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飞速倒退，周远洲却觉得车速慢得像蜗牛爬行。
他指尖反复按动方向盘上的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在早高峰的车流中撕开一道缝隙，却很快又被密集的车流淹没，只留下一阵徒劳的回响。
脑海里像走马灯似的，反复回放着民警的话 ——“五岁男孩苏瑾，持美国护照独自入境能准确说出您的姓名、手机号、住址”。
“苏瑾。”
这个 “瑾” 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他尘封六年的记忆。
当年苏茵的书桌上，总摆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娟秀的 “瑾” 字。
苏茵说，那是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要送给未来 “最珍视的人”。
难道…… 这个孩子，和苏茵有关？
周远洲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猛地踩下油门，黑色轿车在车流中险险变道，后车的鸣笛声追着车尾响起，他却浑然不觉。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和那个消失了六年的身影。
终于，车子驶出拥堵路段，时间己经比预计晚了二十分钟。
周远洲熄了火，踉跄着推开车门，初秋的风带着机场特有的凉意，吹在他汗湿的后颈上，没能让他冷静半分。
他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派出所的大门。
接待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周远洲的目光扫过室内，定格在角落的小身影上：男孩穿着蓝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双脚堪堪够到地面，一双小手死死攥着怀里的破旧毛绒熊，熊耳朵上绣着的 “Y” 字母在暖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肩膀还微微颤抖着，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 “抽泣”。
男孩的右脚边，立着一个到他膝盖高的儿童行李箱，箱体上贴满了卡通贴纸 —— 憨态可掬的小熊，飞机拖着彩色尾迹，边角卷得厉害的彩虹贴纸，歪歪扭扭地贴在箱子侧面。
拉链上挂着迷你小熊挂件，和他怀里的毛绒熊一模一样，尺寸小了一圈，随着男孩的动作晃了晃，像是无声地安慰。
“您好，我是周远洲。”
周远洲走到值班民警的办公桌前，声音还有些不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 —— 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六年来从未改变。
值班民警抬头看他，连忙起身：“周先生，您可算来了！
孩子早上入境后一首不安，只肯说您的姓名、电话和住址，饭也没吃几口。”
说着，从抽屉拿出文件推到周远洲面前，“这是苏瑾的入境资料和特殊登机备案…… 我们联系了美国领事馆了解苏茵女士的情况，暂时还没收到回复。”
周远洲接过文件，手指轻抚 “监护人：苏茵” 的字样，心脏像被温水泡过的海绵，瞬间被酸涩填满，又胀又疼。
他想起苏茵当年写字的模样，指尖纤细，字迹娟秀，连签名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与孩子平视，声音放得温和：“小朋友，我是周远洲。
你叫苏瑾，对不对？”
听到 “周远洲” 三个字，男孩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毛绒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他缓缓抬起头，蓝色的卫衣帽子滑落下来，露出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小脸。
一双酷似周远洲的大眼睛蓄满泪水，眼眶泛红，连眼尾弧度都和他如出一辙，只是此刻盛满怯意与不安，像迷路的小鹿。
纽约布鲁克林的小公寓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毯上。
小小的苏瑾坐在地毯上抱着毛绒熊，仰着头奶声奶气问：“妈妈，莉莉有爸爸送上学，我的爸爸在哪呀？”
苏茵整理文件的手顿住，脸色微白却温柔笑了。
坐在他身边从木盒取出泛黄照片，指照片上穿学士服的年轻男子：“瑾瑾，这是爸爸周远洲，很厉害的律师，在遥远的中国工作，忙得没多少睡觉时间……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不是不喜欢瑾瑾？”
苏瑾撅嘴，眼里泛水光。
“当然不是！”
苏茵连忙抱住他轻拍后背，眼神悠远：“爸爸很爱瑾瑾，只是还不知道你在这。
等他忙完工作，一定会来看我们，还会带你看大大的珠子灯，好不好？”
苏瑾看着眼前蹲着、西装皱巴巴的男人，和照片里神采飞扬的爸爸不一样 —— 头发没这么乱，眼镜也没滑到鼻尖，可眼睛真的太像了。
他没说话，只警惕地打量周远洲，小手把毛绒熊抱得更紧，似在守护最后依靠。
这时，他像突然想起什么，小心把毛绒熊放腿上，飞快拉开身旁恐龙书包的拉链 —— 书包上霸王龙牙齿快掉了，是陪伴很久的旧物。
他从里面掏出个用透明塑料膜仔细封好的物件，递到周远洲面前：“你看！”
周远洲低头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 那正是闪回里苏茵拿出的那张照片！
背景是 A 大图书馆前的梧桐道，年轻的他穿着学士服，搂着笑靥如花的苏茵，两人的脸上都带着青涩的甜蜜。
照片的边角己经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看了很多次。
“妈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苏瑾仰着小脸，语气带着 “完成使命” 的骄傲，怯懦淡了些：“妈妈说爸爸是很厉害的律师，住在能看到东方明珠的小区，那个珠子灯晚上会亮！”
周远洲怔住，手微微颤地接过照片，看着苏茵的笑脸，六年时光似在此刻重叠，冲击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苏瑾又从书包掏出叠得整齐的纸条，献宝似的递来：“这是妈妈写的！
妈妈说找不到爸爸，就把这个给警察叔叔！”
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周远洲心上：”远洲，对不起。
当年的事，是我太胆小。
瑾瑾对牛奶不过敏，但睡前一定要喝温牛奶，凉了会闹肚子。
他喜欢听恐龙故事，最喜欢霸王龙，说要当‘恐龙保护者’。
麻烦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国找你们。
—— 苏茵“看着手里摊开纸张，周远洲仿佛能触到苏茵书写时的温度，眼眶瞬间就热了。
“你妈妈…… 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回来？”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妈妈要在纽约忙工作。”
苏瑾晃了晃恐龙书包，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可眼底的失落藏不住，“她说要升职成精算师，赚很多钱，然后就回国陪我和爸爸。”
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用脚尖轻轻勾了勾行李箱的轮子。
“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飞机上的阿姨给我吃了小饼干，可是…… 我还是有点想妈妈。”
周远洲看着苏瑾依赖地蹭着行李箱、又强装坚强的模样，心里像被蚂蚁啃着，密密麻麻地疼。
他伸手想拂去孩子脸颊的碎发，却被苏瑾下意识往后缩 —— 毕竟是陌生的爸爸，还没完全放下戒备。
周远洲收回手，笑了笑。
目光落在行李箱的贴纸上：“这些贴纸真可爱，是你和妈妈一起贴的吗？
这个彩虹贴纸，歪歪扭扭的，是不是瑾瑾贴的？”
提到妈妈和贴纸，苏瑾的眼神终于柔和了。
嘴角微微上扬：“嗯！
小熊和飞机是妈妈贴的，彩虹是我贴的！
妈妈说我贴得像‘被风吹歪的彩虹’，我还生气了呢！”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彩虹贴纸，“妈妈说，看到彩虹，就会有好运气。”
周远洲的心像被温水泡软了。
他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 “张哥” 的名字 —— 是律所的合伙人，也是这次并购案的合作方代表。
他看了眼怀里渐渐放松的苏瑾，接起电话。
“远洲！
你怎么还没到？
并购案会议十分钟后就开始了，陈总都在等你！”
张哥的声音带着急切，透过听筒传过来，“你忘了？
这个案子要是成了，光提成就不少于 3000 万！
你疯了？”
周远洲深吸一口气，握紧苏瑾的手，语气坚定：“张哥，抱歉，我有急事回不去。
会议资料在我办公室左手边抽屉，密码我生日，让小李代主持，后续需对接的，我随时在线。”
“3000 万啊！
你就这么放弃了？”
张哥的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案子？”
“我知道，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周远洲低头看了眼苏瑾，孩子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依赖，“会议的事麻烦你多费心，后续我会补一份详细的方案给陈总。”
挂了电话，周远洲抱起苏瑾，一手拎起贴满贴纸的行李箱，对民警说：“警官，谢谢，我们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后续有苏茵女士的消息会通知你，记得完善监护手续。”
民警点头。
苏瑾趴在周远洲肩膀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小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小声问：“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是不是去能看到珠子灯的家？”
周远洲低头看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对，我们回家。
回家给瑾瑾热牛奶，讲霸王龙的故事，晚上还能看东方明珠的灯，好不好？”
“好！”
苏瑾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手拍了拍周远洲的肩膀，“爸爸，我还能给你讲妈妈教我的英文歌，妈妈说爸爸上学时英语很好！”
周远洲笑了，脚步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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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说，那是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要送给未来 “最珍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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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和那个消失了六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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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酷似周远洲的大眼睛蓄满泪水，眼眶泛红，连眼尾弧度都和他如出一辙，只是此刻盛满怯意与不安，像迷路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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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彩虹贴纸，“妈妈说，看到彩虹，就会有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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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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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 万啊！
你就这么放弃了？”
张哥的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案子？”
“我知道，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周远洲低头看了眼苏瑾，孩子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依赖，“会议的事麻烦你多费心，后续我会补一份详细的方案给陈总。”
挂了电话，周远洲抱起苏瑾，一手拎起贴满贴纸的行李箱，对民警说：“警官，谢谢，我们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后续有苏茵女士的消息会通知你，记得完善监护手续。”
民警点头。
苏瑾趴在周远洲肩膀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小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小声问：“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是不是去能看到珠子灯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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