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小川又醒了。额头上是冰冷的汗。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
在他脸上切过一道光。又是那个梦。爷爷站在老家后山的暴雨里，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声音，但江小川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句话已经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川娃子……祖坟……有龙……”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翻身坐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着，邮件提示格外刺眼。尊敬的江小川先生，
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这是他这个月收到的第三封拒信。他盯着天花板，
梦里的画面和现实的挫败感搅在一起。也许，真该回去看看了。就看看。这个念头一旦升起，
就再也压不下去。他起身，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半包受潮的饼干和一瓶见底的矿泉水。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水顺着喉咙滑下，
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白天去面试的那家公司，面试官轻蔑的眼神还在他眼前晃。“江先生，
你的履历……很普通。”那句话像根针，扎在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这个城市很大，却没有他的立锥之地。租房合同下个月到期，
房东已经暗示要涨租金。工作没着落，积蓄快要见底。一切都糟透了。而那个梦，
偏偏在这个时候缠上了他。连续七天，分秒不差，同一个场景，同一句话。爷爷去世三年了。
老人家生前是村里有些名气的“明白人”，懂点草药，会看点地势，常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江小川从小听到大，只当是故事。可如今……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订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火车票。就当是散心，也顺便给爷爷扫个墓。第二天中午，
江小川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了村口。三年未归，村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更显寂静。
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他家那栋老屋，更是破败得厉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灰尘在阳光里飞舞。他简单收拾了一下，
放下行李，便径直去了后山。江家的祖坟在半山腰一片平缓的坡地上。
几座坟茔静静立在那里，被杂草半掩着。爷爷的坟在最前面，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模糊，
但笑容依旧慈祥。江小川摆上带来的水果和糕点，点了香，烧了纸钱。青烟袅袅升起。
“爷爷，我来看您了。”他低声说，“您老在那边……还好吗？”纸钱燃烧的火光跳跃着。
他想起那个梦，心里有些发毛。他绕着祖坟走了一圈，仔细查看。泥土，石头，杂草，
一切如常。也许真是我想多了。他苦笑一下，准备离开。就在这时，
他的目光被爷爷坟后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吸引住了。那棵树据说有上百年树龄，枝繁叶茂，
是祖坟的“守护树”。此刻，那棵老树的树干，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焦黑一片，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劈过。看那痕迹，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是雷击？
江小川心里咯噔一下。他走近些，发现被雷劈开的树根处，泥土异常湿润，
甚至有一小股清澈的泉水，正从树根缝隙里汩汩涌出，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
水洼周围的青草，长得格外茂盛油绿，与旁边有些发黄的草丛形成鲜明对比。
这景象……太不寻常了。雷劈之后，不是应该枯死吗？怎么反而涌出泉水，草木更盛？
梦里的那句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祖坟……有龙……”他蹲下身，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温润的泉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一丝。他猛地缩回手，心跳有些加速。
2江小川在祖坟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山风渐凉。
那汩汩的清泉和周围过分茂盛的青草，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爷爷的梦，城市的倒霉事，
眼前的异象……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老屋。夜里，他睡在儿时的旧床上，本以为会继续做那个噩梦，
却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月来积压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他起身，决定去找村里年纪最大的五叔公问问。
五叔公年轻时是这一带有名的石匠，见识广，对村里的老传统、老讲究知道得最多。
五叔公家就在村尾，一间同样老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瓦房。老人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
眯着眼晒太阳，手里摩挲着一块青色的石头。“五叔公。”江小川喊了一声。老人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露出笑容：“是川娃子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刚回。
”江小川搬了个小凳坐在旁边，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五叔公，我昨天去后山看爷爷，
发现坟后那棵老槐树被雷劈了。”五叔公摩挲石头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哦？
天雷劈木，常有的事。”“可是……”江小川斟酌着用词，“树根那里，冒出一股泉水，
周围的草长得特别绿。”五叔公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泉水？什么样的泉水？
”“很清，摸着有点温，喝了一口，有点甜。”江小川描述着。五叔公沉默了片刻，
缓缓道：“雷击木，地涌泉……这是动了地气了。”他压低声音，“川娃子，
你们江家那祖坟，位置不一般啊。老话讲，那是‘金盆育珠’的格局，聚气。那棵老槐，
是镇位的。如今树被天雷劈开，怕是……把下面的‘活眼’给打开了。”“活眼？
”江小川心头一跳。“就是地气最旺的那个口子。”五叔公的声音更低了，“好事，
也是坏事。福气来得猛，但也容易招风。你最近……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吧？
”江小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把梦境和城里那些倒霉事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从五叔公家出来，江小川心情更加沉重。“活眼”，“招风”，这些词在他脑子里盘旋。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他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停在那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车旁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是领头的；另一个身材壮硕，
像是司机或者保镖。“请问是江小川先生吗？”戴眼镜的男人走上前，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鼎坤集团的项目经理，姓赵。”鼎坤集团？
江小川接过名片，有些茫然。这是个有名的大开发商，业务遍布全省，
怎么会找到他这个穷乡僻壤？“赵经理，有事？”“是这样的，”赵经理推了推眼镜，
“我们集团看中了后山那片地，准备做一个高端的生态度假项目。经过勘测，
您家的祖坟正好位于我们规划的核心区域。我们希望能与您协商一下迁坟事宜。”迁坟？
江小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在农村，迁祖坟是大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动。
赵经理似乎看出了他的抵触，立刻补充道：“当然，我们不会让您吃亏。
这是我们的补偿方案。”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五十万，现金。只要您点头，
钱马上到账。新的墓穴位置，我们也会帮您选好，所有费用我们承担。”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江小川心上。对于此刻囊中羞涩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可以还清债务，可以在城市里付个首付，可以让他喘好大一口气。诱惑是巨大的。
但他想起了爷爷的梦，想起了那棵被雷劈开却涌出泉水的树，
想起了五叔公说的“活眼”和“招风”。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波动，声音平静：“赵经理，迁祖坟不是小事，我需要考虑，
也需要和家里长辈商量。”赵经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客气：“当然，应该的。
不过江先生，我们这个项目工期很紧，希望您能尽快给我答复。机会难得。
”他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这个价了。”说完，
他朝江小川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黑色轿车扬起一片尘土，驶离了村子。江小川站在原地，
手里捏着那张冰凉的名片，看着远去的车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鼎坤集团，
一个庞大的开发商，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他家的祖坟？而且出手就是五十万，
只是为了迁一座普通的坟？他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爷爷，这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3五十万的诱惑像鬼魅一样，缠了江小川一整夜。他翻来覆去，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卖掉，拿到钱，你就能在城市里站稳脚跟，摆脱这该死的困境。另一个声音，
微弱却执着，那是爷爷在梦里的呼喊，是那眼不寻常的泉水，是五叔公警惕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上了后山。他需要更仔细地看看。来到祖坟前，那眼泉水依旧汩汩流淌，
范围似乎比昨天更大了一点。被雷劈开的焦黑树干，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走到老槐树的残骸旁，开始动手清理那些断裂的枝桠和焦黑的碎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