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同事罗伟把我从车内拼命推了出来。车子起火，他死了，我活了。
他的妻子许婧怀胎八月，在医院哭到昏厥，她抓着我的手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所以，
我成了她孩子的爸爸。1“江阳，快走！”这是罗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扭曲的车门里推了出去。我滚在粗糙的柏油路上，擦掉了一大块皮，
火辣辣地疼。我回头，只看到一片火海。那辆我们刚刚还在里面谈笑风生的车，
变成了一个燃烧的铁棺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尖锐的鸣笛和人群的惊呼，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视野里只剩下那团吞噬一切的火焰。我甚至忘了呼救，忘了报警，
就那么跪坐在地上，看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罗伟，我的同事，我的好兄弟，为了推我出来，
被卡住了腿。他没出来。……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手臂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几处擦伤。医生说我只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可我知道，
有些伤，一辈子都好不了。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孕妇被几个人搀扶着，
哭得撕心裂肺。是许婧，罗伟的妻子。她肚子高高隆起，步履蹒跚，
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被泪水冲刷得惨白。“罗伟呢？我的罗伟呢！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我站起身，想过去，脚却有千斤重。我该怎么面对她？
说“对不起，罗伟为了救我，死了”？我不敢。许婧看到了我，她挣脱了家人的搀扶，
踉踉跄跄地向我冲来。“江阳！你告诉我！车上不是只有你和罗伟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为什么不在！”她抓着我的领子，用力摇晃，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我的心上。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许婧的力气一点点消失，
她瘫软下去，顺着我的身体滑坐在地上，发出了野兽哀鸣一般的哭声。
周围的亲戚对着我指指点点，那些眼神，有同情，有责备，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里，一场车祸，两个人，一个活了，一个死了。
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罪人。我就是那个罪人。2罗伟的葬礼，我去了。我站在角落，
看着他的黑白照片，感觉那张熟悉的笑脸在无声地质问我：江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许婧穿着一身黑衣，肚子显得更大了。她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葬礼结束后，罗伟的妹妹罗莉拦住了我。她眼睛通红，盯着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江阳，我哥是怎么死的？”“……车祸。”“我知道是车祸！
我想知道细节！”她声音尖利，“为什么你没事，我哥却死了？是不是你开车？”“不是，
是罗伟开车。”“那就是了！你坐在副驾，离车门最近，你跑得快！你为什么不拉他一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能怎么说？说你哥把我推出来的？
说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在他们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像一种炫耀，一种对死者的不敬。“对不起。”我最终只能吐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罗莉冷笑一声，“我哥的命，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江阳，你这辈子都欠我们家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得发慌。是啊，我欠他们的。
我欠罗伟一条命。这笔债，我拿什么还？我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关上门，
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没有开灯。闭上眼，就是那片火海，
和罗伟最后那一声“快走”。我猛地坐起来，抓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凉水，
试图压下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灼热感。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虚弱又沙哑的女声。“江-江阳，是我，许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嫂子。”“你……能来一下医院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赶到医院时，许婧正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单薄和破碎。
她瘦了很多，原本因为怀孕而有些圆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嫂子，你找我？
”我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她。她回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
只剩下一种沉寂的悲哀。“坐吧。”她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我拉开椅子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床头柜，却好像隔着生与死的鸿沟。沉默在病房里蔓延。最终，
还是她先开了口。“医生说，我情况不太好，有早产的迹象。可能……随时会生。
”我心里一紧：“那要好好保胎，你需要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她摇了摇头，然后，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江阳，罗伟……他走的时候，痛苦吗？”我的呼吸停滞了。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想要知道真相的执拗。我无法对她说谎。
“……火势很快，应该……没有太多痛苦。”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残忍的说法。
许婧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过了很久，她才重新睁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江阳，我有个请求。”“嫂子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能不能当这个孩子的爸爸？”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怀疑自己听错了。“嫂子，你……你说什么？”“我说，”她看着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你能不能，当这个孩子的爸爸？不是干爹，不是叔叔，是法律上，户口本上的那种，爸爸。
”我彻底懵了。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话。“为什么？”我干巴巴地问。
“因为，”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颤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我不能让他在户口本的父亲那一栏，是空的，或者写着‘已故’。
我不能让他以后被人指着说，他是个没爹的野孩子。”“可是……这太荒唐了！”“荒唐？
”她惨然一笑，“我老公死了，我挺着大肚子，马上就要生了，这难道不荒唐吗？
跟这些比起来，找个人给孩子当爸爸，又算得了什么？”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
呼吸急促起来。我赶紧站起来：“嫂子你别激动，你听我说，这事不行。别人会怎么看你？
怎么看我？罗伟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抓着床单，
指甲都泛白了，“罗伟的家人？他们只想着怎么分那笔赔偿款！罗伟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我只有这个孩子了，我必须为他打算！”她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肚子，
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医生！医生！”我吓坏了，冲出去大喊。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后，主治医生把我拉到一边，脸色严肃。“病人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随时可能大出血，一尸两命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被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到病房，许婧已经打了镇定剂，睡着了。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当孩子的爸爸？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能……取代罗伟的位置？我在医院走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我做了决定。
我走进病房，许婧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嫂子，”我走到她床边，声音沙哑，
“我答应你。”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但是，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给孩子一个户口。
等你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我们随时可以结束。”她眼里的光亮了起来，
随即又黯淡下去。“不会有以后了。”她轻声说，“江阳，谢谢你。也……对不起，
把你拖下水。”“别这么说，”我心里发酸，“是我欠罗伟的。
”我们达成了一个荒唐的协议。为了让这件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我们对外统一了口径：我和许婧是“自由恋爱”，罗伟只是一个意外。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但却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跑各种手续。罗伟的死亡证明，
我的单身证明，然后，我和许婧去民政局领了证。拿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我的手都在抖。
照片上，我笑得比哭还难看，许婧则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可我知道，这不是梦。从我点头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彻底拐进了另一条轨道。
罗伟的家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最先发难的是罗莉。她直接冲到了医院，
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江阳！你这个畜生！白眼狼！我哥尸骨未寒，
你就勾搭上他老婆了！你是不是人！”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引来了整个楼层的围观。
我站在那里，任由她辱骂，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在我们编造的那个谎言版本里，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许婧从病房里出来，挡在我面前。“罗莉，你闹够了没有！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没关系？”罗莉气笑了，“许婧，你是不是疯了？
我哥才刚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下家？你对得起他吗？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许婧的心里。她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把许婧护在身后，盯着罗莉的眼睛。“罗莉，饭可以乱吃，
话不能乱说。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罗莉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更加愤怒。“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我告诉你江阳，我们罗家不同意！你休想进我们家的门，休想图谋我哥的财产！
”“我没想过图谋任何东西。”我冷冷地说，“罗伟留下的所有东西，包括房子，车子，
还有那笔赔偿款，我一分都不会要。我会写一份协议，做婚前财产公证。”我这番话，
让罗莉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放弃这些。围观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
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得复杂。“你……你说的是真的？”罗莉将信将疑。
“我下午就去找律师。”我说，“我只要一样东西，就是给这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其他的，都跟我们没关系。”我拉着许婧，转身回了病房，把所有人的议论都关在门外。
许婧靠在墙上，身体还在发抖。“江阳，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看着她，
“让你受委屈了。”她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委屈。
我只是……只是替罗伟不值。”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罗伟的家人，在他死后，
最关心的不是他未出世的孩子，而是他的遗产。这才是最让人心寒的。
我拿出纸巾递给她：“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身体，孩子要紧。”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点点头。那天下午，我真的去找了律师，签了财产放弃协议，并且做了公证。
我把公证书的复印件给了罗莉一份。她拿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像是看一个傻子。
也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为了所谓“义气”，
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进去的傻子。半个月后，许婧生了。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很健康。
因为是早产，孩子需要在保温箱里待一段时间。我在产房外，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石头落地，又像是背上了更重的山。许婧被推出来的时候，
人很虚弱，但脸上却有了一丝生气。她拉着我的手，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孩子怎么样？
”“很好，是个小子，很健康。”我把护士告诉我的话说给她听。她笑了，那是车祸之后，
我第一次见她笑。虽然很虚弱，但很好看。“给他……取个名字吧。”她说。我愣住了。
“我来？”“你是他爸爸，当然你来。”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了很久，说：“叫‘念安’吧。罗念安。思念的念，平安的安。”思念罗伟，一生平安。
许婧的眼圈红了，她点了点头：“好，就叫罗念安。”等等，罗念安？
我突然反应过来：“嫂子，孩子……不跟我姓吗？”按照我们的协议，孩子应该姓江，
这样才能名正言顺。许婧却摇了摇头：“不，就姓罗。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
但罗伟才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永远不能变。至于户口本上的事……委屈你了。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坚持。她可以为了孩子，放下自己的名声，跟我假结婚。
但她不能为了这些，抹去罗伟存在过的痕迹。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酸楚，
也有敬佩。“好。”我点头，“就叫罗念安。”孩子出保温箱那天，我去办了出生证明。
父亲一栏，我签下了我的名字：江阳。孩子姓名一栏，我写下了：罗念安。
办理户籍的工作人员看着我，眼神很奇怪。“孩子跟你不同姓啊？”“嗯，跟妈妈姓。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好在现在政策允许，工作人员也没多问，就把手续办了。
拿着那个崭新的户口本，我感觉沉甸甸的。户主：江阳。与户主关系：妻，许婧。
与户主关系：子，罗念安。白纸黑字，我们三个人，成了一家人。许婧出院后，
我把她和孩子接到了罗伟的房子里。那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三室一厅，装修得很温馨，
阳台上摆满了多肉，看得出女主人很用心在打理。墙上还挂着罗伟和许婧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幸福。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像一个闯入者，
一个窃贼。许婧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她走过去，默默地把那张结婚照取了下来，
收进了柜子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她低声说。我没有接话。家？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几百公里外的小县城。而这里，是罗伟的家。
我只是一个暂住的客人。月子期间，我请了一个保姆照顾许婧和孩子。
我则每天公司、医院、家三点一线地跑。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版本有很多，
最主流的一个是，我早就和许婧有一腿，罗伟的死，没准都和我有关。
我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对象。以前一起吃饭聊天的同事，现在看到我都绕着走。
领导也找我谈了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我注意影响，不要给公司带来负面新闻。我没有辩解。
我知道，这种事，越描越黑。我只能埋头工作，用业绩说话。那段时间，
我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在工作。白天在公司拼命，晚上回家，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和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女人。念安很能哭，特别是晚上，几乎一个小时就要醒一次。
保姆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得搭把手。我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笨手笨脚地学着换尿布，
冲奶粉，拍嗝。有一次，换尿布的时候，念安一泡热尿直接滋到了我脸上。我僵在原地，
哭笑不得。许婧在旁边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敛了笑容，但眼里的笑意还没散去。
“对不起……”“没事。”我抹了把脸，也笑了，“童子尿，大补。”那晚，
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点。我发现，照顾孩子，虽然累，
但也能冲淡很多悲伤和尴尬。看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生命，在你的怀里安睡，你会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