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剑影录临安城的雨总比山道上的来得柔些，淅淅沥沥洒在青瓦上，汇成细流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三人踏着晨光入城时，早市刚开，巷口的包子铺飘出热气，混着药铺的苦香与绸缎庄的脂粉气，倒有几分太平景象。
萧景渊熟门熟路引着两人往城南走，停在一家挂着“悦来客栈”木牌的铺子前：“这里僻静，老板是旧识，稳妥。”
说着便推门而入，柜台后的掌柜见了他，忙笑着迎上来：“萧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要二楼那间观景房？”
谢凌羽跟着上了楼，推开客房窗户，恰好能看见不远处的西湖。
湖面雾还没散，画舫在雾中若隐若现，而望湖楼就立在湖岸东侧，朱红的楼檐翘角，在雾中透着几分庄重，倒不像藏着阴谋的地方。
“望湖楼是临安城有名的酒楼，老板姓周，据说早年也是江湖人，后来洗手不干开了酒楼。”
萧景渊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在桌上，竟是张望湖楼的简易地形图，“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三楼常年锁着，说是周老板的私人住处。
柳三约你在三楼见面，显然是早有准备。”
谢凌羽指尖划过图上“三楼”的标记，眉头微蹙：“既是私人住处，必定守卫森严，我们若硬闯，怕是会中埋伏。”
“不用硬闯。”
苏慕言忽然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从药箱里翻出的小铜壶，“我刚才在楼下问过了，望湖楼今日招帮工，负责送药材到后厨——周老板有咳疾，常年要喝草药。
我们可以扮成送药的，先混进后厨，再找机会去三楼探查。”
谢凌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细心。”
苏慕言挠了挠头，笑容依旧干净：“我常年走街串巷送药，这点门道还是懂的。”
只是他低头时，耳尖微微泛红，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萧景渊将地形图折好收起：“这法子可行。
我扮成药商，你俩扮成我的伙计，午后就去望湖楼。”
他看向谢凌羽，“你袖中的短剑太长，得换个短些的兵器——我这有柄‘青蚨’匕首，你先拿着用。”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柄三寸长的匕首，匕首鞘是墨色的，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凌羽接过匕首，指尖触到冰凉的鞘身，心中微动——萧景渊的心思，未免也太周全了些。
午后的雨己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西湖上，波光粼粼。
三人换了粗布衣裳，萧景渊提着个装着草药的竹筐，谢凌羽与苏慕言跟在身后，往望湖楼走去。
刚到楼门口，就见两个穿着灰衣的伙计守在门边，腰间都别着短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几位是？”
为首的伙计拦住他们，目光落在竹筐上。
萧景渊拱手笑道：“在下是城西‘百草堂’的药商，周老板订的止咳草药到了，特来送货。”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这是周老板的订单，伙计可以查验。”
伙计接过纸条看了看，又掀开竹筐的盖子闻了闻，确认无误后才侧身让开：“跟我来吧，后厨在后面。”
穿过喧闹的大堂，后厨的门一推开，一股油烟味扑面而来。
几个厨子正围着灶台忙活，地上堆着刚运来的蔬菜，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灶台旁，手里拿着勺子，想必就是周老板。
“周老板，您订的草药到了。”
伙计高声喊道。
周老板转过身，他脸上留着络腮胡，眼神锐利，扫过三人时，目光在谢凌羽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放下吧，去账房领钱。”
萧景渊点头应着，放下竹筐时，悄悄用脚尖碰了碰谢凌羽的脚踝——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让她留意周老板的动静。
谢凌羽会意，指尖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匕首，目光扫过后厨的环境：后厨东侧有个楼梯，想必是通往二楼的，而三楼的入口，应该在二楼的雅间里。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楼梯上下来，嘴里嘟囔着：“三楼的客官也太挑剔了，说这‘西湖醋鱼’不够鲜，还要重做。”
谢凌羽心中一动——三楼竟有客官？
难道柳三己经到了？
萧景渊似乎也听到了，他对周老板笑道：“周老板的生意真好，连三楼都有客官。”
周老板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不过是些熟客，喜欢清静罢了。”
说着朝账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们去领钱吧，别在这碍事。”
三人跟着伙计往账房走，路过楼梯时，谢凌羽故意放慢脚步，余光瞥见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个黑漆漆的门，门旁守着两个黑衣汉子，腰间的铁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黑石盟的人！
领了钱刚走出望湖楼，谢凌羽就压低声音道：“三楼有黑石盟的人守卫，而且周老板的反应很可疑，他肯定知道柳三的事。”
萧景渊点头：“今夜我们再潜进来，苏小兄弟，你能不能配些迷药？
我们先迷晕守卫，再去三楼探查。”
苏慕言立刻点头：“可以！
我药箱里有‘醉香散’，只要用熏香点燃，就能让方圆十步内的人晕倒，而且不会留下痕迹。”
夜幕很快降临，临安城的灯火渐渐亮起，望湖楼的大堂依旧喧闹。
三更时分，三人趁着夜色，从望湖楼后院的围墙翻了进去。
后院的角落里堆着些杂物，谢凌羽蹲在杂物旁，借着月光观察着二楼的动静——守卫的黑衣汉子还站在三楼门口，手里的铁链拖在地上，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苏慕言从药箱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制熏炉，点燃里面的熏香，轻轻放在楼梯口。
熏香燃得很慢，冒出的烟是淡青色的，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半个时辰后，他们就会晕倒。”
苏慕言压低声音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药效发作。”
三人躲到杂物堆后，静静等待着。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谢凌羽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出汗，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浣花宫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师姐们的惨叫声在耳边回荡，而她只能拼命往密道里跑——今夜的寂静，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楼梯口的黑衣汉子果然晃了晃，随即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萧景渊率先冲出去，确认两人己晕死后，朝谢凌羽与苏慕言招手：“快上来！”
三楼的门是锁着的，萧景渊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谢凌羽心中一紧，握紧了匕首，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桌上的一盏油灯亮着，灯光摇曳，映出地上的一道黑影。
谢凌羽走近一看，竟是个穿着黑衣的汉子，胸口插着一把短剑，早己没了气息——而那把短剑，正是黑石盟的制式兵器！
“是内讧？”
苏慕言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萧景渊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张纸条，借着灯光看了看：“不是内讧，是杀人灭口。”
他将纸条递给谢凌羽，“你看，这上面写着‘残荷映月处，实为镜中影’，后面还有个‘云’字。”
谢凌羽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心中一震：“这是云姑姑的字迹！
她肯定来过这里，而且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下了线索。”
“镜中影……”萧景渊沉吟道，“望湖楼临湖而建，湖面上有倒影，难道‘残荷映月处’指的是湖面的倒影？”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木板。
谢凌羽瞬间转身，匕首横在胸前，却见周老板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刀刃上还滴着血：“你们果然不是来送药的！”
“周老板，你杀了黑石盟的人，想必也跟浣花宫的事有关吧？”
萧景渊的玉笛己横在胸前，笛身泛着淡淡的青光，“云姑姑在哪里？”
周老板冷笑一声：“云姑姑？
她早就被黑石盟的人杀了！
我当年欠她一条命，今日杀了这两个黑石盟的杂碎，算是给她报仇了！”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至于你们，既然知道了这么多，就别想活着离开！”
说着，他挥刀朝谢凌羽砍来，刀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
谢凌羽侧身躲闪，匕首斜挑，划向周老板的手腕。
周老板却早有防备，手腕一转，长刀首刺她的心口，动作快得惊人——他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酒楼老板，分明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
萧景渊见状，玉笛猛地朝周老板的后心点去，笛身带着劲风，逼得周老板不得不转身格挡。
苏慕言趁机从药箱里摸出个瓷瓶，朝着周老板的方向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小心！
这是‘麻沸散’！”
周老板没防备，吸入了粉末，动作瞬间迟滞了一瞬。
谢凌羽抓住机会，匕首首刺他的胸口，刀刃穿透了他的衣衫，却被他怀中的一块硬物挡住——是块玉佩！
“既然你们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周老板怒吼一声，猛地拔出长刀，朝着三人挥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笛声，笛声悠扬，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与萧景渊的玉笛声相互呼应。
周老板听到笛声后，脸色骤变，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是……是‘清心笛’！
你是……天机阁的人？”
萧景渊的目光冷了几分：“既然知道天机阁，就该明白，黑石盟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走上前，玉笛点在周老板的眉心，“说，当年给黑石盟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周老板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始终不肯开口。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黑衣人的喝骂声：“快！
搜遍整个望湖楼，一定要找到谢凌羽！”
是柳三的声音！
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
萧景渊脸色一变：“我们走！
从窗户跳下去！”
说着推开窗户，外面是西湖的湖水，月光洒在湖面上，泛着冷光。
谢凌羽看了一眼周老板，又看了看窗外的湖水，咬牙道：“带上他！
他知道真相！”
萧景渊点了点头，伸手抓住周老板的衣领，率先跳了下去。
谢凌羽与苏慕言紧随其后，“扑通”一声，三人落入湖中，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岸边的黑衣人像疯了一样朝湖边跑来，却只看到湖面泛起的涟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湖底，谢凌羽握着匕首，跟着萧景渊往远处游去，她知道，今夜的探查虽然惊险，却也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只是她没注意到，苏慕言在游水时，悄悄将一块黑色的布片扔进了湖底，布片上绣着半个黑石盟的骷髅标记，与破庙里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
西湖的水，比江南的雨更冷，也藏着更多的秘密。
谢凌羽咬紧牙关，奋力往前游着，她知道，只要找到剩下的两卷剑谱，找到当年的内鬼，她就能为浣花宫的师姐妹们报仇，让那些逝去的灵魂，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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