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是三千万，算是我这五年陪你的青春损失费。沈知衍，我们两清了。”我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语气是我演练过一百遍的冰冷和贪婪。
沈知衍刚结束一个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庭审，眼底全是红血丝，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他本来是想抱着我，告诉我他赢了，他为那些受害者讨回了公道。可他现在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像，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错愕和茫然。
“苏然，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刻薄的笑容：“意思就是，我腻了。跟着你这个成天加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报复的检察官，有什么意思？我想要的是跑车、是别墅、是爱马仕，这些你给得起吗？”
我瞥了一眼他手腕上那块他戴了五年的旧表，轻蔑地笑了。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用第一笔稿费给他买的，不贵，但他一直视若珍宝。
“沈知衍，你看看你，除了这张脸和一身正气，还有什么？”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脸颊，“我今年二十七了，没时间再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爱情游戏。这三千万，是我应得的。密码是你生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扎进他心里，也扎进我心里。
我知道他有多爱我。
就在三天前，他抱着我，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辰，他说：“然然，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们就结婚。我把工资卡都给你，以后我养你，你就在家安心画画，好不好？”
那时候的我，笑得有多甜，现在的心，就有多痛。
沈知衍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伤心。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不信。”他死死地盯着我，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挣扎，“这不是你，苏然，你告诉我，是不是谁逼你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还想相信我。这个傻瓜，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我找理由。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可我不能回头，一步都不能。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照片，扔在他面前。照片上，我正和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相拥而笑，背景是奢华的游艇。
“逼我？谁能逼我？沈知衍，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指着照片上的男人，一字一句，残忍至极，“认识一下，张总，资产几十亿。他能给我买市中心的大平层，能给我买最新款的保时捷。你呢？你连陪我逛街的时间都没有。”
这张照片是P的，那个所谓的“张总”，是我从一本财经杂志上随便剪下来的。
可沈知衍不知道。
他看着照片，眼里的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了。那是一种混杂着背叛、绝望和心死的灰烬色。
他慢慢松开了手，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他没有再看我，只是低着头，我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钱，是你转走的？”
他的账户和我的账户是关联的。他所有的积蓄、奖金，都在那张卡里。那三千万，是他工作这些年，赌上性命换来的全部。
“是啊。”我笑得更加灿烂，“不然呢？你以为我哪来的钱？你的密码太好猜了，不是吗？”
“滚。”
一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
我等的就是这个字。
我拿起我的包，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绝情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我所有的伪装都会瞬间崩塌。
走出公寓大门，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脸上。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整个世界。
沈知衍，对不起。
我爱你，爱到愿意用我的一生，来换你的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五分钟后，我坐上了一辆开往邻市的黑车。手机卡被我掰断，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从今天起，苏然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背负着秘密和罪恶的躯壳。
而我亲手推开的沈知孕，他会在无尽的憎恨中，彻底忘了我，然后开始他光芒万丈的人生。
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结局。
五年后。海滨小城，安和。
“林老师，这是您要的《地方志》。”图书馆的同事小张把一本厚重的书放到我的桌上。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
我现在叫林晚，是安和市图书馆的一名古籍修复师。五年前，我用我爸留给我的一笔“干净”的钱，办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来到了这个离京市一千多公里的小城。
这里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和那些泛黄、破损的古书打交道，用镊子和胶水，一点点修复时间的伤痕。
我也在修复我自己。
这五年，我断绝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我不知道沈知衍怎么样了，我刻意不去看不去听任何关于京市，关于司法界的新闻。我怕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我苦心经营五年的平静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在这个小城里，安静地过一辈子。
直到那天下午。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海浪声。我正低头修复一幅明代的山水画，画心有一处严重的破损，我需要全身心投入。
“请问，林晚女士在这里吗？”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五年的时光，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我的手猛地一抖，刚沾了浆糊的细小补纸掉在了画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完了。这幅画毁了。
我的心也跟着这个声音，狠狠地沉了下去。
我不敢抬头。这个声音，我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听过，温柔地叫我“然然”。可现在，它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和疏离，叫着我的假名。
是他。沈知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
五年不见，他变了。
如果说五年前的沈知衍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那现在的他，就是一把收在鞘中的古剑，所有的锋芒都内敛起来，却更显深沉和危险。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肩膀比以前更宽阔了。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셔，只是让他的轮廓更加分明，眼神更加深邃。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和爱意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里面没有恨，没有爱，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憎恨更让我心慌。
“沈检察官，您找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飘，但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看到他胸前别着的检徽，那上面的国徽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同样神情严肃，一看就是他的同事。
“林女士，我们是省检察院‘815专案组’的。”沈知衍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我们正在调查一起特大金融犯罪案件，根据线索，本市的‘德信集团’涉嫌为犯罪团伙提供洗钱通道。我们需要调阅一些关于德信集团创始人张德全的早期资料，尤其是九十年代的企业记录。”
德信集团。张德全。
这两个名字像两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张德全，正是五年前我那张P出来的照片上，所谓的“张总”的原型。他是安和市的明星企业家，慈善家，德高望重。
而他，也是我父亲罪恶商业帝国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我选择安和市，就是因为这里有我父亲的“后路”。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监视，也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清理掉这些可能牵连到沈知衍的线索。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沈知衍亲自来查这个案子。命运的网，终究还是将我们重新缠绕在了一起。
“好的，请跟我来。”我的指尖冰凉，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步子看起来稳一些，带着他们走向资料室。
“林老师看着很年轻啊，做古籍修复这么枯燥的工作，真难得。”跟在沈知孕身后的女同事叫赵雪，她笑着试图和我搭话，缓解气氛。
我勉强笑了笑：“还好，习惯了。”
沈知衍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目光扫过我的办公桌，扫过那幅被我毁掉的山水画，最后，落在我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五年前那个雨夜，我为了逼真地扮演一个绝情的女人，自己用水果刀划的。
我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用袖子盖住。
他看到了。我确定他看到了。
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他早就忘了。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在堆满陈旧档案的资料室里，我帮他们找到了关于德信集团的卷宗。昏黄的灯光下，纸张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知衍接过卷宗，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泛黄的纸页。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感觉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沈检，这里有份记录，九五年的时候，张德全的公司差点破产，但突然得到了一笔来自境外的巨额投资，才起死回生。”赵雪指着其中一页，说道。
沈知衍的目光凝住，他拿出手机，拍下了那页文件。
“这笔投资的来源，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他沉声说，然后合上卷宗，递还给我，“谢谢你，林女士。如果后续还需要协助，我们会再联系你。”
“应该的。”我接过卷宗，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我们四目相对，在那一瞬间，我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有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走。”他转过身，没有再看我一眼，带着他的团队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靠在冰冷的档案柜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不是不认识我。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苏然，在你我之间，除了公事，再无其他。你不过是个需要被调查的，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