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鸟笼里的秤砣侠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那精铁铸成的巨大鸟笼栏杆,
在脚下投下一道道狭长的影子。唐俪辞微微眯着眼,打量着头顶那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
喧嚣声、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萦绕在笼子四周,挥之不去。他侧过头,
看了一眼身旁紧绷着脸、拳头攥得死紧的池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池少侠,
”唐俪辞的声音带着一种与眼前困境格格不入的闲适,甚至还有几分调侃,“放松些,
你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倒真像是被请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池云猛地扭过头,
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愤懑和不甘:“唐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们可是被关在这……这丢死人的鸟笼子里!”他用力晃了晃坚固的铁栏,发出沉闷的响声,
“等小爷我出去,非把那暗算我们的龟孙子揪出来揍得他娘都不认识!”唐俪辞闻言,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伸出修长的手指,
点了点池云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的身体:“诶,此言差矣。池少侠,
你可知你现在为何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笼子里,而不是跟着这笼子一起左摇右摆?
”池云一愣,下意识地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茫然地看向唐俪辞。
唐俪辞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你看这笼子,如此巨大,悬于半空,本应随风摇曳,
惊得笼中雀鸟啾啾哀鸣。可为何如今却稳如泰山?”他顿了顿,目光在池云身上扫了一圈,
最终落在他那双钉在地上的脚上,“全因池少侠你下盘稳健,气沉丹田,
无形中竟成了平衡这巨大鸟笼的……嗯,绝佳‘秤砣’。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秤……秤砣?”池云的眼睛瞪得溜圆,脸颊瞬间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声,甚至有人高声附和:“唐公子说得在理!
池少侠,这秤砣你可要当稳了啊!”池云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又碍于笼内空间狭小,
只能狠狠一跺脚,别过脸去生闷气。唐俪辞却不再看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人群之外,
那几个身着风流店服饰、正不怀好意盯着他们的身影。他知道,这荒唐的囚禁,
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麻烦,很快就要来了。果然,没过多久,
一群穿着公门服饰的人在风流店爪牙的“引领”下,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正是此地颇有权势的捕头,他面色铁青,手中高举着一卷帛书,
对着笼内的唐俪辞厉声喝道:“唐俪辞!你昨夜潜入城南富商赵府,杀人越货,手段残忍,
现有你亲笔留下的杀人判词在此!你还有何话说?”那卷帛书被展开,
上面赫然是几行潦草却透着几分熟悉感的字迹,内容正是控诉那赵姓富商为富不仁,
替天行道云云,末尾的落款,竟真是“唐俪辞”三个字!笔迹模仿得极为相似,
几乎可以假乱真。人群瞬间哗然!先前还在哄笑的看客们,表情立刻变得惊疑不定,
看向唐俪辞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和审视。杀人重罪,
这可不再是关在鸟笼里戏耍一番就能了事的了。池云猛地转过身,挡在唐俪辞身前,
急声道:“胡说八道!唐公子昨夜一直与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杀人?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那捕头冷哼一声:“与你在一起?谁又能证明?说不定你也是同党!来人,将这鸟笼打开,
把杀人重犯唐俪辞拿下,这姓池的小子也一并带回去严加审问!”“证据?
”唐俪辞轻轻推开护在他身前的池云,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玩味,“捕头大人,
除了这张不知真假的判词,可还有别的证据?比如,赃物何在?凶器又何在?
”捕头似乎早有准备,冷笑道:“赃物凶器,自然已被你藏匿起来!但这判词铁证如山!
何况,风流店的几位朋友皆可作证,昨夜曾见你出现在赵府附近!”这时,
风流店那几人中站出一位尖嘴猴腮的汉子,阴阳怪气地附和:“没错!捕头大人,
小的们亲眼所见,就是这位唐公子!绝不会错!”形势急转直下,
人证虽然是风流店的伪证“物证”俱全,唐俪辞似乎陷入了百口莫辩的绝境。
池云急得额头冒汗,却见唐俪辞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衣袖,抬眼看向那捕头,
语气平静无波:“捕头大人,单凭一张纸和几个身份可疑之人的证词,恐怕难以服众吧?
既然诸位认定我便是凶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当着更多人的面,好好分说分说?
也免得有人说大人您办案不公,屈打成招。”捕头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唐俪辞会如此镇定,
甚至还主动要求公开对质。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
又瞥了一眼风流店那几人递来的眼色,沉吟片刻,道:“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本捕头就成全你!将此二人押往城南校场,本官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审此案!
”校场之上,很快搭起了简易的公堂。闻讯而来的百姓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都想看看这位近日在城中声名鹊起、却又被卷入杀人重案的唐公子,究竟要如何自证清白。
风流店的那几人以及那位捕头,则坐在上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唐俪辞和池云被押到场地中央,依旧戴着镣铐,只是脱离了那个可笑的鸟笼。
捕头一拍惊堂木,刚要再次宣读“罪状”,唐俪辞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捕头大人,在审问之前,在下有一事不明。据闻那赵府失窃的财物中,
有数盒珍贵的‘猩鬼九心丸’?”捕头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风流店几人。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立刻抢着回答:“没错!此乃赵老爷重金购得、用以续命的宝药,
定然是你这贼子见财起意!”唐俪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如此。
果然是珍贵无比的好药。不过,巧的是,在下对药材也略知一二。
不知可否将追回的药丸取来,让在下一辨真伪?毕竟,若真是被调了包,用些寻常草药敷衍,
岂不是让赵老爷死得不明不白?”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捕头无法拒绝,
只得示意手下将作为“证物”的几盒“猩鬼九心丸”取来,放在唐俪辞面前的案几上。
唐俪辞慢条斯理地打开其中一个锦盒,
只见里面躺着几颗龙眼大小、色泽暗红、散发着奇异腥香的药丸。他伸出两根手指,
轻轻拈起一颗,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捕头大人,
各位乡亲,”唐俪辞朗声道,“这药丸,色泽、气味,
与真正的‘猩鬼九心丸’确有八九分相似,制作此赝品的人,也算是个中高手了。
”那风流店的汉子嗤笑道:“废话!这当然是真的!”唐俪辞却不理他,继续道:“只可惜,
真的‘猩鬼九心丸’,其药性至阳至刚,服用后浑身燥热,需以冰水镇之。
而此药……”他手腕一翻,不知何时指尖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刺入药丸,
旋即取出,银针接触药丸的部分,竟泛起一层诡异的淡蓝色,“似乎加了点别的东西,
性转寒凉。若赵老爷生前服用的真是此物,别说续命,只怕会腹痛如绞,跑肚拉稀,
虚脱而亡啊。”话音刚落,那坐在上首的风流店几人中,突然有人脸色一变,
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紧接着,另一个也皱起了眉头。仿佛会传染一般,短短几息之间,
那捕头、还有另外几个明显是风流店安排的“证人”,竟都开始面露痛苦之色,
额头上渗出冷汗。“哎呦……我……我这肚子……”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最先忍不住,
夹着腿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去……茅房!”另一个也跟着惨叫。
场面瞬间变得滑稽而混乱。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捕头大人,此刻也憋得脸色发青,
勉强想维持威严,却控制不住地发出几声尴尬的肠鸣。他指着唐俪辞,
手指颤抖:“你……你搞什么鬼……”唐俪辞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大人明鉴,
在下只是辨辨药性,碰都没碰各位一下。或许是各位平日里亏心事做得太多,
连肠胃都看不过去了?”他的话引得围观众人发出一阵窃笑。而那几个风流店的人及其同伙,
已经顾不得许多,争先恐后地朝着校场角落的茅厕狂奔而去,丑态百出。趁着这片混乱,
唐俪辞从怀中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高举过头:“捕头大人,还有各位乡亲,
这才是在下昨夜‘潜入’赵府所得之物!并非什么金银财宝,
而是赵老爷与风流店暗中往来、走私禁药、盘剥百姓的账本!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他们的勾当!那赵老爷,也并非我所杀,而是风流店内部灭口,
并嫁祸于我!”账本在几名尚有正义感的乡绅见证下被传阅,上面的铁证让真相大白。
风向立刻转变,群情激愤,纷纷指责风流店无法无天,诬陷好人。
池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局面,又看看身旁云淡风轻的唐俪辞,终于恍然大悟,
压低声音道:“唐公子,那药……你早就掉了包?换成了泻药?”唐俪辞微微一笑,
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望着那些狼狈不堪奔向茅厕的背影,轻声道:“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他们想用龌龊手段让我身败名裂,我便让他们先尝尝当众出丑的滋味。
这,只是开始。”镣铐被解开,在众人敬佩又好奇的目光中,唐俪辞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袍,
对着仍在发愣的池云道:“走吧,秤砣侠,戏看完了,
该去找那位给我们搭台唱戏的‘好朋友’,好好聊一聊了。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校场上的闹剧已然收场,但更大的风波,
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躲在暗处,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的柳眼,
此刻恐怕正为他那再次功败垂成的计划,气得跳脚吧。
第二章 破产反派计划校场那场闹剧般的公审结束后没几天,
城里最大的茶馆“清心居”二楼雅座,唐俪辞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面前的算盘。
乌木算珠在他修长指尖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像在算账,倒像在弹一曲靡靡之音。
坐在他对面的池云,则有些坐立不安,一双眼睛时不时瞟向楼下熙攘的街道,
仿佛随时会有风流店的杀手冲进来。“唐公子,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在这儿喝茶?
”池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天之后,风流店的人肯定恨我们入骨,
说不定正在满世界找我们呢!”唐俪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轻轻将一颗算珠归位,
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找?他们现在恐怕没那个闲工夫。”他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
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池少侠,稍安勿躁。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池云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凑近些,神秘兮兮地汇报:“打听到了!城里那几个地下药铺,
最近都在大量收购几味药材,
什么‘赤血砂’、‘腐骨灵花’、‘断肠草’……都是些剧毒之物,而且要货要得很急,
价格抬得老高。我问了相熟的老郎中,他说这些药材,若是按特定比例调配,
再加入一种罕见的‘引子’,就能制成一种能短暂激发功力、但极易让人上瘾的虎狼之药,
好像……好像就叫什么‘猩鬼九心丸’!”唐俪辞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果然如此。控制江湖,无非威逼利诱。柳眼倒是深谙此道,用这种丹药控制人心,
既能敛财,又能培养一批唯命是从的打手,一举两得。”他目光转向窗外,
看着街上为生计奔波的行人,“只可惜,这生意做得越大,破绽也就越多。”“破绽?
”池云不解。“任何生意,都离不开本钱和周转。风流店要大量制作‘猩鬼九心丸’,
就需要稳定的药材来源和庞大的资金。断了他们的货源,或者让他们的药卖不出去,
这看似庞大的组织,根基就会动摇。”唐俪辞解释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池少侠,你说,如果我们让那些药材……变得很难买到,或者价格高到他们无法承受,
会怎样?”池云眼睛一亮:“那他们不就做不出药了?”“不止做不出药,
”唐俪辞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前期投入的巨大成本会压垮他们,
那些指望靠丹药控制手下、敛财的上线会焦头烂额,
底下无药可供、无利可图的小喽啰则会人心涣散。这比直接打打杀杀,要有效得多,
也……有趣得多。”一个计划在唐俪辞心中迅速成型。
他需要找一个可靠且对药材行当极为熟悉的人相助。他想到了阿谁,
那个在赵府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姑娘,她似乎对草药有些研究,而且目前看来,
与风流店并非一路人。通过万窍斋隐秘的渠道,唐俪辞很快与阿谁取得了联系。
在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内,唐俪辞说明了自己的计划。阿谁起初有些犹豫,
但听到能打击风流店,为无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她最终点了点头。
“我对药材确实略知一二,也认识一些地下的药农和贩子。唐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唐俪辞微微一笑,“利用你的渠道,
暗中大量收购制作‘猩鬼九心丸’所需的那几味核心药材,有多少收多少。资金方面,
由我的万窍斋提供。同时,放出消息,就说这几味药材因产地天灾,即将绝收,
市面存量稀少,价格会飞涨。”阿谁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您是想要造成市面恐慌,
抬升价格,让风流店采购成本剧增?甚至……有可能根本买不到?”“不错。而且,
我们收购来的药材,并非囤积不用。待时机成熟,我们可以用更低的价格,
悄悄放出一部分到市场,或者……找机会‘帮’风流店的对头们也备上一些‘好药’。
”唐俪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计划悄然展开。在唐俪辞庞大的财力支持下,
阿谁凭借对地下药材市场的熟悉,开始不动声色地扫货。起初,市场并无太大波澜,
但随着收购量持续增加,以及“药材将绝”的流言悄然扩散,
赤血砂、腐骨灵花等几种原本不算太稀有的药材价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几天后,
效果便开始显现。城西黑市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风流店的小头目正对着药铺老板跳脚:“什么?赤血砂要五十两银子一钱?
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抢!前天不才十两吗?”药铺老板一脸苦相:“爷,真不是小人坐地起价!
您是行家,也该听说了,南边发大水,产这玩意的几个寨子全淹了,明年有没有货都难说!
现在是有钱都没地儿买去!我这还是看在老主顾份上给您留的,别人出八十两我都没卖!
”小头目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跺脚,掏出银票买下少量应急。
类似的情景,同时在几处地下药市上演。风流店控制下的一些小据点,
原本靠着贩卖“猩鬼九心丸”牟利,此刻却因为成本急剧飙升,变得入不敷出,怨声载道。
然而,要彻底摸清风流店炼制和销售丹药的核心据点,还需要更深入的信息。
唐俪辞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院子里,正拿着抹布笨拙地擦拭佩剑的池云。“池少侠,
”唐俪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有件重要的差事,非你不可。
”池云一听“非你不可”,立刻挺直了腰板,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唐公子尽管吩咐!
上刀山下火海,我池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倒也不用上刀山。
”唐俪辞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套颜色鲜艳的罗裙和几件简单的钗环。“城南新开了一家绣庄,明面上做刺绣生意,
暗地里我们怀疑是风流店一处交接丹药的据点。需要有人混进去探查虚实。我想来想去,
只有池少侠你……身形矫健,气质……质朴,扮作卖绣品的村姑,最不容易惹人怀疑。
”池云看着那套明显是女装的罗裙,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豪情壮志瞬间凝固,
然后一点点碎裂。“扮……扮女人?”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唐公子,
你没开玩笑吧?我池云堂堂七尺男儿,江湖上谁人不知的‘快剑池云’,你让我穿裙子?
”唐俪辞一脸正经:“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池少侠刚才不还说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么?区区一套衣裙,比起刀山火海,
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此事关乎能否切断风流店的经济命脉,至关重要。
除了胆大心细的池少侠,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在唐俪辞“信任”、“重任”、“江湖大义”一连串的高帽子扣下来之后,
池云最终还是一脸视死如归地接过了那个包袱。半个时辰后,
当“池姑娘”扭扭捏捏地从里间走出来时,正在喝茶的唐俪辞差点没忍住把茶水喷出来。
只见池云高大的骨架勉强塞在明显小了一号的罗裙里,裙摆短了一截,
露出下面一双沾着泥点的男式靴子。脸上胡乱涂了点胭脂,
眉毛却还是原本那两道英气的剑眉,看上去不伦不类。最关键的是他走路的姿态,同手同脚,
僵硬得像是一具刚学会走路的僵尸,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生怕把那脆弱的裙子给撑破了。唐俪辞以手扶额,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低声自语:“带不动,真的带不动。”他开始严重怀疑,让池云去卧底,
是不是一个足以写进史册的昏招。果然,池云的卧底行动堪称灾难。他顶着那身滑稽的装扮,
同手同脚地挪到那家绣庄门口,还没等进去,就被门口招揽生意的婆子拦下了。
那婆子上下一打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喂,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这走路的架势,
是刚跟田里的老黄牛较完劲回来?还是家里是开武馆的?”池云脸憋得通红,
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俺……俺来卖绣样!”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半点没有女子的柔媚。
那婆子笑得更大声了,引得周围的路人也纷纷侧目。池云又羞又恼,脚下更是不听使唤,
转身想走,结果左右脚绊在一起,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引来一阵更大的哄笑。最终,
他连绣庄的门都没能进去,就在一片嘲笑声中,捂着快要散架的衣服,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计划虽然出了点小岔子,但唐俪辞主导的“药材狙击战”却效果显著。短短十几天,
风流店下属的几个原本依靠“猩鬼九心丸”牟利的堂口纷纷告急。
一个小头目在向上面哭诉资金困难时,差点没哭出来:“……堂主,真不是属下无能!
那几味主药价格翻了好几倍,还经常断货!咱们的药现在成本高得吓人,根本卖不出价!
以前那些抢着要货的下家,现在都嫌贵,生意快做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
兄弟们别说捞油水,连喝西北风都要排队了!这江湖……真是混不下去了啊!
”消息通过万窍斋的渠道传到唐俪辞耳中,他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拨弄着他的算盘。
算珠声声,仿佛敲打在风流店本就开始摇晃的根基上。他知道,
柳眼此刻一定如同被困在网中的野兽,愤怒且焦躁。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占据了先机。接下来,就该等那位沉不住气的“老朋友”,自己露出更多的破绽了。
第三章 琵琶精的崩溃夜色如墨,将郊外那座废弃已久的驿站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只有微风拂过破旧窗棂时发出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更添了几分阴森。驿站大堂内,
蛛网密布,尘埃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唐俪辞独自一人坐在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木桌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
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面前摆着一张七弦古琴,琴身暗红,
木质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正是周睇楼的遗物“心悦来归”。
池云被派去外围警戒已有小半个时辰,驿站里只剩下唐俪辞和这张古琴。
他深知柳眼绝不会放过任何试探和报复的机会,
尤其是在“猩鬼九心丸”的财路被自己搅乱之后,今夜这看似平静的废弃驿站,
实则是对方精心挑选的战场。而他,带着这张琴,正是在等那位“老朋友”现身。果然,
子时刚过,一阵若有若无的琵琶声便顺着夜风飘了进来。初时极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仿佛情人的低语,又似孤魂的哀叹。但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钻入耳中,
直透心底,搅得人气血微微浮动。唐俪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按在琴弦上,
并未立即动作。那琵琶声渐渐清晰起来,节奏也开始变得急促,不再是哀婉,
而是充满了杀伐之气,金戈铁马,刀剑铮鸣。与此同时,唐俪辞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破败的驿站墙壁仿佛在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幻象,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狰狞的鬼影从四面八方扑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气,
耳畔更是充满了凄厉的惨叫声和诅咒声,直逼人的心神。这音杀之术制造的幻境,
旨在勾起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心魔,从精神上彻底摧毁对手。若是心智不坚者置身于此,
恐怕顷刻间便会心神失守,陷入疯狂。然而,唐俪辞依旧端坐不动,
只是看着那些扑到眼前的鬼影在触及到他周身尺许范围时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般消散,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聊?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调侃,
低语道:“柳眼啊柳眼,这么多年了,翻来覆去还是这几招,吓唬三岁孩童么?”话音未落,
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终于动了。没有激昂的曲调,没有澎湃的内力,只是极其随意地,
用指甲在第七根弦上轻轻一挑。“铮——”一声清越空灵的琴音蓦然响起,如玉石相击,
清泉流涧,虽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那迷乱心神的琵琶杀伐之音。
这声琴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净化之力,音波以唐俪辞为中心,如同水纹般荡漾开去。
所过之处,那些血腥恐怖的战场幻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褪色,
重新显露出驿站原本破败但却真实的模样。而那扰人心神的琵琶声,
在与这清越琴音接触的瞬间,竟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扭曲,音调骤然变得尖利刺耳,
不再受控!“噗——”驿站外不远处的一棵古槐树上,隐在茂密枝叶间的柳眼浑身剧震,
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怀中抱着的那个造型古怪的琵琶,
琴弦竟无缘无故地崩断了两根,发出沉闷的颤音。
他脸上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疯狂笑意的面具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暴怒。“唐!俪!辞!”柳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因为内息翻腾而有些嘶哑。他苦心营造的音杀幻境,不仅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
那“心悦来归”琴竟然还将他的音杀之力反弹了回来,反噬自身,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就在气血逆冲、心神激荡的这一刻,
一段被他刻意尘封、不愿忆起的往事,不受控制地涌上柳眼的心头。
那也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地点却是在远离尘嚣、仿佛仙境般的周睇楼。那时的柳眼,
还不是如今江湖上闻之色变的疯批反派,
他只是周睇楼主身边一个醉心音律、偶尔会因练功出点小岔子的普通弟子。而方周,
是那个惊才绝艳、待人宽厚,如同兄长般照顾所有人的大师兄。唐俪辞……那时也还在。
记忆中最为鲜明的一幕,是方周耐心地指导他和唐俪辞练习一门合奏技法。
方周的手指拂过琴弦,声音温和:“音律之道,在于心合,而非力敌。柳眼,
你此处节奏又快了半分,心神需再沉静些。”那时的他,对方周充满了敬仰,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更为亲密的情愫。他偷偷看着方月光下方周完美的侧脸,
觉得若能一直这样,岁月静好,便是永恒。可这一切,都在那个雨夜彻底粉碎。
他亲眼看见方周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全无,而唐俪辞就站在不远处,手中虽未持利刃,
但那冷漠的神情,在柳眼看来,与凶手无异!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无论唐俪辞后来如何解释,他都认定是唐俪辞因嫉妒或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害死了方周。
周睇楼也因此事分崩离析。从那一刻起,曾经那个醉心音律的柳眼死了,活下来的,
只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立誓要为方周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唐俪辞身败名裂、痛苦死去的“魔头”。回忆如刀,狠狠剜着柳眼的心。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令他痛苦的画面,眼中的疯狂与恨意却更加炽烈。
“方周……师兄……”他喃喃低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琵琶的木质表面滑落,
“唐俪辞,你欠下的债,必须用血来偿!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驿站内,幻象尽散,
琵琶声也早已戛然而止。唐俪辞缓缓收回按在琴弦上的手,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再无动静的夜色,摇了摇头,
用一种带着些许无奈的语调轻声自语,仿佛柳眼能听到一般:“我说柳眼,
你这报复的执念我算是领教了,可每次动手前,能不能先把你那‘复仇剧本’好好校对校对?
漏洞百出,前后矛盾,连最基本的动机都编排得如此牵强……唉,
真是让人连认真应对都觉得有些费神啊。”他这番话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了外面古槐树上柳眼的耳中。柳眼闻言,气得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内息更加紊乱。校对剧本?唐俪辞这厮,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嘲讽他!
巨大的愤怒和计划再次失败的挫败感交织在一起,
让他几乎要不顾内伤冲进去与唐俪辞拼个你死我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身受内伤,
绝非唐俪辞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有那张诡异的“心悦来归”琴。最终,
柳眼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滔天的恨意,狠狠一掌拍在树干上,借力纵身,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夜色里,只留下那半截断弦的琵琶,
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气。唐俪辞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坐着,
目光再次落回到面前的“心悦来归”琴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而复杂。柳眼对方周的执念,
他何尝不知。只是,有些真相,远比仇恨更加沉重,而柳眼,似乎永远不愿去触及。夜,
重归寂静,只有晚风依旧,吹动着驿站的破旧门窗,发出单调的声响。
第四章 未婚妻是剑王侧妃?接连让风流店吃了几个闷亏,唐俪辞决定前往剑王城。
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探查风流店与剑王城可能存在的勾结,另一方面,
也是因为剑王城即将举办一场武林聚会,各路消息混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池云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只是自从上路,他就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不像往日那般咋咋呼呼,
时常一个人对着腰间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发呆。唐俪辞看在眼里,并未点破,
谁还没点少年心事呢。剑王城地处要冲,依山傍水,城墙高耸,气派非凡。
城内更是繁华喧嚣,车水马龙,江湖人士随处可见。
唐俪辞和池云找了个临街的茶馆二楼坐下,既能歇脚,也能观察下方来往人流。
“这剑王城看着倒是挺气派,就不知道内里是不是也这么光鲜。”池云扒着窗户往下看,
嘴里嘀咕着,努力让自己显得和平时一样。唐俪辞慢悠悠地品着茶,目光却敏锐地扫过街面,
留意着那些看似普通却行动有素、眼神警惕的护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
江湖上还少么?池少侠,稍安勿躁,好戏……通常都不会在明面上演。”就在这时,
一阵喧天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一列颇为奢华的仪仗队伍正沿着主街缓缓行来。
队伍中央是一架八人抬的华丽步辇,四面垂着轻纱,
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身姿窈窕、衣饰华贵的女子。步辇前后簇拥着众多佩剑的侍卫,
个个神情倨傲,百姓们纷纷避让。“搞这么大排场,是谁啊?”池云好奇地伸长脖子。
旁边桌的茶客立刻搭话:“二位是外乡来的吧?这都不知道?那是咱们剑王新纳的侧妃娘娘,
白素车白娘娘!听说以前也是江湖儿女,如今可是深得剑王宠爱,这不,
又去城外寺庙进香回来了。”“白……素车?”池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站起身,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死死地盯着那架越来越近的步辇,
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唐俪辞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变化,
眉头微蹙,也看向那步辇。轻纱被微风拂动,恰好露出了步辇中女子的侧脸。
那女子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与她一身华服珠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步辇经过茶馆正下方的瞬间,池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又像是被巨大的愤怒和难以置信冲击,脱口而出:“素车!是你吗素车!我是池云啊!
”这一声呼喊,在喧闹的锣鼓声中并不算特别响亮,但步辇中的女子却浑身猛地一颤,
倏然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二楼窗口那张熟悉又震惊的脸。
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比池云还要苍白,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眼中迅速涌起复杂至极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有愧疚,还有一丝慌乱。然而,
这失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身边一个看似管家的中年男子立刻凑近步辇,低声说了句什么。
白素车猛地回过神,眼中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冷漠。她迅速转回头,
不再看池云一眼,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什么人胆敢惊扰侧妃娘娘銮驾!
”护卫首领厉声喝道,几名侍卫立刻按剑上前,目光不善地盯住了茶馆二楼的池云。“素车!
你说话啊!你怎么会成了剑王的侧妃?我们不是有婚约的吗?”池云却不管不顾,
依旧朝着步辇大喊,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放肆!拿下这个狂徒!”护卫首领手一挥,
几名侍卫立刻冲上楼来。唐俪辞叹了口气,知道麻烦来了。
他不想在情况未明时与剑王城的人正面冲突,但眼下显然无法善了。
他拉起几乎要僵住的池云,随手抛下一块碎银落在桌上,低声道:“先走!”两人身形一动,
从茶馆后窗掠出,落入后方复杂的小巷中。几名侍卫紧追不舍,唐俪辞带着心神大乱的池云,
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对地形的敏锐判断,几个转折便将追兵甩开。确定暂时安全后,
两人在一处僻静的巷尾停下。池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
仿佛魂都丢了。“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我们说好的……”他喃喃自语,
完全无法接受刚才看到的一幕。未婚妻竟然成了别人的侧妃,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
唐俪辞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调侃:“我说池少侠,
我们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说好的快意恩仇的武侠片,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痴心少年遭遇负心女,当街质问反被追杀的狗血剧了?你这经历,
写进话本里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若是平时,池云早就跳起来反驳了,可此刻,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唐俪辞的话,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打击和背叛感中。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池云依旧无法平静,他固执地认为白素车一定有苦衷,是被剑王强迫的。
他趁着唐俪辞外出打探消息的间隙,竟然凭借一股冲动,偷偷潜入了守卫森严的剑王府。
他只想亲口问个明白。剑王府内庭院深深,守卫巡逻严密。
池云好不容易摸到了内院一处看似精致的绣楼附近,
恰好看到白素车在几名侍女的陪伴下在院中散步。他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隐藏身形,
直接从藏身处跃出,低唤了一声:“素车!”白素车闻声转头,看到是他,
脸上再次闪过惊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周围的侍女也惊呼起来。“有刺客!
”“保护侧妃娘娘!”刹那间,数道黑影从暗处扑出,刀剑寒光直取池云。
池云本就心绪大乱,武功难以发挥,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便左支右绌。混乱中,
一道剑光闪过,池云闷哼一声,肩头已被刺中,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剑光来的方向,出手的,
竟然是站在白素车身旁那名看似弱不禁风的贴身侍女!那侍女眼神冰冷,出手狠辣,
绝非普通婢女。白素车看到池云受伤,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被身旁那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用眼神严厉制止。
她最终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扭过头去,肩膀微微发抖。池云看到这一幕,心如同被狠狠刺穿,
比肩上的伤口更痛。失望、愤怒、背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不再恋战,奋力格开几把刀剑,
借着对方合围的间隙,猛地撞向不远处的护栏,翻身跌入了护栏下那条水流湍急的护城河中,
瞬间被黑暗的河水吞没。当唐俪辞根据线索找到河边,
只看到水面泛起的涟漪和岸滩上几点尚未被冲刷干净的血迹。他顺着水流方向追出数里,
才在下游一处浅滩将奄奄一息、失血过多加上冷水浸泡而昏迷的池云拖上岸。
将池云安置在秘密落脚点,处理包扎好伤口后,
唐俪辞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喃喃喊着“为什么”的少年,再次叹了口气。这情劫,
怕是比风流店的阴谋更难对付。不过,动了他唐俪辞护着的人,这事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剑王,白素车,还有那个出手狠辣的侍女,这笔账,得好好算一算。他得想个法子,
既能帮池云弄清真相,出了这口恶气,又能探探剑王城的底。或许,
剑王城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宴,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第五章 佛子普珠的吃瓜日常城西有座小寺庙,名唤“静心庵”,庵堂不大,
香火也不算鼎盛,却因位置偏僻,环境清幽,倒成了个暂时避开风波的好去处。
唐俪辞将重伤未愈、依旧有些精神萎靡的池云安置在此处养伤,自己则每日外出,看似闲逛,
实则暗中探查剑王城和风流店的动向。这静心庵的主持,是一位年轻的僧人,法号普珠。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俊,气质出尘,一身素色僧袍纤尘不染,
手持一串乌木念珠,行走坐卧间自带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气度,与这纷扰的江湖格格不入。
他接待唐俪辞和池云时,言语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仿佛只是尽了方外之人慈悲为怀的本分,
对这两位近日在城中搅动风云的“名人”并无太多好奇。唐俪辞却敏锐地察觉到,
这位普珠法师,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全然超脱。有好几次,唐俪辞深夜归来,
或清晨外出时,都瞥见普珠独自一人坐在禅院角落的石凳上,
面前摊着一本看似是佛经的册子,手中执着笔,似乎是在记录什么。但若走近些,
他便不着痕迹地将册子合上,转而念起佛号,那本子也迅速被收入宽大的袖中。唐俪辞眼尖,
曾瞥见过那册子某一页的边角,似乎画着几个简单的人形图案,旁边还有极小的小字标注,
绝非佛经正文。这日午后,阳光暖暖地照进禅房,池云服了药后沉沉睡去。
唐俪信步走到院中,见普珠正坐在一株古柏下,闭目捻着佛珠,神态安详。唐俪辞走过去,
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法师近日可曾听闻,
剑王城附近有几起富商被劫的案件,手法利落,现场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异香?
”普珠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澈平静,如同深潭:“阿弥陀佛。小僧方外之人,不问俗事,
城中流言,偶有香客提及,亦是过耳即忘,未曾留心。”“是么?”唐俪辞微微一笑,
指尖轻轻敲击石桌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可我怎觉得,法师对此间事,并非全然不知。
就比如……那股异香,据说是西域传来的‘迷迭欢’,价值不菲,可不是寻常毛贼用得起的。
而近日恰好有一批西域香料,经由城东‘百味斋’流入剑王城。法师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普珠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淡:“世事因果,自有缘法。
小僧愚钝,参不透其中关窍。”唐俪辞也不逼他,话锋一转:“我那兄弟池云,为人赤诚,
就是性子直了些,容易被人蒙蔽。他前几日遭人算计,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中仍时常呓语,
呼喊着某个女子的名字。据他说,那女子本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却成了他人侧妃。
这等离奇之事,法师常居此地,想必也有所耳闻吧?不知法师如何看待这其中的恩怨纠葛?
”普珠垂眸看着手中的念珠,沉默片刻,才道:“红尘万丈,情缘孽债,皆如镜花水月,
执着便是苦痛之源。那位池施主,若能放下执念,或可得大自在。”“放下?
”唐俪辞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法师说得轻巧。若人人都能轻易放下,
这江湖又何来这许多纷争?不过,我倒是好奇,法师口口声声说着放下,
可方才我提及‘百味斋’时,法师的念珠可是慢了半拍。莫非法师与那‘百味斋’,
也有什么需要‘放下’的尘缘?”普珠终于抬起眼,正视唐俪辞,
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唐施主说笑了。
小僧与‘百味斋’并无瓜葛。”“有无瓜葛,一查便知。”唐俪辞身体微微前倾,
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普珠法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你并非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枯僧,你对这城中大小事务,甚至各派人马动向,
了解得恐怕比许多局中人更清楚。你袖中那本册子,记的当不是佛经,
而是这江湖的‘众生相’吧?”普珠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握着念珠的手指微微收紧。
唐俪辞趁热打铁:“法师不必紧张,我对你的私人爱好并无兴趣。我只是想与法师做笔交易,
或者说,打个赌。”“什么赌?”“就赌我能先于剑王城和风流店,
查出近期那几起劫案的真相,并找到关键证物。”唐俪辞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若我赢了,请法师应我一事。若我输了,我也答应法师一事。
至于这赌注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普珠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上转了一圈,
缓缓道:“输家,需得在江湖同道面前,穿上最时兴的女子罗裙,
跳一曲西域传来的‘极乐净土’舞,如何?”饶是普珠修行多年,定力非凡,
听到这等惊世骇俗的赌注,也忍不住眼角微微一跳,
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穿…女装?
跳…极乐净土?”“正是。”唐俪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样,法师可敢一赌?还是说,
法师怕了,担心自己修行不够,会在我这俗人面前出丑?”普珠深吸一口气,
似乎想平复心绪,但耳根处却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他沉默良久,
久到庭院的微风都仿佛停滞了。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眼,
目光复杂地看了唐俪辞一眼,低声道:“阿弥陀佛。唐施主……当真是……别出心裁。罢了,
小僧……赌了。”“痛快!”唐俪辞抚掌轻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法师就等着看热闹,
或者……准备好好‘展示’一番吧。”他说完,便起身潇洒地离去,留下普珠一人独坐树下,
对着面前的石桌,半晌无言,唯有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平日快上了不少。良久,
普珠才像是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本册子,翻到最新一页,提笔蘸墨,
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几行小字:“腊月十五,晴。唐姓施主来访,言辞机锋甚利,
窥破贫僧手札。与之立约,查劫案真相。赌注骇人,曰:败者女装舞‘极乐净土’。
此事若传扬出去,静心庵百年清誉……唉,一念之差,恐成江湖笑谈。然,
或可借此窥得剑王城内幕,充实见闻……福祸难料,且行且看。”写罢,他看着那行字,
尤其是“女装舞‘极乐净土’”几个字,眉头微蹙,似乎想涂掉,最终却只是又叹了口气,
将册子仔细合拢,重新塞回袖中。只是那原本超然物外的神情,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细缝,
透出几分属于俗世之人的无奈和隐隐的……忧虑?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风波的好奇与期待?而另一边,唐俪辞离开静心庵后,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自然不是真的想让一位得道高僧当众出丑,
不过是看穿了这位佛子表面清冷、实则对江湖事充满探究欲的本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逼他不得不卷入局中,成为自己探查真相的助力。
有这位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掌握着大量“民间情报”的佛子帮忙,许多事情,
或许会顺利得多。至于那女装跳舞的赌注……唐俪辞摸了摸下巴,
眼中闪过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若是真赢了,那场面,想必会十分有趣。这江湖,
果然还是热闹些好。第六章 风流店KPI考核夜色深沉,
风流店设在城中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据点里,却透出一种与往常不同的压抑气氛。
墙壁上跳跃的火把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惴惴不安的脸。柳眼站在上首,
面前摊着一卷刚刚由信鸽送达的密函,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疯狂笑意的脸,
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方站着几名在剑王城负责具体事务的小头目,个个屏息凝神,
连大气都不敢喘。柳眼的手指用力捏着那卷帛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扫过下方众人,
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上面问,为何针对唐俪辞的数次行动,屡屡受挫?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配置的‘猩鬼九心丸’,不仅未能按计划敛财控制各方势力,
反而导致多个分舵资金周转不灵,人心浮动?更有人质疑,
我们风流店在此地的‘业务拓展效率’,是否过于低下!”最后几个字,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股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灼灼燃烧,
既是对上头不近人情的问责的愤懑,更是对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唐俪辞的刻骨恨意。
他柳眼何时如此窝囊过?精心布置的杀局,不是被对方轻易化解,
就是被其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将一军,弄得灰头土脸。一个小头目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小心翼翼地说道:“柳……柳眼大人,这实在不能全怪兄弟们啊。那唐俪辞狡诈如狐,
手段层出不穷,先是搅乱药材市场,断了我们财路,后又……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让咱们好几个兄弟当众出丑,如今在剑王城行事,处处掣肘……”“够了!
”柳眼猛地一拍身旁的石案,发出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下属的辩解,“失败就是失败!
找什么借口!上面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你们可知道,按照风流店内部的考核规矩,
就凭我们这几个月的‘业绩’,别说奖赏,所有人都得被扣光俸禄,甚至受到严惩!
”他越说越气,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陷害效率低?业务拓展缓慢?
真是笑话!我柳眼为风流店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但他深知,
在风流店这个庞大的组织里,功劳薄记不住多久,但过错簿却永远摊开着。
没有持续的、拿得出手的“业绩”,再高的地位也可能顷刻崩塌。
强烈的危机感和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促使柳眼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必须立刻整顿内部,提升这帮蠢货的“业务能力”和“危机意识”!他快步走到书案前,
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开始奋笔疾书。
他要将自己多年来的“反派心得”进行系统性的总结,
制定出一套清晰、可量化、可执行的行动准则,让手下这帮人知道,什么才叫专业的反派!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一份墨迹未干的《风流店反派职场守则剑王城分店试行版》便新鲜出炉。
柳眼将其扔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头目,冷声道:“抄录分发下去,每人务必熟读背诵,
严格遵守!日后行动,皆以此为准绳进行考核!月底评定,优者赏,劣者罚,连续垫底者,
后果自负!”那头目双手接过,战战兢兢地展开,与其他几人一同观看。
只见守则上用极其工整又带着几分凌厉笔锋的字迹写着:“一、目标导向原则。
一切行动以达成核心目标目前为清除目标人物唐俪辞及其党羽,
恢复并拓展‘猩鬼九心丸’业务为最高准则,
杜绝任何与核心目标无关的无效社交及无意义消耗。”“二、效率优先准则。
每次行动前需进行周密策划,明确行动步骤、预期效果及备用方案。
行动后需在十二个时辰内提交详细行动报告,
包括但不限于:目标接触次数、有效杀伤/破坏程度、资源消耗与成果比率。
严禁拖延症及事后诸葛亮行为。”“三、专业素养要求。
熟练掌握至少三种以上匿踪、伪装、下毒、暗杀技巧。每月至少参与一次业务培训,
由表现优异者或外聘专家暂缺授课。年终进行业务大考核,
不合格者转入后勤或清洁部门。”“四、资源优化管理。合理申请、使用经费与物资,
杜绝铺张浪费。每次行动后需上报经费使用明细,超出预算部分需有合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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