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那天的风里有股晒过的棉絮味。七月末的太阳把培训中心的白墙晒得发烫,
我抱着一摞学员手册从307教室出来,后颈沾着细密的汗。
走廊转角处的空调出风口正对着我吹,凉丝丝的风掀起淡蓝色衬衫下摆,我慌忙按住衣角,
抬眼时正撞进他的视线里。他站在消防栓旁边,浅灰色POLO衫扎在西裤里,
手里捏着半瓶冰镇矿泉水。我们同时顿住脚步,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个……"他先开了口,喉结动了动,"你是运营组的林小满吗?
"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册边角。他是技术部的陈叙,隔壁组的,
我在培训课上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破冰游戏,他代表组里表演魔术,
变出朵纸玫瑰;第二次是小组汇报,他站在投影幕布前,
指尖敲着PPT说"用户体验的核心是共情";第三次是午餐时间,他端着餐盘经过我们桌,
碗里的番茄炒蛋堆成小山,邻座姐姐说他"像高中生"。此刻他离我不过两步远,
我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的小扇子影,
还有运动鞋边沾着的草屑——大概是午休时去楼下草坪打了会儿球。
"培训资料你帮我拿一份吧?"他说,"我刚才去教务处,他们说只剩最后两套了。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空着,原来方才是找借口过来。心脏突然擂起鼓,
我听见自己说:"好、好的。"后来我总想起这个瞬间。像颗被按进温水里的方糖,
起初只是边缘发软,接着整颗都浸在甜里,连呼吸都带上了蜜味。
我们的故事是从"偶遇"开始的。为了多看他一眼,我开始研究培训中心的平面图。
三楼走廊东侧有个观景台,
点阳光最好;二楼茶水间的落地窗前总摆着新鲜茉莉;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会经过一片香樟林,
风一吹落满碎金般的叶子。我设计过十二条路线,其中七条能和他"不期而遇"。
"又碰到啦?"同组的晓雯戳戳我胳膊,"技术部的陈叙,对吧?
我听前台姐姐说他本科读的计算机,硕士跨到交互设计,长得还这么清爽,
最近好多人偷偷打听他。"我把学员手册抱得更紧些:"只是巧合。"可哪有什么巧合。
我去洗手间会绕远路走他常走的西侧走廊,晨跑时刻意经过技术部办公室窗外,
连午休去楼下便利店买冰美式,都要算准他可能出现的时间。真正让我确定心意的,
是那次乒乓球局。培训中心的活动室每周五开放,陈叙约了几个同事打球。
我抱着笔记本路过,他突然喊:"小满,要不要一起来?"乒乓球台旁围了三四个人,
我站在阴影里搓手指:"我不会。""我教你。"他放下球拍走过来,
掌心还沾着胶粒的涩味,"很简单的,就几个基本动作。"他教我握拍时,
指尖不小心蹭过我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盯着他示范挥拍的手,腕骨凸起,指节修长,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变魔术的那双手。"来,试试。"他把球抛给我。
我手忙脚乱地挥拍,球歪歪扭扭砸在球台边缘弹飞,落进旁边的垃圾桶。"没事。
"他弯腰去捡,白T恤下摆掀起,露出腰际一点麦色皮肤,"我第一次打也这样。
"后来他总找借口约我打球。他说:"小满你进步好快。
"其实我每次都提前半小时到活动室,对着镜子练挥拍;他说:"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其实我每次见他都要在卫生间补半小时口红。那些笨拙的互动像春天的草芽,
在我心里悄悄拱开一道缝。转折发生在八月的某个傍晚。培训接近尾声,部门要做结课汇报。
我和陈叙被分到一组,负责做用户体验分析。我们在会议室待到很晚,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把他的侧影染成金色。"这里的数据是不是该再核对下?
"他指着PPT上的图表,钢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我凑过去,
发梢扫过他肩膀:"用户访谈样本量确实不够,明天我去补访。""不用。"他突然说,
"明天我陪你去。"汇报结束那天,我们组拿了最佳创意奖。庆功宴上他喝了点啤酒,
耳尖红红的,拉着我去天台吹风。夏夜的风带着蝉鸣,远处写字楼的灯渐次熄灭。
他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车河说:"小满,我有话想对你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撒了把星星。"其实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注意到你了。"他声音很轻,
"你总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时会咬笔杆;你帮晓雯带咖啡总加双份奶泡;你走路时喜欢踢路边的小石子……"我愣住了。
这些细节,我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所以那些偶遇,不是巧合对不对?"他笑了,
"我也绕路去你们组走廊,假装去茶水间接水;我也算准你去便利店的时间,
假装也在买冰美式。"原来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双向的奔赴。
那个吻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园散步。他买了支橘子味冰棒,
我舔着草莓味的,看他在长椅上逗流浪猫。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我们身上,斑斑驳驳。
"小满。"他突然叫我。我抬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擦掉我嘴角的奶油。
"你记不记得,"他喉结滚动,"汇报那天在天台,我其实想说……"他的脸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香。然后,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我第一次接吻。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带着橘子冰棒的清甜。我僵在原地,
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他稍稍退开,额头抵着我的:"小满,这是我的初吻。
"我下意识摸自己的嘴唇,麻麻的,像被电流窜过。"我也是。"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我嘴里,橘子味的,和冰棒一个味道。"我妈说,
初吻要甜一点。"后来我才知道,那颗糖他攥了一整天,糖纸都被汗浸软了。再后来,
他吻我时会更小心。会在我耳边说"可以吗",会等我点头才轻轻碰我的嘴唇。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他帮我整理散落的笔记;去江边看夜景,
他给我披外套时手指微微发抖;他生日那天,我用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了条银链,
坠子是小星球,他说"像我们,隔着光年也能相遇"。但那个夏天的吻,始终是最特别的。
它发生在培训中心后的银杏林里。我们沿着铺满落叶的小路走,
他突然把我拉到一棵老银杏下。树影斑驳落在我们身上,他捧着我的脸,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小满,"他说,"这是我的第二个吻,但还是想给你。"这一次,
我主动勾住他的脖子。风掀起银杏叶,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吻结束时,他额头抵着我的,
喘着气笑:"你怎么不躲了?""因为我知道,"我摸着他发烫的耳垂,"你不会让我害怕。
"四年后的今天,我坐在出租屋的飘窗上,手里捏着那颗早已融化的水果糖纸。
电脑屏幕亮着,是大学室友的婚礼邀请。我翻出旧相册,
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合影:我和陈叙站在培训中心的银杏树下,他手里举着颗橘子味冰棒,
我们都笑得很傻。手机突然震动,
是大学班级群的消息:"有人还记得当年培训中心的初吻事件吗?"底下立刻炸了锅。
晓雯发消息:"小满!我昨天遇见陈叙了,他在深圳做产品总监,还是那么帅!对了,
他说……"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其实这些年,我和陈叙偶尔会在朋友圈点赞。
他晒过加班到凌晨的咖啡,晒过带父母旅行的照片,
晒过新买的投影仪——和我当年说"以后家里要装超大投影"时一模一样。
但我们再也没提过那个夏天。或许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段青涩的校园恋爱;但对我来说,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用力地喜欢一个人,第一次知道心跳可以快到耳鸣,第一次明白,
原来"永远"可以只是某个夏天的银杏叶,某颗没化完的水果糖,某个笨拙却真诚的吻。
窗外的月光和当年一样温柔。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小星球项链,忽然笑了。有些故事,
不需要续集。因为它已经在记忆里,永远鲜活。
第十五章 银杏叶的第二封来信我是在深秋的黄昏收到那枚银杏叶的。
快递盒里躺着片金黄的叶子,压得平整,背面用钢笔写着:“培训中心后巷的老银杏,
今年结了更多果。陈叙。”快递单上的寄件地址是深圳南山区——他朋友圈里提过,
新搬了办公室在那里。晓雯的语音炸在微信里:“小满!我刚和陈叙喝咖啡了!
他说下周回国参加行业峰会,特意托我给你带这个!你俩当年那事儿,他可一直没忘!
”我捏着银杏叶,指腹蹭过叶脉的纹路。四年前的秋风突然灌进窗户,
带着银杏果裂开的清苦香气。第十六章 被藏起的糖纸重逢是在行业峰会的茶歇区。
我端着咖啡转了个弯,迎面就撞进熟悉的皂香里。陈叙穿着深灰西装,领带松了半寸,
看见我时手里的马克杯晃了晃,褐色液体溅在袖口。“小满。”他喉结动了动,
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我下意识摸向脖子——小星球项链还在,银链被岁月磨得发亮。
“好久不见。”我说。“好久不见。”他低头擦袖口,避开我的视线,“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在做用户体验顾问。”我笑了笑,“你呢?听说在深圳做产品总监。”“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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