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是浸了冰的墨。
刚过亥时，巡夜的禁卫脚步声远了，储秀宫西侧的夹道里，只剩下风卷着枯叶擦过地砖的沙沙声。
灵溪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缩着脖子往前走，粗布宫装的领口根本挡不住穿堂的寒气，冻得她鼻尖发红，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这鬼天气……”她低声咒了句，又赶紧捂住嘴。
在宫里，忌讳比规矩还多，尤其是在这种靠近冷宫的地方，连抱怨都得提着心。
今晚本不该她当值，是负责给冷宫那位“废妃”送宵夜的宫女突然发了癔症，又哭又笑的，掌事姑姑嫌晦气，随手就把这差事派给了最不起眼的灵溪。
谁都知道，冷宫是个活人的坟。
那位被废的端妃，听说当年也是宠冠六宫的主儿，如今却被囚在里头三年，连个伺候的人都嫌差事晦气。
灵溪虽刚来储秀宫半年，也懂这里的规矩：少看、少听、少问，尤其是关于冷宫的一切。
食盒里是简单的窝头和咸菜，连口热汤都没有。
灵溪叹了口气，脚步加快了些，只想送完赶紧回自己那巴掌大的小值房烤烤火。
转过一道弯，就是冷宫那扇斑驳的朱漆门了。
门上的铜锁锈得厉害，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像只盯着人的眼。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腥气飘进了灵溪的鼻子。
不是厨房的血腥，也不是药渣的苦腥，是一种……带着甜腻的、让人胃里发紧的腥气。
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这味道，是从冷宫墙根下飘来的。
按规矩，她该装作没闻到，放下食盒就走。
可不知怎的，那股腥气像有钩子，勾着她的目光往墙根的阴影里瞟去。
墙角堆着些废弃的砖石，月光被宫墙挡了大半，只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灵溪眯起眼，隐约看到砖石堆旁，好像……蜷缩着个什么东西。
是人？
还是死猫死狗？
她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攥着食盒提手的手指泛白。
正想转身，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窝头滚了出来，滚到了那团黑影旁边。
借着这一晃的功夫，灵溪看清了。
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人，侧身趴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在冰冷的砖上，像一摊浸了水的墨。
而最让灵溪浑身血液冻结的，是插在那女人发髻上的一支金簪——簪头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用鸽血红宝石嵌的，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一点妖异的红。
那是……兰贵妃的凤凰簪！
灵溪的呼吸猛地停了。
兰贵妃？
怎么会在这里？
当今圣上最宠的就是兰贵妃，此刻怕是正住在养心殿的偏殿，怎么可能穿着寝衣（那宫装料子是贡品云锦，正是兰贵妃前几日刚得了赏赐的那一件），死在这冷宫墙根下？
她吓得腿都软了，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食盒，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只绣鞋。
鞋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上等绣工。
而鞋头那若隐若现的凤纹，刺得灵溪眼睛生疼——这鞋，和去年冬天莫名失踪的贤嫔娘娘常穿的那双，几乎一模一样！
贤嫔失踪时，宫里查了三个月，最后只说是自己偷跑了，不了了之。
可现在……灵溪猛地抬头，看向那具尸体的脚。
另一只鞋不见了，脚踝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色的血渍浸透了衣料，和地上的砖缝黏在一起。
“啪嗒。”
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灵溪的手背上，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不行，得走！
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灵溪转身就要跑，可目光却又一次被尸体攥紧的手吸引了。
那只手白得像纸，指缝里似乎夹着什么……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掰开那僵硬的手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树枝断裂的脆响。
灵溪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猛地回头——月光下，冷宫的墙角阴影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阵风。
没有人声，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吹过宫墙的呜咽，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食盒和窝头，转身就往夹道外跑。
跑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她的指尖沾了一点黏糊糊的、带着那股特殊气味的东西。
而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刚才慌乱中，她好像从那尸体的指缝里，抓出了一小块东西。
摊开手心，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是半块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断裂处参差不齐，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彻”字。
这是什么？
谁的玉佩？
灵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东西绝不能留。
她慌忙想把玉佩扔掉，可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玉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带着戏谑的男声：“深夜至此，宫女姐姐这是在捡什么好东西？”
灵溪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穿过夹道的拱门，落在来人身上。
那是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灵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手里把玩的，是另外半块玉佩。
断裂处，正好能和她手心里的这半块对上。
男子抬眼，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上，笑意更深了些，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力：“那玉佩，是你的吗？”
（第一章完）
刚过亥时，巡夜的禁卫脚步声远了，储秀宫西侧的夹道里，只剩下风卷着枯叶擦过地砖的沙沙声。
灵溪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缩着脖子往前走，粗布宫装的领口根本挡不住穿堂的寒气，冻得她鼻尖发红，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这鬼天气……”她低声咒了句，又赶紧捂住嘴。
在宫里，忌讳比规矩还多，尤其是在这种靠近冷宫的地方，连抱怨都得提着心。
今晚本不该她当值，是负责给冷宫那位“废妃”送宵夜的宫女突然发了癔症，又哭又笑的，掌事姑姑嫌晦气，随手就把这差事派给了最不起眼的灵溪。
谁都知道，冷宫是个活人的坟。
那位被废的端妃，听说当年也是宠冠六宫的主儿，如今却被囚在里头三年，连个伺候的人都嫌差事晦气。
灵溪虽刚来储秀宫半年，也懂这里的规矩：少看、少听、少问，尤其是关于冷宫的一切。
食盒里是简单的窝头和咸菜，连口热汤都没有。
灵溪叹了口气，脚步加快了些，只想送完赶紧回自己那巴掌大的小值房烤烤火。
转过一道弯，就是冷宫那扇斑驳的朱漆门了。
门上的铜锁锈得厉害，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像只盯着人的眼。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腥气飘进了灵溪的鼻子。
不是厨房的血腥，也不是药渣的苦腥，是一种……带着甜腻的、让人胃里发紧的腥气。
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这味道，是从冷宫墙根下飘来的。
按规矩，她该装作没闻到，放下食盒就走。
可不知怎的，那股腥气像有钩子，勾着她的目光往墙根的阴影里瞟去。
墙角堆着些废弃的砖石，月光被宫墙挡了大半，只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灵溪眯起眼，隐约看到砖石堆旁，好像……蜷缩着个什么东西。
是人？
还是死猫死狗？
她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攥着食盒提手的手指泛白。
正想转身，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窝头滚了出来，滚到了那团黑影旁边。
借着这一晃的功夫，灵溪看清了。
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人，侧身趴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在冰冷的砖上，像一摊浸了水的墨。
而最让灵溪浑身血液冻结的，是插在那女人发髻上的一支金簪——簪头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用鸽血红宝石嵌的，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一点妖异的红。
那是……兰贵妃的凤凰簪！
灵溪的呼吸猛地停了。
兰贵妃？
怎么会在这里？
当今圣上最宠的就是兰贵妃，此刻怕是正住在养心殿的偏殿，怎么可能穿着寝衣（那宫装料子是贡品云锦，正是兰贵妃前几日刚得了赏赐的那一件），死在这冷宫墙根下？
她吓得腿都软了，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食盒，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只绣鞋。
鞋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上等绣工。
而鞋头那若隐若现的凤纹，刺得灵溪眼睛生疼——这鞋，和去年冬天莫名失踪的贤嫔娘娘常穿的那双，几乎一模一样！
贤嫔失踪时，宫里查了三个月，最后只说是自己偷跑了，不了了之。
可现在……灵溪猛地抬头，看向那具尸体的脚。
另一只鞋不见了，脚踝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色的血渍浸透了衣料，和地上的砖缝黏在一起。
“啪嗒。”
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灵溪的手背上，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不行，得走！
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灵溪转身就要跑，可目光却又一次被尸体攥紧的手吸引了。
那只手白得像纸，指缝里似乎夹着什么……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掰开那僵硬的手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树枝断裂的脆响。
灵溪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猛地回头——月光下，冷宫的墙角阴影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阵风。
没有人声，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吹过宫墙的呜咽，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食盒和窝头，转身就往夹道外跑。
跑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她的指尖沾了一点黏糊糊的、带着那股特殊气味的东西。
而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刚才慌乱中，她好像从那尸体的指缝里，抓出了一小块东西。
摊开手心，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是半块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断裂处参差不齐，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彻”字。
这是什么？
谁的玉佩？
灵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东西绝不能留。
她慌忙想把玉佩扔掉，可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玉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带着戏谑的男声：“深夜至此，宫女姐姐这是在捡什么好东西？”
灵溪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穿过夹道的拱门，落在来人身上。
那是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灵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手里把玩的，是另外半块玉佩。
断裂处，正好能和她手心里的这半块对上。
男子抬眼，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上，笑意更深了些，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力：“那玉佩，是你的吗？”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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