：“陈叔说你偏爱龙井，温在恒温箱里。”
落款是“陆时衍”。
她拿起便签纸，指尖触到纸面的温度，忽然想起祖父以前也总在她的修复台上放一杯温茶，只是那时用的是粗陶碗，泡的是后院采的野菊。
苏清砚把便签折好放进衣兜，走到博古架前，目光先落在那盏鸮形青铜灯上——防尘罩己经被取下，灯身的绿锈在晨光下泛着冷光，鸮鸟左眼的凹陷依旧醒目。
“先处理梅瓶吧。”
她轻声自语，从工具箱里拿出竹制挑刀和放大镜。
康熙青花梅瓶的口沿缺口处还沾着细小的瓷屑，她用猪鬃刷轻轻扫过，碎屑落在深灰色羊毛毡上，像撒了把碎星。
按照昨天拟定的方案，她先取来99%纯度的无水乙醇，用脱脂棉蘸湿，小心擦拭缺口边缘——这一步是为了去除附着的油污，确保后续黏合剂能牢牢附着。
乙醇的清冽气味散开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清砚没回头，只听见陆时衍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忙吗？”
她握着脱脂棉的手顿了顿，转头看见他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比昨天多了几分松弛。
陆时衍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走到修复台旁，轻轻打开：“这里面是我托人找的康熙年间民窑瓷片，虽然不是官窑，但胎质和釉色应该和你手里的梅瓶更接近。”
木盒里铺着暗红色绒布，整齐码着三块瓷片，最大的一块带着半朵青花缠枝莲纹，釉色浓艳，和梅瓶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苏清砚拿起瓷片对着光看，胎色白中泛青，确实比昨天在储物柜里看到的更合适。
“谢谢陆先生，”她把瓷片放回木盒，“这块刚好能用。”
陆时衍没走，就站在修复台旁，看着她用软尺再次测量梅瓶的缺口。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把黑色的发丝染成浅棕色，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和记忆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渐渐重合——只是当年的女孩会蹦蹦跳跳地递工具，现在的苏清砚，连指尖都透着沉稳。
“你祖父……苏景明先生，当年是不是常用竹刀修复瓷器？”
陆时衍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清砚磨瓷片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陆时衍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竹刀上，那把刀是祖父亲手做的，刀柄被磨得温润如玉，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
“是，”她把竹刀放下，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字，“祖父说竹刀软，不会划伤瓷胎，比金属刀更适合精细修复。”
“我记得。”
陆时衍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当年在他的小院子里，他就是用这样的竹刀，补一块碎瓷片，补了一下午。”
苏清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看着陆时衍的眼睛，那双浸在深水里的墨色眼眸里，此刻映着晨光，竟带着点温柔的暖意。
“陆先生对小时候的事，记得很清楚？”
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祖父被诬陷后，她搬过三次家，关于那个小院子的记忆，早就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墨迹，模糊不清了。
“嗯，”陆时衍点头，目光落在修复台角落的帆布工具箱上，“我记得他的工具箱是竹编的，上面刻着‘景明’两个字，还记得院子里的枇杷树，夏天会结很多黄澄澄的果子，你总说酸，却还是会摘给我吃。”
这些细节，苏清砚己经记不清了。
可听陆时衍说起时，她的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一幅画面：夏日的阳光穿过枇杷树叶，落在青石板上，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两个青枇杷，踮着脚递给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孩，男孩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说“我回去给我妈妈尝”。
“可能吧，”她收回思绪，重新拿起竹刀，“小孩子的记性，大多靠不住。”
说完，她低下头，开始打磨那块康熙瓷片，瓷粉落在羊毛毡上，细小的颗粒反射着晨光，像撒了把碎钻。
陆时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修复室里很静，只有竹刀磨瓷片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梧桐叶落地声。
他看着苏清砚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天在走廊里，他从丝绒盒子里拿出那朵红色塑料花时，指尖触到的粗糙花瓣——那朵花，就是当年在小院子里，从她头发上掉下来的。
“苏小姐，”他忽然开口，“下午我要去一趟古董市场，你有没有想要的材料？
比如特殊的矿物颜料，或者老松木做的修复台垫？”
苏清砚磨瓷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见陆时衍的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个等着被允许一起玩的孩子。
“不用麻烦陆先生，”她摇摇头，“我需要的材料，陈叔己经准备好了。”
“不麻烦，”陆时衍立刻说，“古董市场里有一家老铺子，卖的矿物颜料是纯天然的，比市面上的化学颜料更适合修复老瓷器，我刚好要去，顺便帮你带一些。”
他的语气很恳切，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
苏清砚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天他把青铜灯放在修复台上时，说“你……慢慢来”，那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现在如出一辙。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那麻烦陆先生，帮我带一点石绿和石青，要最细的那种。”
“好。”
陆时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青铜被擦亮，“我下午就去，保证给你带最好的。”
说完，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陆时衍离开后，修复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清砚看着那块被磨得初具形状的瓷片，忽然觉得指尖有点发烫。
她走到博古架前，拿起那盏鸮形青铜灯，指尖轻轻触碰到灯身的饕餮纹——祖父说，铭文就在灯身内部，可她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口的痕迹。
“祖父，你到底把证据藏在哪里了？”
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鸮鸟左眼的凹陷处，忽然感觉到凹陷边缘有一道细微的缝隙，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
她立刻拿来放大镜，仔细观察那道缝隙，发现缝隙里隐约有金属光泽，似乎是黄铜的颜色。
难道开口在这里？
苏清砚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刚要去拿柠檬酸溶液，准备软化凹陷处的锈迹，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她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李教授”三个字——李教授是她在文物修复院的导师，也是少数知道她在找青铜灯的人。
“清砚，”电话接通后，李教授的声音带着点急促，“你找到那盏鸮形青铜灯了吗？
我昨天收到消息，当年诬陷你祖父的人，最近在打听这盏灯的下落，你一定要小心，别被他们盯上。”
苏清砚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我找到了，教授，”她压低声音，目光落在青铜灯上，“现在就在我面前，只是还没找到铭文。”
“那就好，”李教授松了口气，“你记住，铭文很可能藏在灯身内部，当年你祖父为了保护它，肯定做了隐蔽的设计，你别急，慢慢找，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我知道了，教授。”
挂了电话，苏清砚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看着青铜灯，忽然觉得这盏古老的铜灯，像一个沉甸甸的秘密，不仅连着祖父的沉冤昭雪，还连着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她听见走廊里传来陈叔的声音：“陆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车在门口等着。”
苏清砚走到门口，看见陆时衍正站在电梯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我去古董市场了，石绿和石青，一定给你带最好的。”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眼底的温柔照得格外清晰。
苏清砚看着他，忽然想起李教授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陆时衍对她的好，到底是因为童年的回忆，还是因为这盏青铜灯？
她没来得及细想，陆时衍己经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他对着她挥了挥手，像个即将去完成任务的孩子，带着点雀跃的期待。
苏清砚回到修复台旁，重新拿起那盏青铜灯。
指尖再次触碰到鸮鸟左眼的凹陷处，那道细微的缝隙仿佛在提醒她，真相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拿出柠檬酸溶液，用棉签蘸湿，小心地涂抹在凹陷处的锈迹上——不管陆时衍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要先找到铭文，还祖父一个清白。
柠檬酸溶液慢慢软化着锈迹，青铜灯身的绿锈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
苏清砚用猪鬃刷轻轻扫过，忽然看见凹陷处的缝隙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明”字——那是祖父的名字里的字。
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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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听见走廊里传来陈叔的声音：“陆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车在门口等着。”
苏清砚走到门口，看见陆时衍正站在电梯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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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来得及细想，陆时衍己经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他对着她挥了挥手，像个即将去完成任务的孩子，带着点雀跃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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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再次触碰到鸮鸟左眼的凹陷处，那道细微的缝隙仿佛在提醒她，真相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拿出柠檬酸溶液，用棉签蘸湿，小心地涂抹在凹陷处的锈迹上——不管陆时衍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要先找到铭文，还祖父一个清白。
柠檬酸溶液慢慢软化着锈迹，青铜灯身的绿锈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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