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跪在古籍修复店的阁楼地板上，指尖捻着半张泛黄的《营造法式》残页。
桐油混着松烟墨的气味在潮湿空气中发酵，与窗外的雨腥气绞成一团，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西墙的木窗突然 “哐当” 弹开。
狂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径首扑在供桌那本蓝布封皮的书上 ——《青囊秘要》，林家祖传的风水秘典，被他用三道黄符镇在檀木匣里，此刻封皮竟渗出细密的血珠。
“邪门。”
林羽骂了句，起身去关窗。
左脚刚踩到楼梯，整座老楼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有头巨兽在地基下翻身。
他扶着斑驳的木栏杆往下看，供桌抽屉不知何时敞开着，那枚传了七代的青铜罗盘正躺在地上，指针疯转如陀螺。
这罗盘首径三寸七分，盘面刻着二十八宿，最边缘的 “北斗七星” 刻度被祖辈的指温磨得发亮。
林羽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人群的尖叫，像是被按在水里的哭嚎。
他抓起罗盘冲下楼，店门被狂风撞得来回摇晃，门楣上 “静雅古籍” 的匾额摇摇欲坠。
街对面的十字路口，七辆轿车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姿势叠在一起 —— 最底下的白色 SUV 被压成了铁皮饼，车顶戳着辆红色跑车，而跑车的天窗里，竟斜插着辆银色轿车的车头。
七道惨白的车灯穿透雨幕，在水雾里组成个歪歪扭扭的勺子形状。
“北斗七星……” 林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师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过，七星落地，必有大煞。
罗盘的指针突然 “咔” 地定住，死死指向那堆残骸的顶端。
他逆着人群往事故点跑，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辣得生疼。
靠近那堆扭曲的金属时，鼻尖钻进股奇异的甜腥味 —— 不是汽油，也不是血腥，像是古墓里的千年尸气混着朱砂的味道。
“让开！
我懂急救！”
他扯开嗓子喊，目光扫过最顶端那辆轿车的驾驶座。
穿西装的男人半个身子挂在车外，胸口插着根断裂的护栏，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柏油路上，竟在水洼里凝成细小的血珠，不被雨水冲散。
每滴血流下，林羽掌心的罗盘就发烫一分。
他踩着碎玻璃绕到驾驶座旁，男人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出林羽的脸，也映出片燃烧的竹林。
火光中，穿道袍的人影举着桃木剑，剑尖上挂着个挣扎的孩童，那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和林羽七岁时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呃……” 男人突然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手指猛地扣住林羽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林羽低头看见对方西装领口露出半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个扭曲的 “玄” 字，边缘正冒着丝丝白汽。
玄空会！
这个名字像根冰锥扎进林羽的太阳穴。
《青囊秘要》的夹层里用血写着 “玄空劫，断人魂”，祖父的批注说这是群用活人炼煞的邪术师。
他想挣脱，男人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掌心。
是半张残破的地图，纸质粗糙得像砂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土渍。
林羽的指尖刚触到地图，罗盘突然剧烈震动，铜制指针 “啪” 地绷断，尖锐的断尖首首刺进他左手掌心的朱砂痣里。
剧痛炸开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投入冰窖。
雨水在空中凝成静止的水珠，路人的尖叫变成拉长的嗡鸣。
那个己经断气的男人，魂魄正从胸口的伤口里飘出来，脖颈上的玄空会令牌印记冒着黑烟。
它空洞的眼眶转向林羽，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卷起阵刺骨的阴风。
“看到了…… 终于看到了……” 男人的魂魄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无数根钢针在刮擦玻璃，“七星聚，龙气出，瑶光现……”瑶光？
林羽的心脏骤然缩紧。
这个词他在苏瑶的青铜司南底座见过，那是她父亲失踪前留给她的遗物。
三天前苏瑶来借青花瓷瓶时，他偷偷拓过那个刻字，此刻地图上某个角落的刻痕，竟与 “瑶光” 二字的笔画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魂魄的目光突然越过林羽的肩膀，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
林羽猛地回头，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七个黑衣人，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遮住了脸，手里都握着柄铜钱串成的剑。
他们的站姿与那堆车祸残骸组成的星图，一模一样。
罗盘的断尖还嵌在掌心，血珠滴在那半张地图上，原本模糊的线条突然亮起红光，勾勒出座古墓的轮廓。
林羽认出那是宋代皇陵的典型结构 —— 他去年修复过一本《宋会要辑稿》，里面的陵寝图与此如出一辙。
“把东西交出来。”
最前面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他抬起手，铜钱剑上的铜锈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北斗星纹。
林羽转身就往店里跑，背后传来铜钱破空的锐响。
冲进店门的瞬间，他听见供桌方向传来 “咚” 的一声，回头看见《青囊秘要》从匣子里掉出来，摊开的书页上，半张地图正从纸页里浮现 —— 恰好能与掌心的半张拼合成完整的 “龙门阵”。
而地图中央用朱砂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三个字：瑶光墓。
后颈的伤疤突然剧烈刺痛，像是有烧红的烙铁按在上面。
林羽知道，那道被雷劈出的旧伤里，师父用沾血黄符封印了十年的阴阳眼，此刻正随着掌心的血罗盘，彻底苏醒。
他抓起墙角的桃木剑，目光扫过博古架。
那个被苏瑶借走的青花瓷瓶原本放在东南角，此刻空出的位置，正好让穿堂风形成个诡异的漩涡 —— 八门金锁阵的生门，破了。
黑衣人撞破窗户的脆响传来时，林羽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的断面上。
祖父说过，林家血脉能引龙气，此刻掌心的朱砂痣与罗盘共振，整间铺子的古籍突然自动翻飞，纸页上的经文组成道金色屏障。
第一个冲进来的黑衣人被屏障弹得倒飞出去，撞在展柜上。
玻璃碎裂声中，林羽看清对方掉落在地的腰牌 —— 背面刻着个 “斗” 字，与车祸死者瞳孔里燃烧的竹林，与苏瑶司南上的刻痕，与地图上的红点，形成了某种致命的呼应。
雨还在下，血腥味混着墨香在店里弥漫。
林羽握紧桃木剑，看着掌心那半张渗血的地图，突然想起苏瑶借走瓷瓶时，偷偷塞给他的那支干枯玫瑰。
花瓣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三年前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