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手术门红灯不眨，风口“咔”一声合上。许遥把一串旧钥匙扣到值台，脆响落地，
客气就此收口。复印的老房本摊开在塑料垫下。录音笔红点亮，她报时间、地点和在场人。
“今晚说清楚。要卖房，要孩子随你们姓，都能谈。”她把笔尖点在纸角，
“每句话都落到钱和责任上。过了三点，我去睡，明早各走程序。”母亲抱包坐边上，
嗓音发紧：“先别摆谱。你爸在手术，醒了要人照看——”“当然要。”许遥看向录音笔，
“所以现在请你说一个固定数。护理费你按月给多少？老宅暂不动，你认不认？”母亲抿唇，
不答。许川低着头划手机，抬眼装轻松：“姐，房子迟早要换。你出嫁了，留着也没用。
”“共有人。”许遥盯住他，“爸没遗嘱，一切等他恢复意识再定。
今天先把护理钱‘说死’。”婆婆拎着保温壶站着，热气氤氲：“孩子得姓周，这没商量。
”周叙沉着，不接话。护士推车经过。许遥点头：“麻烦在旁见证。”“嗯。
”护士把推车停在拐角。许遥翻出一页空白协议，
纸边“沙沙”划过桌面：“孩子可以随周姓。条件写进协议：教育金第一笔二十万，
今晚到监管账户。抚养支出按年预存，不口头。
”婆婆皱眉：“临时凑不出那么多——”“可分两次，今晚先十万。”许遥看向周叙，
“你手机亮着吗？”“亮着。”周叙道。“备注‘教育金第一期’，现在转。
”转账提示“嘀”地响。许遥抬手给录音笔念金额。“十万已到。谢谢。
”母亲手在扶手上捏了捏：“你跟外人说得顺，跟家里这么硬？”“我只认关系和责任。
”许遥看过去，“妈，你说一个你不后悔的数。弟弟也说。都录。
”许川抬嗓：“你当自己法官？”“不是法官，是当事人。”许遥把录音笔推到桌中央，
“爸床旁谁轮值，要写在钱上。孩子姓不姓周，也写在钱上。想让我让路，就拿东西换。
”婆婆小声嘟囔：“我们又没欺负你，就是讲归宗。”“好东西。”许遥点头，
“那也立规矩。归宗先归到教育金上，他会叫‘奶奶’时，我说谢谢。”母亲终于落笔，
写了个不大不小的数。许遥收住笑意：“我跟着许家，也跟着我自己。”“那姓周的事算定？
”婆婆问。“算定。录音在，转账在。”周叙抬头：“我把第二笔提醒设了，
备注‘别拖延’。”许川忽然探手去摸老房本：“我拿回去给中介评估——”许遥手更快，
压住纸角：“你敢拿，明早去派出所评评价。”许川缩手，舌尖顶了下脸颊，不吭声。
护士递来探视牌。风口再响一声。红灯忽然灭了，门缝透亮。医生影子落到桌面，
正压在那枚发热的录音笔上。第二节医生拉下面罩：“血栓清了，先进重症。
今晚押金加六万。需要主责联系人。”母亲摸包又放下。婆婆先开口：“先用那十万，
救人要紧。”“不能挪。”许遥收起手机，“教育金是孩子的，一分不动。
”婆婆皱眉：“一家人，别分太细。”“细了才不乱。”许遥对医生，“主责写我，
签字我来。轮值表我贴门上。”医生点头，把表格递来。许遥填上姓名和电话，
又把母亲、周叙写在‘次要联系人’，空着一格给许川。护士提醒：“押金去一楼，
今晚只收卡。”周叙要走。“等一下。”许遥叫住他，“这笔不从教育金扣。你愿意垫，
我写借条；不愿意，按分摊。”“我垫三万。”周叙道，“要不要借条随你。
”婆婆咕哝：“一家人写什么借条。”“写清了，大家都舒服。”许遥打开备忘录。
母亲小声：“我先两万，等工资再补。”许川摊手：“我真没钱。”“今晚至少一万。
”许遥盯着他，“没有就套信用卡。不愿意，录音按弃权记。”许川别过脸，
终究掏出卡：“我去。”林见夏提着红伞赶到，气未匀：“新版《患者签字授权书》带来了。
医院那份能用，这份更细。我当见证。”“好。钉死今晚能钉的：联系人、押金、轮值。
”母亲担心：“现在就提遗嘱，不吉利。”“不是不吉利，是把意见变成字。
”林见夏放缓语速，“以后不吵。”婆婆抱紧保温壶：“我们没占便宜。孩子姓周，
总得有个名份。”“名已有。”许遥点开监管账户，“备注清楚。‘奶奶’和‘外婆’，
两个称呼都要靠得住，不靠嗓门。”押金回执陆续回来，纸热乎。许遥一张张铺开，
念金额与时间，录音笔红点不抖。婆婆扬手机：“我这边也打了两万，凑整。”“收到。
谢谢。”许遥把回执拍成一张图，
发到“家里事”群：今晚各自份额已交；轮值表已贴；九点民政，
下午两点公证；不回视为默认。“主责已改我。”她对林见夏低声，“以后急救先打我。
”“走，去看叔叔。”重症窗前灯白得刺眼。许遥手贴玻璃：“爸，我在。押金交了，
联系人写我。钥匙在我，你放心。”回到走廊，轮值表贴稳。
母亲写了早八到中午；许川那格空着。许遥把回执装进透明袋，封口按紧，
袋口朝下塞进包里。扣合“嗒”地一声。“名字在表上，就守住那段时间。
不到我发‘缺席’，三次，把回执和录音一并送出去。”风起又落。
她指腹把翘起的贴边按平。灯影稳住，夜向后退了一寸。第三节雨下得更密，红伞靠在墙上，
一滴一滴往地上砸小白点。许遥把复印件重新摊平，指腹在纸边轻拂，停住。
纸角的铅笔小划痕不见了。她抬眼看向许川：“这张纸什么时候换过？”许川笑得轻：“姐，
你太紧张了，同一张。”“不是同一张。”许遥把手机举到录音笔前，
“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二分，老房本复印件被人调包。刚才那张背面有铅笔杠，这张没有。
”母亲怔住：“川子，你干什么？”许川摊手：“中介要清晰版，我回去给他拍一下，
让人家先评估一下总价，不耽误什么。”“耽误的不是‘什么’。”许遥把纸收回包里，
“是产权。爸没醒，你任何操作都叫侵害共有人权益。别把‘家里人’当免死金牌。
”他撇开脸，语气还是轻：“法律词儿背得挺熟。”“背熟比挨熟强。”许遥压低嗓子，
“你现在下楼，给中介打电话撤房源。我等你十分钟。你要是觉得丢脸，我给你写台词。
”林见夏把伞擦干，站在一旁：“我刚对接了一个平台，发布账号是你身份证办的，
撤回要本人。别想着让人家‘帮忙’绕规矩，平台留痕。”许川抖了抖手机，往外走了两步，
又回头：“你这姐姐，当起了审计。”“我更像门卫。”许遥拉开椅子坐下，“家门口的。
”婆婆把保温壶盖拧开，又拧紧，忍了几次：“你弟也是为了家。你也别话说得太绝，
日后还怎么相处。”“就靠这点规矩相处。”许遥点点桌上的录音笔，“没规矩，谁都难看。
”手机震了一下。周叙侧过身回了条语音，声音刻意压低：“我妈，
你别动孩子教育金的心思。这笔我已经设了自动转，谁提都不好使。”婆婆听见，
脸色一变：“我什么时候要动？我就是看你们吓唬人的劲儿不顺眼。”“我不吓唬人。
”许遥看她，“我只把看得见的东西放到桌面上。教育金在监管账户，备注写好了。
我们吵不动账户密码。”婆婆叹一声：“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孩子要归宗，你总明白。
”“我明白。”许遥点头，“可祖宗没教过我怎么改密码。归宗归宗，先归到教育金上。
”林见夏憋笑，指尖在手机上比了个“嘘”。护士从拐角回来，
递来一张小牌：“家属探视牌，明早七点可以进门口看五分钟。别迟了。”“谢谢。
”许遥收下，小牌凉，像一枚小小的护身符。母亲看着红伞，忽然轻声：“你爸醒来，
肯定骂我心软。可我就是心软。”“心软是好事。”许遥把一小杯温水递过去，
“心软也能写在纸上。你刚写的那个数，我看见了，够你不丢脸，也够医院不为难。
”母亲低头抹眼角：“你这孩子，嘴硬心软，随我。”许遥笑了一下：“随你。随你也随我。
”许川回来了，手里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他把屏幕对着录音笔：“撤了。
平台提示‘违规代理’，我被警告了，你满意了？”“满意。”许遥把他的屏幕拍进回执袋，
“你也满意吧，免得以后解释更难听。”周叙走近两步，声音哑：“我联系了公证处，
明天下午两点，他们让带户口本、身份证、病情证明。可能要排队。”“排就排。
”许遥合上袋子，“我喜欢排在队里，至少知道在往前走。”手机又震。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她接起，开口很稳：“喂。”对面是男声，客客气气的：“您好，
我是‘榕城置业’的王经理，许先生之前挂的老房信息，我们想——”“王经理。
”许遥打断，“我这边声明，那是未授权发布。现在起，你们如果再接这个房源，
会涉及‘代理不明’。我们明天会去市场监管咨询。辛苦您把内部消息撤一下，别搭进去。
”那头顿了一下，快速转口：“理解理解。已经撤了。我们会标注‘客户家属不同意’，
抱歉打扰。”她挂断，顺手把这段通话录音存档。
林见夏挑了下眉：“你现在连话术都像前台小经理。”“前台也不错。
”许遥把旧钥匙在掌心一转，“起码管得住门。”走廊末端传来脚步声。是医生，
手里夹着更新的病危通知书。他目光平直：“病情不稳定，需要观察。今晚不要大声，
别刺激患者。”母亲忙点头：“我们小声。”医生离开后，婆婆压低嗓门：“明早民政，
你真要把孩子随周？你妈心里会不痛吗？”“会痛。”许遥看着母亲，
“所以我把名字里的‘遥’字留着。你们周家得多疼我一次，才配让他叫一声奶奶。
”婆婆怔了一下，像被什么堵住。她把保温壶往许遥面前一推：“喝点汤。
你这人……嘴下刀子，心上棉花。”“那就多准备几层棉花。”许遥接过，呷了一口，
“明天风大。”凌晨一点半。走廊灯降了两格，影子浅了。
林见夏把一叠材料从袋子里抽出来，压低声：“这份‘临时财产管理意向’你先签名，
明早带到公证处；这份‘医疗决策代行授权’，医院那份已经生效，但公证的更稳。
我当见证。”许遥拿笔，停在签名处，突然抬头：“你说，爸醒来会怨我吗？”“他要是怨，
也只怨自己没早一点把这些写清楚。”林见夏点纸，“大人犯的懒，永远要小孩来还。
”“那我今天就当个大人。”许遥落下名字，笔锋收得干净。探视牌的金属边磕在桌面上，
发出一声很小的响。她把小牌别在胸前，像给自己别了一个位置。群里闪了一下，
许川甩来一张撤回截图，配字冷冷淡淡：“撤了。你们满意就成。
”母亲跟了一句：“早点休息，别把孩子累着。”婆婆也在群里发了一个“收到”的贴纸，
半截笑，半截不服。周叙没有说话。他在旁边靠着墙坐下，手里捏着那张轮值表的复印件，
看了很久，忽然问：“你明早想给他取什么名？”“我还没想好。”许遥想了想，
“就先叫‘小遥’，走起路来别迷路。”周叙点点头，像把这个名字放进了什么地方。
走廊尽头又是一阵风，红伞晃了一下，滴水停了。许遥站起来，把伞挪近桌边，
伞柄抵住桌脚，稳稳的。她对着录音笔补了一句：“时间一点五十七。押金已交，房源撤回，
授权签字完成，明早七点探视，九点民政，下午两点公证。今晚的事，记账到这儿。
”她按下暂停键，世界忽然静了。只有心里那口气，轻轻地，进出。第四节天微亮，
探视窗边的光像薄纸。许遥把手贴上玻璃，指腹隔着冷气摸到父亲的指尖。那一瞬，
他像是听见了，眼皮抖了一下。“爸，我来了。”她轻声，“联系人写我。钥匙在我这儿，
你先只管呼吸。”母亲站在后面抹眼，“你爸昨晚听见也会点头。”护士敲了敲窗框，
示意时间到。牌子收回，走廊里的人声慢慢涨起来。电梯口，多了个女人的影子。
细高跟敲在地上，叮叮两声。是大姑，父亲的姐姐，口红红得像一条线。
“大嫂说你闹得厉害。”大姑一抬下巴，“亲爹还在床上，你先把房本捏死，像话吗？
”“像规矩。”许遥把录音笔推到桌边，“大姑早。你有事，我们坐下说。”大姑不坐，
拎包站着：“我先决定一件事——你妈没主意，你弟又不成器，我来当主责联系人。
”“医院按配偶和成年子女顺位。”许遥抬眼，“我不是你的小辈，
我是法律意义上的那一列。”“你顶什么嘴？”大姑笑了一声，笑意凉，“我小时候抱过你。
”“抱过归抱过，签字归签字。”林见夏把工作证抽出来，边缘一亮，“阿姨，
重症联系人是紧急职责，不是‘谁大谁能说’。您爱侄女，就别给她扔雷。
”大姑扯了扯包链，不看她：“你们小丫头片子，学了两句词就当官。”“当不了官，
当个门卫总行。”许遥把轮值表拍了拍，“名字在上面，时间就要守住。
”母亲出声劝：“姐，别吵。先按医生说的来。”大姑把目光落在母亲手里那瓶温水上，
薄薄地哼了一声：“软。”她忽然伸手要抽那份老房本复印件。许遥侧身，动作不大，
挡住了。“阿姨。”护士从一旁过来，语气平平，“病区里，请不要大声。影响患者。
”大姑的手顿在半空，收了回去。她改口：“那行。上午你们去民政，我去街道。
咱各问各的。”“好。”许遥点头，“问完用事实说话。别用嗓门当印章。”电梯到了，
门“叮”地开了。大姑进电梯之前回头：“别指望我退。你爸是我亲弟。
”“我也不指望你退。”许遥道，“我只指望你出份子。”九点整，民政局大厅。
号机吐出一张薄薄的纸，排在D038后面。窗口员戴着耳麦，语速固定得像地铁播音。
“意定监护需要本人意识清楚签署，或者视频见证。”窗口员把小册子推过来，
“现在可以先走‘临时监护意见’备案，附病情诊断，
便于你们后续做护理和金融的必要操作。”“金融不能动。”许遥先把话扣牢，
“我只是要为他付款而不是‘替他卖’。”窗口员点头：“理解。你可以在表格上限定权限。
比如仅限缴费。”“那就仅限缴费。”许遥填字，字脚收得稳。
母亲拿着笔犹豫了一下：“我也要签吗？”“要。”窗口员目光温和，“法定监护顺序里，
配偶与成年子女优先。其他亲属可以作为知情人备注。”“那我就备注我大姑。
”许遥把“知情人”三字写在格子上，“她知道，事情会更安静。
”林见夏在旁边轻声：“聪明。”许川姗姗来迟，风衣没扣，喘着气：“路上堵。
你们先递了吗？”“递了。”许遥把另一份表推过去，“你签这里。轮值也别忘了。
”许川接过，笔尖在纸上打了个抖：“我签。”大姑的语音忽然在群里弹出来，
音量炸了大厅一格：“我在街道问过了！亲姐姐也有发言权！你们别想蒙我！
”窗口员抬了抬眼皮，笑得不动声色：“我们只按法条，不按音量。”许遥“嗯”了一声，
把录音小红点开了又关：“收到，大姑。我们把你备注进知情人里，方便通知。
”十二点过一刻，印着“受理回执”的小票热热地吐出。母亲捧着它，像捧了一小块踏实。
“吃点东西？”林见夏问，“你脸色还是白。”“吃。”许遥摸摸肚子，“他也饿。
”楼下小面馆还在冒气。婆婆端着一碗清汤面坐下，
汤面轻轻漂着两片菜叶：“我一会儿去公证处排号，你们慢点。”“谢谢。
”许遥把纸巾铺在桌上，把回执和小票叠成一叠，压在纸巾中间，像一块小三明治。
“你这人偏爱夹心。”林见夏闷笑，“什么都要夹两层。”“怕它走丢。”许遥夹了口面，
咽下去，暖气从胃里慢慢升上来。手机震动。大姑发来一张图，是一本皱了角的族谱。
她配字：“你看看，归宗写得清清楚楚。”许遥回过去一行字：“看见了。好看。
但户口本更好看。”周叙抬眼，没忍住笑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去。
他把纸巾推到她手边：“擦嘴。别把证据弄脏了。”两点差十分，公证处门口。
走廊里坐满了人，空气里是低声说话和纸张摩擦。前台叫号：“三十二号，意定监护咨询。
”“到。”许遥起身。公证员是个短发的女人，眼睛亮。她把材料摊开：“患者现在不能签。
你们可以先做‘医疗决策代行授权’的佐证材料，等他有意识了，再做意定监护。财产部分，
一律不能动用，除非法院裁定或患者本人授权。”“我们不动。”许遥先表态，
“我们只要留下路。路不见得今天走，但要看得见。”公证员点头：“好态度。
你们把今晚的押金回执、轮值表、知情人备注都留一份复印。我做个备忘，
为你们后续开证明。”“谢谢。”许遥把透明袋打开，一样样递出去。旧钥匙在袋底，
碰了下桌角，发出一点“叮”的响。公证员指了指钥匙：“这个也留个拍照。
我见过太多‘钥匙在谁手里’的案子。小东西，能救命。”“我知道。”许遥把钥匙摊平，
拍了一张。她忽然想起什么，“公证员，下午四点半前如果我大姑来闹，说她是姐姐，
有权签，我们要怎么应对？”“叫我。”公证员淡淡一笑，“叫我和保安。你们不用吵，
用门卫的方式处理。”“门卫的方式？”林见夏一挑眉。“看证件，看顺序，看权限。
”公证员敲了敲桌面，“剩下的，让门关上。”从公证处出来，风更凉。红伞靠在墙边，
被谁不小心蹭破了一道细口子。许遥从包里翻出创可贴，把口子贴上，指腹摁了两下。
“先这样。”她说，“能不能挡雨不知道。反正先不再漏。”手机又响，是医院的来电。
医生的声音沉稳：“患者出现短暂清醒，可以做简单反应。
家属中最熟悉的声音可以进来试唤一次，不超过三分钟。”“我回去。
”许遥下意识握紧钥匙，“马上。”她对着录音笔补了一句：“时间十四点五十三。
民政受理已回执，公证备案材料已留，‘门卫规则’生效。下一步，回医院试唤。若有变更，
按群内约定执行。”她按下开始键，走得更快了一点。风往前吹，
红伞在她手里轻轻颤了一下，又稳住了。第五节重症门口的牌子翻到“探视中”。
医生压低声：“最多三分钟，不许刺激患者。”“明白。”许遥把钥匙握在掌心，
隔着薄窗轻轻碰了两下，“爸，是我。”玻璃那头，父亲的眼皮像从很深的地方游上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白里有一条细细的红脉。“爸，我们用最笨的法子。
”许遥把声音放得很软，“眨一下是‘同意’，眨两下是‘不同意’。不急，慢慢来。
护士在旁边当见证。”护士点头，把时间写在小卡片上，压在窗沿。“第一件。
”许遥靠近一点，“今晚医院要一个主责联系人。写我，可以吗？”父亲眨了一下。
“第二件。”许遥顿了顿，“老宅，先不卖，等你醒来再谈，好不好？”父亲又眨了一下，
动作更慢，像把仅有的一点力省着用。“第三件我不问。”许遥看向自己的肚子，
嘴角抿了一下，“孩子的姓，你别操心。等你能骂我了，我们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