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心脏，把它狠狠按向喉咙口。耳畔是呼啸的风，混杂着上方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爆炸轰鸣和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炽热的气浪余波仍在推搡着身体，翻滚，旋转。
我看到了陈远。
他在我不远处，同样在失控地坠落，四肢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能徒劳地划过虚空。他脸上的眼镜早已不知飞向何处，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倒映着上方爆炸产生的、一闪而逝的熊熊火光，充满了纯粹的、未加掩饰的惊骇。他的嘴巴张着，似乎想呼喊，但声音被下坠的风声和爆炸的余响吞没。
我们目光有过一瞬的交汇。极其短暂。在那百分之一秒里，他眼中的惊骇似乎褪去了一瞬，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我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是解脱？是歉意？还是某种……未尽的遗憾？
然后，黑暗便迫不及待地涌上来，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我的视线。
无尽的黑暗。
不再是密室那种压抑的、带有边界的黑暗，而是广阔、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之暗。
时间感在下坠中变得混乱而漫长。一秒？一分钟？一小时？
不知道。
只有风在耳边持续地嘶吼，还有身体穿过某些湿冷、粘稠的蛛网状物体或许是废弃的缆线，或许是藤蔓？时带来的触感。
就在我以为这坠落永无止境，终点只能是粉身碎骨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并非撞击硬物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贯穿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但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被某种极具韧性和弹性的东西接住、然后深深陷入的感觉。
冰冷刺骨的液体，从四面八方瞬间涌来，淹没了我。
不是水。更粘稠，带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了机油、铁锈、腐烂有机质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这液体冰冷得如同冰窖，瞬间夺走了皮肤所有的温度，直透骨髓。
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拼命向上划动。好在陷得并不深，几下扑腾之后，我的头猛地冒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几口带着怪味的粘稠液体，肺部火辣辣地疼。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并非绝对。远处，极高极远的地方，似乎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斑，像是透过层层叠叠的废墟缝隙洒下的星光，又像是某种残存的、苟延残喘的指示灯。
我环顾四周，凭借那微乎其微的光线，勉强能分辨出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这种粘稠冰冷液体的……水池？或者说，是某个巨型储液罐的底部？液面漂浮着厚厚的、五彩斑斓的油污和各种难以辨认的垃圾碎屑。四周是向上延伸的、布满滑腻苔藓和锈蚀的弧形金属内壁，高不见顶。
而我刚刚坠落的地方，上方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破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依稀还能看到更上方远处，那些交错纵横的巨型金属结构和坍塌的混凝土块。我和陈远，就是从那个破口掉下来的。
陈远呢？
我心中一紧，慌忙在粘稠的液面上搜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