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华斋

七十年代末建起来的实验楼，四周已被爬山虎覆盖得严严实实。北京联合大学机械工程学院，这所专门为北京孩子开办的走读大学，号称北京工业大学分校。但这所学校在机电研究院里面，实际只有两个楼。对面的教学楼也是那个年代的建筑。楼梯和楼层很宽大，但是楼板很薄。一下课，噔噔噔咚咚咚的脚步声都会震得整个楼直颤。

我骑在自行车上，进了机电院大门就不用力蹬了，只是向前滑行。车的样式比较怪，这是辆十速27寸黑色五羊自行车。换上赛车把，就是一辆赛车。可车把偏偏跟摩托一样，宽大又舒服。这辆自行车是我父母给我买的上大学的礼物。450块。差不多是他俩一个月的工资总和了。

骑得有点累了。

刚刚开始上大学，还不太适应。早上7点睡眼惺忪的努力爬起来刷牙洗脸，从北京大学西门蔚秀园最西北角那个楼里的大伯家的书房出发，进北大西门，往南经过勺园，历史系，从南门出来，接着往东一直骑是高高的杨树林和高高的荒草，前面有一火车道，火车来了还要等五分钟火车过去。然后上了到处都是运土的大车的在建设中的四环路，路边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再骑十分钟就看到一个北辰路的牌子，我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奇怪的名字，我就叫它南龙路，然后到了樱花东街往南骑经过对外经贸大学，沿着和平街北口一直往南骑到小街桥，然后到东直门东四十条，到东三环边一个叫白家庄的地方。得骑一个小时15分钟，八点半开始上课。说是大学，总觉得心里一沉。和北大比起来，这所学校简直就是给大学这个词丢脸。

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小时候是在湖北咸宁的省煤机厂出生长大，11岁时随父母调动工作来了位于北京房山区的矿机厂。这两个工厂都是煤炭部直属企业。我在矿机子弟学校上的初中高中。1991年第一次高考才422分。我妈托关系让我去长辛店的北京十中复读了一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去上学，适应宿舍集体生活适应了半年。学习基本上靠吃老底。92年高考458分，刚刚够大学专科分数线。考完的感觉是还不如上次考的好，然后分数下来我还去花钱查分，一科五块钱，我申请查了两科，语文和数学。果然数学查出来少给我算了三分。但查分结果不能改分，不影响录取。我的第三志愿就填了这个联大机械工程学院，当时填志愿的时候就是因为这里周边是外企最多的地方。这个学校靠近三里屯使馆区。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而陌生的。

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起晚了，到了学校看到同学交书费才想起昨天第一次到校时老师说过今天一定要带上书费。说今天必须交。上午上完课，中午不得不回家去拿钱。我只能骑自行车回蔚秀园再返回学校。坐车回去赶不及下午上课。

1992年9月1日。下午一点四十五。阳光懒洋洋的，天气有点闷。知了还在不知死活的叫着。校园里在上课，没什么人。我汗流浃背的骑车从北侧拐过实验楼西北角往南走。马上就到了

一个长发高个女孩从实验楼西南角突然拐出来，向着我走过来。看样子她是要回家了。

她个子很高，身材却不算瘦，肩挺宽，脸却是圆的。很漂亮。大脸庞，大眼睛，梳着很典型的“刘海儿”，披肩长发。走路姿势有点特别。特别像模特走一条直线的猫步。但右脚开始迈步的时候脚跟会转一下，看起来好像有点崴，但这并不妨碍步伐的轻盈。脸上能看出化妆的痕迹。露肩白色背心，半挎着一白色背包，牛仔短裤挂着毛边儿，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软皮质NIKE气垫鞋。

在我的脑海里，感觉在这么一所学校里出现这样一个女孩子非常的不协调。在这个时间离开学校，应该是不属于这里吧。今天开学第一天都上课呀。没准儿是来找人的？可是有什么事会开学第一天来找人呢？

“大学里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么？”我心里开始嘀咕。“说不定她是别的学校的”“她也许是72年的”我有这个感觉。初中高中时好多同班同学都是72年出生的。看起来挺成熟。虽然比我大近两岁，可我认为他们跟自己没什么区别。这双时髦的耐克鞋得四百多块吧。这女孩看起来家境不错。

女孩儿的目光跟我对视了一下，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看，就把眼神翻了一下，调了一下焦距，继续往前走。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失了神。于是马上把眼睛的焦点调整到稍远的前方，蹬了一下自行车，从她身边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