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灵秀峰上，十年剑影灵秀峰的云雾是活的。寅时刚过，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漫过演武场的青石板时，苏绾绾正对着木桩练剑。剑名“挽月”，
是师兄楚清寒去年送她的及笄礼，剑身轻薄，映着晨光泛出淡金，像被揉碎的星子。
“腕力再收三分。”楚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山间松针的清冽。苏绾绾心头一跳，
手腕下意识收紧，剑尖却偏了半寸，在木桩上划出个歪斜的浅痕。她懊恼地抿唇，刚要重来，
手腕忽然被轻轻扣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顺着她的小臂向上，
引导着调整姿势。“气沉丹田，意随剑走。”他站得很近，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带着淡淡的药草香，“你看那山涧的水，遇石则绕，遇崖则坠，却从不会断。剑也该这样，
柔中藏刚。”苏绾绾的脸颊泛起热意，目光落在他交叠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十年了，
从她记事起，这双手就没离开过她的生活：五岁时，是这双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米糊；十岁时，
是这双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下第一个“剑”字；十五岁生辰那天，还是这双手，
将“挽月”剑放在她掌心，说“绾绾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剑了”。
江湖人都说楚清寒是“玉面剑仙”，一手“流风剑法”出神入化，十七岁一剑荡平黑风寨，
二十岁力挫魔教左使，面上却总覆着层冰霜，除了宗门要务，鲜少与人说笑。可苏绾绾知道，
那层冰霜只对着外人——演武场旁的梅树是他亲手栽的，每年冬雪初落，
他总会摘下最艳的那枝，插在她的妆奁上；她怕黑，他便在她窗台上悬了盏长明灯，
灯芯里混着安神的灵草，十年从未熄过；就连她挑食不爱吃的莲子，他也会耐心剥去莲心，
炖在银耳羹里，看着她一口口喝完。“师兄，我好像还是练不好。”苏绾绾泄了气，垂下手。
流风剑法讲究灵动，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剑太“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楚清寒松开手，
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切成小块的杏仁酥，
甜香混着奶香漫开来——这是山下张记点心铺的招牌，每日只做二十份，他每次下山，
总会绕路去买。“练剑不在急。”他将点心递过来，指尖触到她的，像春雪落在掌心，
“你七岁时连剑都握不稳，现在不也能刺中木桩了？”苏绾绾咬了口杏仁酥，甜意漫到心底。
她望着远处云海翻涌的山巅，忽然问：“师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楚清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色深了深：“江湖……有刀光剑影，也有炊烟人家。
”他顿了顿，看向她，“等你再长大些，我带你去看看。”话音未落，一道青影从云端掠来，
落在演武场边的旗杆上——是宗门的传讯鹤，腿上系着枚火红色的符纸。楚清寒展开符纸，
眉头渐渐蹙起。“怎么了，师兄？”苏绾绾凑过去，见符纸上写着“镜湖异动，水怪噬人，
速往除之”。“有任务。”楚清寒将符纸捏碎，转身往殿内走，“收拾行李，我们下山。
”苏绾绾心头一紧，既紧张又隐隐有些期待。她握紧“挽月”剑，剑穗上的玉坠轻轻晃动，
映着晨光，像颗雀跃的星子。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任务，会让她窥见江湖的另一面，
更会让她心底那片只装着师兄的天地，悄然裂开一道缝隙。2 镜湖烟月，
初遇惊鸿镜湖的水是碧琉璃色的。船行至湖心时，苏绾绾趴在船舷上，
看着水下的游鱼从船底掠过，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楚清寒坐在她身边，
正擦拭着他的佩剑“流风”，剑身如镜，映出他清俊的侧脸。“快到了。”他忽然开口，
抬手指向远处——只见一片连绵的亭台楼阁浮在水面上，飞檐翘角缠着绿萝，廊下挂着风铃，
风吹过，叮咚声漫过湖面，像谁在低声哼唱。“那就是镜湖庄？”苏绾绾眼睛亮起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庄园，竟像从水里长出来的一般。船刚靠岸，就见一队仆从迎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穿青衫的公子，腰间系着玉带，佩着块墨色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水纹。
他笑着拱手，声音像浸过湖水般温润：“在下谢云澜，镜湖庄少庄主。久闻楚剑仙大名，
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苏绾绾偷偷打量他：他比楚清寒稍显随和，眉眼间总带着笑意，
眼角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时，痣像活了一般；他的手不像师兄那样布满薄茧，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握着折扇的姿势都透着股雅致。楚清寒微微颔首：“谢庄主客气。水怪之事，
还请细说。”谢云澜引着他们往庄内走，穿过曲折的回廊，廊外是成片的荷花池，
粉白的花苞立在碧叶间，像蘸了胭脂的笔尖。“说来也怪，”他边走边说，
“这水怪前几日才出现，每到子时便浮出水面，专拖岸边的渔民下水。已有三人遇害，
尸身被找到时，浑身的精血都被吸光了。”苏绾绾听得心头发毛，
下意识地往楚清寒身边靠了靠。谢云澜余光瞥见，嘴角笑意更深了些：“苏姑娘若是怕，
今夜便留在客房休息，我让人备些安神的香。”“我不怕。”苏绾绾立刻反驳，
却忍不住攥紧了楚清寒的衣袖。楚清寒拍了拍她的手背，对谢云澜道：“不必。
她随我练过些防身术。”镜湖庄的客房临水而建，推开窗就能摸到湖水。入夜后，
苏绾绾按楚清寒的吩咐，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握着“挽月”剑，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听着外面的动静。更漏敲过子时，忽然听见岸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猛地站起来，
刚要冲出去，就被楚清寒按住肩膀：“待在这，别乱动。”他的声音压低，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去看看。”苏绾绾咬着唇点头，
看着师兄的身影如清风般掠出窗外，心跟着悬了起来。她握紧剑，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忽然想起师兄教她的话：“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是怕也要往前走。”窗外传来水声哗啦，
夹杂着嘶吼与兵器相击的脆响。苏绾绾再也坐不住了，提剑冲出房门——只见岸边的水面上，
浮着个长着蛇身鱼尾的怪物，鳞片漆黑，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正用尾巴缠住谢云澜的腰，
往水下拖！楚清寒持剑与它缠斗，流风剑法如狂风卷叶，却始终无法靠近被缠住的谢云澜。
“放开他！”苏绾绾想也没想，挥剑刺向水怪的眼睛。她的剑法不算精湛，
却胜在角度刁钻——这是楚清寒特意教她的防身术，专刺敌人破绽。水怪吃痛，嘶吼一声，
缠着谢云澜的尾巴松了半分。谢云澜趁机抽出腰间的软鞭，鞭梢缠着银线，
猛地缠住水怪的脖颈：“好姑娘！”他冲她笑了笑，眼角的痣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那一笑，
像颗石子投进苏绾绾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从未被师兄以外的人这样称赞过，
更没见过谁在生死关头，还能笑得这样明亮。楚清寒抓住机会，流风剑直刺水怪七寸，
剑光闪过，水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化作黑烟消散在水面上。岸边恢复了平静，
只有湖水还在轻轻晃荡，映着三人的身影。谢云澜揉了揉被勒红的腰，
对苏绾绾拱手：“多谢苏姑娘相救。”“我……我只是碰巧。”苏绾绾脸颊发烫，
下意识地看向楚清寒，却见他望着自己，眸色复杂，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回到客房时，楚清寒忽然开口：“刚才很勇敢。”苏绾绾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像得到了糖的孩子：“是师兄教得好。”楚清寒没再说话，只是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指尖的温度落在耳廓上，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这夜的月光，这湖的涟漪，
还有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已悄悄在她心底，刻下了一道浅痕。3 莲池风动，
暗生情愫镜湖的荷花，在第三日清晨全开了。苏绾绾推开窗时，正看见谢云澜站在廊下，
指挥着仆从采摘莲蓬。他今天换了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金色的莲纹，晨光落在他发间，
像镀了层碎金。“苏姑娘醒了？”他转过身，手里举着个刚摘的莲蓬，“尝尝？
镜湖的莲子最是清甜。”苏绾绾走过去，接过莲蓬，指尖触到他的，像被湖水浸过般微凉。
她剥开莲子，放进嘴里，果然清甜多汁，没有寻常莲子的苦涩。“很好吃。”“那是自然。
”谢云澜笑得得意，“这池莲是我母亲生前亲手种的，用的是山巅引来的灵泉，自然不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可惜她走得早，没能看到它们年年盛放。”苏绾绾心里一动，
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楚清寒从廊那头走来，
手里拿着宗门的传讯符，脸色有些凝重。“师兄？”“宗门有急事，我需即刻回去。
”楚清寒看向她，眸色沉沉，“你……”“我留在这里等你。”苏绾绾立刻道。
她不知道宗门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给师兄添乱。楚清寒沉默片刻，
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灵秀峰的图腾：“这是宗门的传讯牌，遇事捏碎它，
我会立刻赶来。”他又看向谢云澜，语气冷了几分，“我师妹，便拜托谢庄主照看了。
”“楚剑仙放心。”谢云澜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郑重，“有我在，定护苏姑娘周全。
”楚清寒深深看了苏绾绾一眼，转身掠出庄门，青衫很快消失在湖岸的柳影里。
苏绾绾捏着手里的传讯牌，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抽走了一块。“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云澜递来一杯热茶，“镜湖的景致不错，我带你四处转转？”接下来的几日，
谢云澜成了她的向导。他带她去看庄后的瀑布，水流从崖上坠下，砸在深潭里，
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架起彩虹；他带她去湖心的亭台，那里放着架古琴，他拨动琴弦，
琴声漫过湖面，引得水鸟绕着亭台盘旋；他还带她去看庄里的藏书楼，
里面竟有许多灵秀峰没有的孤本，尤其是一本《江湖异闻录》，记载着各地的奇闻怪事，
看得她入了迷。“这里记载的水怪，和我们遇到的不一样。”苏绾绾指着其中一页，
上面画着长着翅膀的鱼，“你看，这个会飞。”谢云澜凑过来，肩膀几乎挨着她的。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墨香：“这是‘飞鱼兽’，据说只在极北的冰湖里才有。
”他指尖落在书页上，划过飞鱼兽的翅膀，“我小时候总缠着父亲，说要去冰湖找它，
结果被父亲罚抄了一百遍家规。”苏绾绾笑起来，想象着他被罚抄时气鼓鼓的样子，
觉得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少庄主，其实也像个孩子。一日午后，两人坐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
谢云澜忽然说起镜湖庄的事：“我父亲身子不好，庄里的事大多由我打理。
只是……”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正对着他们使眼色的管家，“族里有些长辈，
总觉得我太年轻，压不住场子。”苏绾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见几个穿着锦袍的老者站在回廊下，正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
带着几分不赞同。“他们是……”“是我父亲的堂兄们。”谢云澜语气淡了些，
“总觉得我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稳固势力，而不是整天对着个外来的姑娘闲逛。
”苏绾绾的脸“腾”地红了，连忙站起身：“那我……我先回房了。”“别走。
”谢云澜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烫，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他们说他们的，
我们玩我们的。”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木刻，是只展翅的水鸟，翅膀上还刻着细密的纹路，
“给你的。”苏绾绾接过木刻，指尖触到那些纹路，忽然想起师兄给她削的木剑，也是这样，
每一刀都透着认真。她抬头看向谢云澜，他正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月光，
温柔得让人心慌。“谢云澜，我……”她想说自己只是暂时留下，可话到嘴边，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脸色发白：“少庄主，不好了！
东塘的渔民被人打伤了，说是……说是魔教的人干的！”4 魔教突袭，
暗流汹涌魔教的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入夜后，镜湖庄忽然响起警钟，急促的钟声漫过湖面，
惊起一片水鸟。苏绾绾披衣冲出房门，只见庄门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厮杀声。“别怕，
待在房里。”谢云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已换上玄色劲装，腰间佩着短刀，
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我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去。”苏绾绾握紧“挽月”剑，
她想起楚清寒的话，“江湖险恶，自己强才是根本。”谢云澜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
只是将一块刻着水纹的玉佩塞到她手里：“这是护心玉，能挡些暗器。”两人赶到庄门时，
只见数十个黑衣人教徒正与庄丁厮杀，他们的兵器上缠着黑气，显然淬了剧毒。
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正狞笑着指挥教徒突破防线：“把那灵秀峰的小丫头交出来！楚清寒杀了我儿，
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苏绾绾心头一震——原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休想！
”谢云澜拔刀出鞘，刀光如练，直劈独眼老者，“有我在，谁也动不了她！
”苏绾绾深吸一口气，默念师兄教她的口诀，挥剑刺向身边的教徒。她的剑法虽不算精湛，
但胜在灵活，加上谢云澜在旁掩护，竟也斩杀了两名教徒。可魔教的人太多，庄丁渐渐不敌，
防线被撕开一道口子，几个教徒狞笑着扑向苏绾绾！谢云澜见状，立刻回身护在她身前，
短刀横劈，逼退教徒，自己却被侧面袭来的毒镖划伤了手臂。黑气顺着伤口蔓延，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谢云澜！”苏绾绾惊呼，想也没想就挡在他身前，
用身体护住他。独眼老者见状，狂笑起来：“好！真是兄妹情深！
今日就让你们一起给我儿陪葬！”他举起手中的骨杖，杖头的骷髅头喷出黑雾，直扑苏绾绾！
苏绾绾闭上眼睛，心想“完了”，却迟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她睁开眼，
只见一道青影如流星般落在她身前，流风剑卷起千层浪，瞬间将黑雾斩散。“师兄！
”苏绾绾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楚清寒转过身，脸色冰冷得像灵秀峰的万年寒冰，
目光落在独眼老者身上，带着彻骨的杀意：“伤她者，死。”话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掠出，
流风剑化作无数光点，惨叫声接连响起，不过片刻，所有魔教教徒都倒在血泊中。
独眼老者被剑光钉在门板上，临死前还在嘶吼：“楚清寒！你不得好死！”楚清寒拔剑，
血珠顺着剑身滴落，他看也没看死去的老者，径直走到苏绾绾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指尖微微颤抖：“有没有受伤？”苏绾绾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委屈。
她抓着楚清寒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师兄，谢云澜他……他中毒了。
”楚清寒这才看向一旁的谢云澜。他靠在廊柱上，脸色白得像纸，
手臂上的黑气已蔓延到心口，嘴唇泛着青紫。楚清寒皱眉，从怀中摸出个小玉瓶，
倒出三粒金色的丹药：“服下。”谢云澜接过丹药，刚要道谢，却被楚清寒冰冷的眼神噎住。
楚清寒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她？”谢云澜抿唇，没反驳，
只是将丹药吞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黑气蔓延的速度果然慢了些。
他看着楚清寒小心翼翼地替苏绾绾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涩意。这场闹剧终以魔教教徒的覆灭收场。楚清寒守在苏绾绾房外，
一夜未眠。天快亮时，谢云澜的父亲谢庄主撑着病体赶来，对着楚清寒拱手道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