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风，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和腐烂的甜腥气。
雷娜靠在用废旧车辆和混凝土碎块垒砌的围墙哨塔上，下颌线绷得像一把拉满的弓。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咸涩的汗水混着尘土的味道瞬间侵占味蕾。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被当地人称为“噬骨荒原”的扭曲地貌上，尘烟正如同活物般翻滚、逼近。
烟尘之下，是影影绰绰、形态怪异的影子——畸变体。
它们曾经也许是人类，也许是动物，但在“大寂灭”之后，被无处不在的“蚀能”扭曲成了这副模样。
有的西肢着地，关节反向扭曲，奔跑起来如同猎豹；有的则膨胀成臃肿的肉团，挥舞着骨质突出的触手；还有一些，身体部分呈现出金属或岩石的光泽，与血肉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方位，正东偏南15度！
距离，八百米！
进入雷区！”
哨塔下方，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年轻人——卡夫，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显得格外尖锐。
“引爆！”
雷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畸变体那令人牙酸的嘶嚎。
“轰！
轰隆——！”
几声沉闷的巨响从荒原上传来，火光与泥土冲天而起，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畸变体瞬间被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粘稠的、色彩诡异的体液泼洒开来。
围墙后方，零星的欢呼声响起，但迅速湮灭。
因为更多的畸变体踏着同伴的残骸，毫无畏惧地继续涌来。
爆炸只是稍稍阻滞了它们的步伐，如同石子投入粘稠的沼泽，涟漪过后，是更深的死寂。
雷娜放下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那把改装过的“巨犀”左轮手枪冰冷的触感传来，弹巢里只剩下西发.44马格南子弹。
她很清楚，围墙内侧，她那些衣衫褴褛却眼神凶悍的部下们，弹药储备也早己见底。
铁堡能在这片吃人的废土上屹立半年，靠的是她雷娜的铁腕、精准的布防和每次都以命相搏的勇气，而不是取之不尽的资源。
“准备近战！”
她拔出左轮，声音像是淬了火的钢铁，“记住，打头！
或者打它们身上那些发光的节点！
别浪费子弹！”
围墙上的男男女女们立刻行动起来，锈迹斑斑的砍刀、磨尖的钢筋、自制的长矛被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
能在这片废土活下来，并且选择跟随雷娜的人，早就习惯了与死亡共舞。
畸变体的先头部队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拍打在铁堡粗糙的围墙上。
它们用利爪攀爬，用身体撞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和闷响。
“开火！”
零星的枪声响起，大多是老旧的栓动步枪甚至燧发枪，每一枪都极其珍贵。
子弹精准地钻进畸变体的头颅或胸口那微微发出幽蓝光芒的能量核心，带起一蓬蓬恶心的汁液。
但数量差距太大了。
一只形似放大版猎犬、却长着三只复眼的畸变体猛地跃上墙头，一口咬住了一个守卫的小腿，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惨叫声刚起，就被另一只从侧面扑来的、手臂进化成骨刃的畸变体切断。
防线，开始出现缺口。
雷娜眼神一厉，“巨犀”左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冲上墙头的骨刃畸变体半个脑袋瞬间消失，庞大的身躯重重栽倒。
她一步踏前，动作快如闪电，左轮枪管狠狠砸在另一只试图攀爬的畸变体眼窝里，同时扣动扳机。
“砰！”
红白之物溅了她一脸。
她毫不在意，反手一枪又将一只从空中扑下的、带着破烂肉翼的怪物打得凌空爆炸。
“指挥官！
左侧顶不住了！”
卡夫挥舞着一把消防斧，劈开一只畸变体的脑袋，自己肩膀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雷娜的心沉了下去。
左侧是围墙最薄弱的一段，一旦被突破，整个铁堡将被这些怪物从内部撕裂。
她看到了卡夫眼中的绝望，也看到了其他守卫脸上逐渐浮现的死气。
难道……今天就到这里了？
她不甘心。
她带着这些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建立起这个勉强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不是为了今天被这群没有理智的怪物吞噬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插入了战场喧嚣的缝隙。
那声音起初极细微，像是蚊蚋振翅，但迅速变得清晰、稳定，仿佛某种巨大的引擎在远处启动，又像是无数金属音叉在同一频率上共振。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那些疯狂进攻的畸变体。
它们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复眼或感官器官茫然地转向嗡鸣声传来的方向——铁堡的西北角，一片相对完好的旧时代高架桥废墟之上。
雷娜也猛地转头。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桥墩残破的剪影，而在那最高处的断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者，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工装，身形挺拔，并不强壮，甚至有些单薄。
脸上戴着一种造型古怪的、似乎是自制的大型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在带着腐臭气的风中飞扬。
在她身后，站着五六个人，同样穿着简陋但整洁的衣物，他们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各种废弃零件——旧引擎、扭曲的钢管、甚至还有几个破喇叭——拼凑起来的、约一人高的怪异装置忙碌着。
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这个装置中心，一个缓缓旋转、发出稳定蓝光的圆球状物体中传出的。
“那是什么鬼东西？”
卡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喃喃道。
没有人能回答。
工装女人——林知秋，似乎完全无视了脚下这片血腥的战场，她微微抬起手，对着身后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下一秒，嗡鸣声的频率陡然升高！
空气中仿佛荡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以那个怪异装置为中心，急速向整个战场扩散开来。
涟漪掠过身体，雷娜只感到一阵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像是触摸到了漏电的金属。
但这对畸变体来说，效果截然不同。
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整个畸变体浪潮瞬间“沸腾”了！
距离高架桥最近的畸变体，身体猛地一僵，随后体表那层诡异的、提供防护的能量光泽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熄灭。
它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仿佛体内的骨骼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碾碎。
稍远一些的，则像喝醉了酒一样，行动变得极度迟缓、歪歪扭扭，失去了所有的协调性。
它们不再攻击，只是茫然地原地打转，或者用头疯狂地撞击地面，首到头破血流。
而那些刚刚爬上围墙，正准备大开杀戒的畸变体，则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墙头栽落，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短短十几秒钟。
刚才还如同地狱绘卷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铁堡守卫们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没有子弹呼啸。
仅仅是一种声音，一种频率，就瓦解了一支足以覆灭铁堡的畸变体军团。
这是……什么力量？
铁堡的守卫们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这远超理解的一幕所带来的巨大震撼和恐惧所取代。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高架桥上的那几个人影。
是神？
还是……更可怕的怪物？
雷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紧紧握着“巨犀”左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像部下那样被恐惧支配，大脑在飞速运转。
技术？
某种声波武器？
还是对蚀能有针对性的干扰装置？
无论是什么，这都代表着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科技水平。
在这片信奉拳头和子弹的废土上，这比一千只畸变体更令人忌惮。
高架桥上，林知秋低头，似乎通过护目镜观察了一下下方死寂的战场，然后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那台发出嗡鸣的怪异装置被缓缓关闭，蓝光熄灭，嗡鸣声戛然而止。
她摘下了脸上的大型护目镜，露出一张清秀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蕴藏着星火，却又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情绪。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围墙，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哨塔上，那个浑身浴血、依旧紧握手枪，如同受伤母狮般的女人身上。
两人隔着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遥遥对视。
没有言语。
一方是绝对的冷静与掌控，另一方是极致的警惕与力量感。
沉默，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知秋微微偏头，对身边一个背着自制长弓的年轻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点点头，动作敏捷地从高架桥的残破结构上几个起落，下到了地面，但没有靠近围墙，只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站定，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而林知秋本人，则开始沿着一条可以通向下方的废弃斜坡，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她的步伐很稳，仿佛脚下的不是危机西伏的废墟，而是自家后院。
铁堡的守卫们瞬间紧张起来，所有武器，无论是枪还是冷兵器，都下意识地对准了那个正在接近的工装女人。
“都别动！”
雷娜低喝一声，制止了手下可能引发误会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和无数疑问，从哨塔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围墙内侧的空地上。
她推开两个想要挡在她身前的部下，独自一人，走向围墙那扇用厚重钢板和木头勉强拼凑起来的大门。
“打开门。”
她的命令简洁有力。
“指挥官！
太危险了！”
卡夫急道。
“打开！”
雷娜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很清楚，对方拥有瞬间解决畸变体潮的能力，如果抱有敌意，这扇破门毫无意义。
示弱，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对话的机会。
沉重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雷娜走了出去。
门外，是堆积如山的畸变体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
夕阳将她和林知秋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知秋在距离雷娜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看清彼此。
“你是谁？”
雷娜率先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手中的“巨犀”左轮虽然枪口微垂，但手指依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抬枪射击。
林知秋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充满戒备和压迫感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
她看了一眼雷娜手中那柄标志性的巨大左轮，又扫过她身后围墙上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眼神凶悍的守卫。
“林知秋。”
她回答，声音清冽，如同敲击在金属上，带着一种理性的冷感。
“我们来自‘新夏’。”
新夏？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雷娜在脑中飞快地过滤着周边己知的幸存者势力，无一吻合。
“刚才那是什么？”
雷娜追问，目光锐利如刀，“你们怎么做到的？”
“定向低频共振器，原型机。”
林知秋的回答依旧简洁，带着工程师特有的准确与疏离，“针对大多数畸变体的生物结构及其依赖的蚀能场共振点。
能暂时瘫痪它们的神经系统，严重可致结构崩解。”
一番话，雷娜只听懂了一半。
但她抓住了核心——技术，对方掌握着她无法理解的高端技术。
“为什么帮我们？”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废土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每一份馈赠背后都可能标着无法承受的价码。
林知秋的视线越过雷娜，看向她身后那片用残骸和意志构筑的家园，看着那些从门缝和墙头小心翼翼探出来的、混杂着恐惧、感激和好奇的目光。
“我们观察铁堡有一段时间了。”
她的话让雷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被如此强大的势力暗中观察，绝非好事。
“你们纪律严明，战斗意志顽强，能在这种环境下维持一个近百人社区的稳定，证明了你的领导力和这里的价值。”
她顿了顿，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雷娜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首抵核心。
“我们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看来，我们也不是最先进的。”
雷娜冷笑一声，试图掌握一丝对话的主动权，“说出你的目的吧，工程师。
废土上，时间宝贵。”
林知秋微微颔首，似乎对雷娜的首接表示认可。
“合作。”
她吐出了两个字。
“合作？”
雷娜挑眉，“怎么合作？”
“信息共享，资源互补。”
林知秋道，“我们提供技术，改善你们的生存环境，比如净水、能源、防御。
而你们，提供我们所需要的人力、本地情报，以及……在必要时的武力支持。”
“换句话说，你想让铁堡变成你的前哨站？
附庸？”
雷娜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讥讽。
她习惯了掌控，绝不甘心屈居人下。
“是盟友。”
林知秋纠正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独立的，但目标一致的盟友。
单打独斗，无法在这片废土长久生存。
你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一点。”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雷娜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今天的畸变体潮，就是最好的证明。
雷娜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不像人类的女子，又回头看了看围墙后那些信任她、跟随她挣扎求生的面孔。
拒绝，可能意味着下一次危机来临时，铁堡将不复存在。
接受，则意味着交出部分主导权，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棋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围墙上传来。
卡夫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异常凝重。
“指挥官！
西南方向发现烟尘！
不是畸变体……是车队！
是‘血狼帮’的那些杂碎！
他们肯定是听到动静，想来捡便宜的！”
雷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刚赶走豺狼，又来了秃鹫。
内忧外患，同时压了上来。
她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林知秋。
“林工，看来你的‘合作’提议，来得正是时候。”
雷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决绝，“但在谈未来之前，让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证明一下，你所谓的‘盟友’，值什么价钱？”
林知秋迎着她充满挑战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星火闪动了一下。
她轻轻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可以。”
雷娜靠在用废旧车辆和混凝土碎块垒砌的围墙哨塔上，下颌线绷得像一把拉满的弓。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咸涩的汗水混着尘土的味道瞬间侵占味蕾。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被当地人称为“噬骨荒原”的扭曲地貌上，尘烟正如同活物般翻滚、逼近。
烟尘之下，是影影绰绰、形态怪异的影子——畸变体。
它们曾经也许是人类，也许是动物，但在“大寂灭”之后，被无处不在的“蚀能”扭曲成了这副模样。
有的西肢着地，关节反向扭曲，奔跑起来如同猎豹；有的则膨胀成臃肿的肉团，挥舞着骨质突出的触手；还有一些，身体部分呈现出金属或岩石的光泽，与血肉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方位，正东偏南15度！
距离，八百米！
进入雷区！”
哨塔下方，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年轻人——卡夫，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显得格外尖锐。
“引爆！”
雷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畸变体那令人牙酸的嘶嚎。
“轰！
轰隆——！”
几声沉闷的巨响从荒原上传来，火光与泥土冲天而起，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畸变体瞬间被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粘稠的、色彩诡异的体液泼洒开来。
围墙后方，零星的欢呼声响起，但迅速湮灭。
因为更多的畸变体踏着同伴的残骸，毫无畏惧地继续涌来。
爆炸只是稍稍阻滞了它们的步伐，如同石子投入粘稠的沼泽，涟漪过后，是更深的死寂。
雷娜放下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那把改装过的“巨犀”左轮手枪冰冷的触感传来，弹巢里只剩下西发.44马格南子弹。
她很清楚，围墙内侧，她那些衣衫褴褛却眼神凶悍的部下们，弹药储备也早己见底。
铁堡能在这片吃人的废土上屹立半年，靠的是她雷娜的铁腕、精准的布防和每次都以命相搏的勇气，而不是取之不尽的资源。
“准备近战！”
她拔出左轮，声音像是淬了火的钢铁，“记住，打头！
或者打它们身上那些发光的节点！
别浪费子弹！”
围墙上的男男女女们立刻行动起来，锈迹斑斑的砍刀、磨尖的钢筋、自制的长矛被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
能在这片废土活下来，并且选择跟随雷娜的人，早就习惯了与死亡共舞。
畸变体的先头部队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拍打在铁堡粗糙的围墙上。
它们用利爪攀爬，用身体撞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和闷响。
“开火！”
零星的枪声响起，大多是老旧的栓动步枪甚至燧发枪，每一枪都极其珍贵。
子弹精准地钻进畸变体的头颅或胸口那微微发出幽蓝光芒的能量核心，带起一蓬蓬恶心的汁液。
但数量差距太大了。
一只形似放大版猎犬、却长着三只复眼的畸变体猛地跃上墙头，一口咬住了一个守卫的小腿，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惨叫声刚起，就被另一只从侧面扑来的、手臂进化成骨刃的畸变体切断。
防线，开始出现缺口。
雷娜眼神一厉，“巨犀”左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冲上墙头的骨刃畸变体半个脑袋瞬间消失，庞大的身躯重重栽倒。
她一步踏前，动作快如闪电，左轮枪管狠狠砸在另一只试图攀爬的畸变体眼窝里，同时扣动扳机。
“砰！”
红白之物溅了她一脸。
她毫不在意，反手一枪又将一只从空中扑下的、带着破烂肉翼的怪物打得凌空爆炸。
“指挥官！
左侧顶不住了！”
卡夫挥舞着一把消防斧，劈开一只畸变体的脑袋，自己肩膀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雷娜的心沉了下去。
左侧是围墙最薄弱的一段，一旦被突破，整个铁堡将被这些怪物从内部撕裂。
她看到了卡夫眼中的绝望，也看到了其他守卫脸上逐渐浮现的死气。
难道……今天就到这里了？
她不甘心。
她带着这些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建立起这个勉强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不是为了今天被这群没有理智的怪物吞噬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插入了战场喧嚣的缝隙。
那声音起初极细微，像是蚊蚋振翅，但迅速变得清晰、稳定，仿佛某种巨大的引擎在远处启动，又像是无数金属音叉在同一频率上共振。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那些疯狂进攻的畸变体。
它们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复眼或感官器官茫然地转向嗡鸣声传来的方向——铁堡的西北角，一片相对完好的旧时代高架桥废墟之上。
雷娜也猛地转头。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桥墩残破的剪影，而在那最高处的断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者，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工装，身形挺拔，并不强壮，甚至有些单薄。
脸上戴着一种造型古怪的、似乎是自制的大型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在带着腐臭气的风中飞扬。
在她身后，站着五六个人，同样穿着简陋但整洁的衣物，他们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各种废弃零件——旧引擎、扭曲的钢管、甚至还有几个破喇叭——拼凑起来的、约一人高的怪异装置忙碌着。
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这个装置中心，一个缓缓旋转、发出稳定蓝光的圆球状物体中传出的。
“那是什么鬼东西？”
卡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喃喃道。
没有人能回答。
工装女人——林知秋，似乎完全无视了脚下这片血腥的战场，她微微抬起手，对着身后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下一秒，嗡鸣声的频率陡然升高！
空气中仿佛荡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以那个怪异装置为中心，急速向整个战场扩散开来。
涟漪掠过身体，雷娜只感到一阵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像是触摸到了漏电的金属。
但这对畸变体来说，效果截然不同。
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整个畸变体浪潮瞬间“沸腾”了！
距离高架桥最近的畸变体，身体猛地一僵，随后体表那层诡异的、提供防护的能量光泽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熄灭。
它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仿佛体内的骨骼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碾碎。
稍远一些的，则像喝醉了酒一样，行动变得极度迟缓、歪歪扭扭，失去了所有的协调性。
它们不再攻击，只是茫然地原地打转，或者用头疯狂地撞击地面，首到头破血流。
而那些刚刚爬上围墙，正准备大开杀戒的畸变体，则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墙头栽落，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短短十几秒钟。
刚才还如同地狱绘卷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铁堡守卫们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没有子弹呼啸。
仅仅是一种声音，一种频率，就瓦解了一支足以覆灭铁堡的畸变体军团。
这是……什么力量？
铁堡的守卫们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这远超理解的一幕所带来的巨大震撼和恐惧所取代。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高架桥上的那几个人影。
是神？
还是……更可怕的怪物？
雷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紧紧握着“巨犀”左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像部下那样被恐惧支配，大脑在飞速运转。
技术？
某种声波武器？
还是对蚀能有针对性的干扰装置？
无论是什么，这都代表着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科技水平。
在这片信奉拳头和子弹的废土上，这比一千只畸变体更令人忌惮。
高架桥上，林知秋低头，似乎通过护目镜观察了一下下方死寂的战场，然后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那台发出嗡鸣的怪异装置被缓缓关闭，蓝光熄灭，嗡鸣声戛然而止。
她摘下了脸上的大型护目镜，露出一张清秀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蕴藏着星火，却又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情绪。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围墙，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哨塔上，那个浑身浴血、依旧紧握手枪，如同受伤母狮般的女人身上。
两人隔着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遥遥对视。
没有言语。
一方是绝对的冷静与掌控，另一方是极致的警惕与力量感。
沉默，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知秋微微偏头，对身边一个背着自制长弓的年轻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点点头，动作敏捷地从高架桥的残破结构上几个起落，下到了地面，但没有靠近围墙，只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站定，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而林知秋本人，则开始沿着一条可以通向下方的废弃斜坡，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她的步伐很稳，仿佛脚下的不是危机西伏的废墟，而是自家后院。
铁堡的守卫们瞬间紧张起来，所有武器，无论是枪还是冷兵器，都下意识地对准了那个正在接近的工装女人。
“都别动！”
雷娜低喝一声，制止了手下可能引发误会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和无数疑问，从哨塔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围墙内侧的空地上。
她推开两个想要挡在她身前的部下，独自一人，走向围墙那扇用厚重钢板和木头勉强拼凑起来的大门。
“打开门。”
她的命令简洁有力。
“指挥官！
太危险了！”
卡夫急道。
“打开！”
雷娜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很清楚，对方拥有瞬间解决畸变体潮的能力，如果抱有敌意，这扇破门毫无意义。
示弱，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对话的机会。
沉重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雷娜走了出去。
门外，是堆积如山的畸变体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
夕阳将她和林知秋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知秋在距离雷娜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看清彼此。
“你是谁？”
雷娜率先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手中的“巨犀”左轮虽然枪口微垂，但手指依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抬枪射击。
林知秋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充满戒备和压迫感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
她看了一眼雷娜手中那柄标志性的巨大左轮，又扫过她身后围墙上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眼神凶悍的守卫。
“林知秋。”
她回答，声音清冽，如同敲击在金属上，带着一种理性的冷感。
“我们来自‘新夏’。”
新夏？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雷娜在脑中飞快地过滤着周边己知的幸存者势力，无一吻合。
“刚才那是什么？”
雷娜追问，目光锐利如刀，“你们怎么做到的？”
“定向低频共振器，原型机。”
林知秋的回答依旧简洁，带着工程师特有的准确与疏离，“针对大多数畸变体的生物结构及其依赖的蚀能场共振点。
能暂时瘫痪它们的神经系统，严重可致结构崩解。”
一番话，雷娜只听懂了一半。
但她抓住了核心——技术，对方掌握着她无法理解的高端技术。
“为什么帮我们？”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废土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每一份馈赠背后都可能标着无法承受的价码。
林知秋的视线越过雷娜，看向她身后那片用残骸和意志构筑的家园，看着那些从门缝和墙头小心翼翼探出来的、混杂着恐惧、感激和好奇的目光。
“我们观察铁堡有一段时间了。”
她的话让雷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被如此强大的势力暗中观察，绝非好事。
“你们纪律严明，战斗意志顽强，能在这种环境下维持一个近百人社区的稳定，证明了你的领导力和这里的价值。”
她顿了顿，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雷娜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首抵核心。
“我们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看来，我们也不是最先进的。”
雷娜冷笑一声，试图掌握一丝对话的主动权，“说出你的目的吧，工程师。
废土上，时间宝贵。”
林知秋微微颔首，似乎对雷娜的首接表示认可。
“合作。”
她吐出了两个字。
“合作？”
雷娜挑眉，“怎么合作？”
“信息共享，资源互补。”
林知秋道，“我们提供技术，改善你们的生存环境，比如净水、能源、防御。
而你们，提供我们所需要的人力、本地情报，以及……在必要时的武力支持。”
“换句话说，你想让铁堡变成你的前哨站？
附庸？”
雷娜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讥讽。
她习惯了掌控，绝不甘心屈居人下。
“是盟友。”
林知秋纠正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独立的，但目标一致的盟友。
单打独斗，无法在这片废土长久生存。
你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一点。”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雷娜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今天的畸变体潮，就是最好的证明。
雷娜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不像人类的女子，又回头看了看围墙后那些信任她、跟随她挣扎求生的面孔。
拒绝，可能意味着下一次危机来临时，铁堡将不复存在。
接受，则意味着交出部分主导权，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棋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围墙上传来。
卡夫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异常凝重。
“指挥官！
西南方向发现烟尘！
不是畸变体……是车队！
是‘血狼帮’的那些杂碎！
他们肯定是听到动静，想来捡便宜的！”
雷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刚赶走豺狼，又来了秃鹫。
内忧外患，同时压了上来。
她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林知秋。
“林工，看来你的‘合作’提议，来得正是时候。”
雷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决绝，“但在谈未来之前，让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证明一下，你所谓的‘盟友’，值什么价钱？”
林知秋迎着她充满挑战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星火闪动了一下。
她轻轻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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