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急攻心，缠绵病榻，偏又对我这张脸念念不忘，遂耗尽心力，召我回京，允我后位。
他同我讲这天下只有我待他最真心也最赤诚。
殊不知每日夜里，我都极尽克制，才不至于背上弑君骂名。
皇帝醒来的第三日召见我。
从宫中出来，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饶是他们各个低着脑袋，也仍旧觉得那些目光要将我灼穿。
宫中秘辛向来瞒不住。
前头带路的公公脚上像是烧了火，一路走的飞快。
我迈着那条瘸腿追得卖力。
许是得益于从前曾在这宫中小住，最后竟是没跟丢。
殿外就闻见一股子辛苦药味，时不时还伴着一两声咳嗽。
我不由自主停住脚步，心脏擂鼓般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这是第十年，我已有十年未见他。
是元淑来了吗？低哑的声音早已与当初的温润郎君对不上号。
垂下脑袋将一切掩去，随着宫人引领入内。
是更难闻的味道，灵魂腐朽生出的恶臭。
皇帝病恹怏的卧在床上，亲昵地唤我，叫我抬头。
小淑儿，你还是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
小淑儿。
时隔十几年，再次经由他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我只能将头埋的更低。
又是一连串急促压抑的咳嗽，震的我胸腔跟着发疼。
床帐前伺候的刘公公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把尖细的嗓子喊太医，被制止。
小淑儿，抬头啊。
皇帝停下咳嗽，见我跪在地上将头埋的那样深，于是又轻声重复方才的话。
无法，我只能顺意。
他老了。
两颊都凹陷下去，花白发丝颓然垂下，连稍稍笑一下都牵扯出眼角横生的细纹。
赵归承，你是要死了吗？这话我只在心里偷偷念，不会有人答。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先败下阵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朕吗？我说不出话，就只能摇头。
应当是很可怜的，毕竟昔年我也能唱好听的曲儿，说娇俏的话，现在却成了个连声都不会出的哑巴。
病榻上的赵归承眯着眼睛瞧我，也不知道里面几分真假，出口的话倒是关切至极。
淑儿别怕，现下你已回京，朕给你找最好的太医，定能将你这嗓子治好。
我点头，膝盖跪的生疼，又听见他发问：你回来这些时日，可曾见过琦儿啊?我仔细想了会儿，方才记起他说的是谁。
赵琦，当朝太子，那个我被逼迫着诱哄着，九死一生为他诞下的孩子。
许是沉默太久，又许是他也能瞧出些我的心思。
只听得赵归承呼出一口气，虚弱道：罢了罢了，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我起身，压住喉头的汹涌，任由他握着我的手。
赵归承在我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吻，急切又急色。
而我只觉得恶心，恶心至极。
他疯了，赵归承诺爱的，从来只是这张面皮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