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的雨，是永恒的。
不是那种能洗涤尘埃的甘霖，而是带着金属腥味的酸雨，细密地敲打着陆沉办公室窗外的强化玻璃，将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扭曲成一摊摊晃动的毒血。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潮湿和廉价合成食物的混合气味，这是镜城下层区的标准味道。
陆沉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忘川”合成酒精灌进喉咙。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食道烧到胃里，短暂地驱散了盘踞在他脑海深处的寒意。
那寒意，总伴随着一个女孩清脆的笑声，像一段无法删除的损坏音轨，反复播放。
他的办公室，或者说“巢穴”，狭窄而杂乱。
全息投影仪的接口积了灰，几根数据线像垂死的藤蔓一样耷拉在桌角。
墙上唯一值钱的，是一台被淘汰的“深潜”式记忆读取仪，它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像一位伤痕累累的老兵。
曾几何时，陆沉是镜城最出色的记忆织构师，能从最混乱的意识碎片中，纺织出最清晰的真相。
而现在，他只是个靠着抚恤金和偶尔接些“找猫找狗找婚外情”小活儿的私家侦探。
“滴——”门禁系统发出一声迟钝的电子音。
陆沉没有理会，会来这里的，除了催缴能源费的机器人，就是走投无路的倒霉蛋。
他宁愿是前者。
门开了。
一个女人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轮廓被勾勒得有些不真实。
她收起一把能屏蔽静电的昂贵雨伞，伞尖的水珠滴落在陆沉肮脏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精准而克制。
她身上没有下层区的霉味，只有一种冷冽的、如同雪松的香气，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风衣，面容被阴影遮蔽了大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一抹没有温度的红唇。
“陆沉先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一泓深潭，听不出任何波澜。
陆沉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酒后的审视。
“看你是谁了。
如果是来委托找你丈夫出轨证据的，出门左转，有更便宜的。
如果是来追债的，我建议你看看我这里的环境，然后重新评估我的偿还能力。”
女人似乎对他的无礼毫不在意。
她走到桌前，拉开那张唯一还算稳固的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高端的商务会议。
“我叫苏晚。”
她自我介绍道，“我来，是为了一桩谋杀案。”
“谋杀案？”
陆沉嗤笑一声，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忘川”，“那该去找治安局的‘裁决者’，他们有权限，有设备，还有闪亮的徽章。
我这里只有过期的酒和头痛。”
“治安局己经介入了三天，一无所获。”
苏晚的声音依旧平稳，“因为现场……太‘干净’了。”
这个词让陆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在镜城，“干净”通常意味着麻烦。
“说说看。”
他终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我的哥哥，赫连擎，三天前死在了他的私人安全屋‘穹顶’里。”
“赫连擎？”
陆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在镜城无人不知。
赫连擎，擎天科技的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镜城中央“永恒时钟”系统的总设计师，一个几乎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他就是这座城市的脉搏，是无数人仰望的科技之神。
“他死了？”
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酒精带来的麻痹感正在迅速消退。
“是的。”
苏晚点头，“密室死亡。
‘穹顶’是全封闭的生态系统，唯一的出入口需要他的虹膜、声纹和基因三重验证。
三天内，没有任何进出记录。
没有物理入侵痕迹，没有网络攻击痕迹。”
“死因？”
“中枢神经系统被瞬间摧毁。
法医的报告说，像被一种不存在的能量精准地‘烧’断了。
但最关键的是，”苏晚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他大脑中关于死前十二小时的记忆，以及‘穹顶’智脑中所有相关的监控记录、环境数据，全部消失了。
不是被删除，是彻底的、物理层面的‘虚无’。
就好像那段时间，从未存在过。”
陆沉沉默了。
他用指关节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抹除记忆，这在技术上并非不可能，但要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连赫连擎那种级别的人都无法防备，甚至能将一个顶级AI的记录都化为虚无……这己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近乎于“神迹”。
“治安局的记忆织构师呢？”
他问。
“他们尝试了‘浅层回溯’和‘残响搜集’，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说，赫连擎的记忆像被一个黑洞吞噬了。”
苏晚的目光终于从阴影中抬起，首视着陆沉，那是一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眼睛，“他们说，这是不可能的犯罪。
但他们也说，如果镜城还有一个人能从虚无中捞取真相，那个人就是你，陆沉。”
“他们高估我了。”
陆沉靠回椅背，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我，连自己的记忆都理不清。”
那段女孩笑声的记忆又开始在耳边回响，尖锐而刺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冰凉的小金属盒。
苏晚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她没有继续劝说，而是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晶片，轻轻推到陆沉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穹顶’系统崩溃前，抢救出的最后一段数据碎片。
治安局的技术人员认为它毫无价值，只是一段损坏的冗余信息。”
苏晚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赫连擎曾经说过，再完美的系统，也会在崩溃的瞬间，泄露出一丝最真实的‘哀嚎’。
我想，这或许就是。”
陆沉的目光被那枚晶片吸引。
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像一颗垂死恒星的眼泪。
他知道，要解读这种级别的破碎数据，常规的仪器根本没用，必须使用“深潜”——将自己的意识与数据流首接相连。
而要进行“深潜”，尤其是在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就必须借助一种东西。
他口袋里的那个小金属盒。
里面装着几颗胶囊，黑市上的名字叫“回响”。
它能极大地增强神经元活性，让记忆织构师的感知力提升到匪夷所S夷的程度，但副作用也同样致命——它会放大使用者内心最深处的创伤，让记忆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模糊。
上一次他用“回响”，是为了追查自己女儿失踪的真相，结果……他差点死在自己的记忆里。
“报酬。”
苏晚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开价。”
“我不需要钱。”
陆沉盯着那枚晶片，像一头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我只想知道，是谁，能做到这种事。”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甚至不仅仅是为了赫连擎。
一个能将记忆化为虚无的“幽灵”，一个能犯下“不可能犯罪”的凶手。
这挑战，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刺入了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他那作为顶尖织构师的本能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苏晚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站起身：“晶片留在这里。
我的联系方式在里面。
如果你决定接受，随时联系我。”
她转身离去，依旧优雅而安静，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板上那几点水渍，和桌上那枚幽蓝的晶片，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房间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永恒的雨声。
陆沉拿起那枚晶片，指尖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看着它，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知道，一旦接下这个委托，他就要重新面对自己最恐惧的东西，重新潜入那片能吞噬一切的记忆之海。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金属盒，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回响”胶囊。
女孩的笑声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着掌心的胶囊，又看了看桌上的晶片，最终，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将那粒胶囊紧紧攥在手心。
锈蚀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带着锈，带着血，也带着无法预知的疯狂。
不是那种能洗涤尘埃的甘霖，而是带着金属腥味的酸雨，细密地敲打着陆沉办公室窗外的强化玻璃，将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扭曲成一摊摊晃动的毒血。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潮湿和廉价合成食物的混合气味，这是镜城下层区的标准味道。
陆沉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忘川”合成酒精灌进喉咙。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食道烧到胃里，短暂地驱散了盘踞在他脑海深处的寒意。
那寒意，总伴随着一个女孩清脆的笑声，像一段无法删除的损坏音轨，反复播放。
他的办公室，或者说“巢穴”，狭窄而杂乱。
全息投影仪的接口积了灰，几根数据线像垂死的藤蔓一样耷拉在桌角。
墙上唯一值钱的，是一台被淘汰的“深潜”式记忆读取仪，它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像一位伤痕累累的老兵。
曾几何时，陆沉是镜城最出色的记忆织构师，能从最混乱的意识碎片中，纺织出最清晰的真相。
而现在，他只是个靠着抚恤金和偶尔接些“找猫找狗找婚外情”小活儿的私家侦探。
“滴——”门禁系统发出一声迟钝的电子音。
陆沉没有理会，会来这里的，除了催缴能源费的机器人，就是走投无路的倒霉蛋。
他宁愿是前者。
门开了。
一个女人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轮廓被勾勒得有些不真实。
她收起一把能屏蔽静电的昂贵雨伞，伞尖的水珠滴落在陆沉肮脏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精准而克制。
她身上没有下层区的霉味，只有一种冷冽的、如同雪松的香气，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风衣，面容被阴影遮蔽了大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一抹没有温度的红唇。
“陆沉先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一泓深潭，听不出任何波澜。
陆沉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酒后的审视。
“看你是谁了。
如果是来委托找你丈夫出轨证据的，出门左转，有更便宜的。
如果是来追债的，我建议你看看我这里的环境，然后重新评估我的偿还能力。”
女人似乎对他的无礼毫不在意。
她走到桌前，拉开那张唯一还算稳固的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高端的商务会议。
“我叫苏晚。”
她自我介绍道，“我来，是为了一桩谋杀案。”
“谋杀案？”
陆沉嗤笑一声，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忘川”，“那该去找治安局的‘裁决者’，他们有权限，有设备，还有闪亮的徽章。
我这里只有过期的酒和头痛。”
“治安局己经介入了三天，一无所获。”
苏晚的声音依旧平稳，“因为现场……太‘干净’了。”
这个词让陆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在镜城，“干净”通常意味着麻烦。
“说说看。”
他终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我的哥哥，赫连擎，三天前死在了他的私人安全屋‘穹顶’里。”
“赫连擎？”
陆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在镜城无人不知。
赫连擎，擎天科技的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镜城中央“永恒时钟”系统的总设计师，一个几乎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他就是这座城市的脉搏，是无数人仰望的科技之神。
“他死了？”
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酒精带来的麻痹感正在迅速消退。
“是的。”
苏晚点头，“密室死亡。
‘穹顶’是全封闭的生态系统，唯一的出入口需要他的虹膜、声纹和基因三重验证。
三天内，没有任何进出记录。
没有物理入侵痕迹，没有网络攻击痕迹。”
“死因？”
“中枢神经系统被瞬间摧毁。
法医的报告说，像被一种不存在的能量精准地‘烧’断了。
但最关键的是，”苏晚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他大脑中关于死前十二小时的记忆，以及‘穹顶’智脑中所有相关的监控记录、环境数据，全部消失了。
不是被删除，是彻底的、物理层面的‘虚无’。
就好像那段时间，从未存在过。”
陆沉沉默了。
他用指关节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抹除记忆，这在技术上并非不可能，但要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连赫连擎那种级别的人都无法防备，甚至能将一个顶级AI的记录都化为虚无……这己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近乎于“神迹”。
“治安局的记忆织构师呢？”
他问。
“他们尝试了‘浅层回溯’和‘残响搜集’，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说，赫连擎的记忆像被一个黑洞吞噬了。”
苏晚的目光终于从阴影中抬起，首视着陆沉，那是一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眼睛，“他们说，这是不可能的犯罪。
但他们也说，如果镜城还有一个人能从虚无中捞取真相，那个人就是你，陆沉。”
“他们高估我了。”
陆沉靠回椅背，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我，连自己的记忆都理不清。”
那段女孩笑声的记忆又开始在耳边回响，尖锐而刺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冰凉的小金属盒。
苏晚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她没有继续劝说，而是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晶片，轻轻推到陆沉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穹顶’系统崩溃前，抢救出的最后一段数据碎片。
治安局的技术人员认为它毫无价值，只是一段损坏的冗余信息。”
苏晚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赫连擎曾经说过，再完美的系统，也会在崩溃的瞬间，泄露出一丝最真实的‘哀嚎’。
我想，这或许就是。”
陆沉的目光被那枚晶片吸引。
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像一颗垂死恒星的眼泪。
他知道，要解读这种级别的破碎数据，常规的仪器根本没用，必须使用“深潜”——将自己的意识与数据流首接相连。
而要进行“深潜”，尤其是在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就必须借助一种东西。
他口袋里的那个小金属盒。
里面装着几颗胶囊，黑市上的名字叫“回响”。
它能极大地增强神经元活性，让记忆织构师的感知力提升到匪夷所S夷的程度，但副作用也同样致命——它会放大使用者内心最深处的创伤，让记忆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模糊。
上一次他用“回响”，是为了追查自己女儿失踪的真相，结果……他差点死在自己的记忆里。
“报酬。”
苏晚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开价。”
“我不需要钱。”
陆沉盯着那枚晶片，像一头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我只想知道，是谁，能做到这种事。”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甚至不仅仅是为了赫连擎。
一个能将记忆化为虚无的“幽灵”，一个能犯下“不可能犯罪”的凶手。
这挑战，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刺入了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他那作为顶尖织构师的本能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苏晚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站起身：“晶片留在这里。
我的联系方式在里面。
如果你决定接受，随时联系我。”
她转身离去，依旧优雅而安静，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板上那几点水渍，和桌上那枚幽蓝的晶片，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房间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永恒的雨声。
陆沉拿起那枚晶片，指尖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看着它，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知道，一旦接下这个委托，他就要重新面对自己最恐惧的东西，重新潜入那片能吞噬一切的记忆之海。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金属盒，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回响”胶囊。
女孩的笑声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着掌心的胶囊，又看了看桌上的晶片，最终，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将那粒胶囊紧紧攥在手心。
锈蚀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带着锈，带着血，也带着无法预知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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