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货柜里,查布奇·德艾跟其他人一样瘫软着靠在墙上。
货柜仅有两个说不上大的窗口,窗格上还横着铁棍,让人怀疑这玩意儿只是为了保证被运送的人,不会因为缺氧而焖死在里面而己。
查布奇抹了额头的一把汗,抓起汗衫腾了腾,靠着空气在胸前流动时带来的小小凉意,安抚自己燥热的心灵,可终究是饮鸩止渴,在感受了那份凉意后再度席卷而来的闷热,更加让人懈怠起来。
查布奇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可即将闭上的眼缝抓住了暗不透光的角落。
好奇心总会驱使人再度散发出活力。
“什么东西……”查布奇第一个瞬间在脑子里蹦出来的是,这是什么东西?
他勉强驱动着散乱的意识,回顾他们上车时的情形,这趟专门运送补给人员的货车什么时候有放过东西?
于是他眯了眯眼睛。
“咿……”查布奇的惊呼惹来了其他人被打扰了倦怠的愠怒,他捂住嘴,弯着眉眼一下下点着头,向他人致歉,但那些只是敷衍罢了,查布奇的眼光一首都在刚刚他所认为的“东西”上。
那是一张斗篷,有着明显的被撑起的痕迹,不必多说,那是一个人,应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不知为何,在这个闷热得不行的货柜里,查布奇看着那道缩在角落里的漆黑身影,没有恶意,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冷,仿佛潮湿的地面蒸腾起冷气散布在空气中。
仿佛连光都被吞没……查布奇心头一惊,猛地回头,发现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货车开进了森林当中。
查布奇没再着急回头,在有了森林的掩护之后,热气消散了不少,很多人还没回复过来,但还是有些人己经能够说起话来。
货柜里少了点光亮,却多了些人活着的气息,这让查布奇感到轻松了些,所以他扒着那道小小的窗口,在铁棍的缝隙中观察着车外……说不上多高,胜在足够多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散布在车的两侧,在窗边深深呼吸一口,虽然车的前行吹走了不少空气,但只要愿意深深吸上一口,就会闻到灵动、清新、活跃的气息,如果听惯了引擎牵引的响动,或许就能从中挑选出那微弱却明亮的鸣叫,清风掠过青草,带起浓郁的生命的气息。
尽管呼吸有些困难,但查布奇还是一遍又一遍的、不知羞耻的、贪婪的从被飞快吹走的气流中抢走其中蕴含的生命气息。
毕竟在维尔维的时候,他几乎从来就没有闻到过没有味道和恶意的空气。
“栗子头,你在干嘛呢?”
查布奇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栗子头是他们给自己取得外号,因为自己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没剥壳的栗子一样。
取代号往往蕴含着污蔑人的意思,因为在他人眼中你没有拥有名字的权利,不过查布奇喜欢这个代号。
“我在吸氧哦。”
“吸氧?
那是什么玩意儿?”
“嗯……据说有些中央区的人在要死的时候,会吸不上气,所以得往鼻子里插两根管子,专门用来送氧气给他们吸。”
“原来如此……”身后一声声浅浅的嗤笑,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
“那你就是要死了?
学那些缩在洞里的老鼠一样偷口气吃。”
愉悦的语调传递开来,沉郁的货柜里爆发出沉闷那么久以来最大的笑声,散布开快活的气氛。
“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
那阵快活的笑声如被铁钉砸了一般,霎时便停了下来,所有的那阵目光顺着那道仿佛积了层灰的疑问追去,最终落到角落里那道漆黑的斗篷上。
“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浪费那么多力气去苟活着呢?”
对于普通的人来说,趋于环境中大多数人的偏向,迎合他们的价值,然后洗脑自己,让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是博取生存最方便的途径,同时也可以获得这个群体的力量,借此对那些不同流的家伙予以沉重的打击。
正所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一个人”的道理,更何况眼睛是人传递精神和态度最有力的器官之一。
可即便几乎除了查布奇以外的人,都在用自己的眼神将“愚蠢”“傲慢”“自大”的评价压在角落的身影上,却甚至不能压扁斗篷的一个边角。
细细梭梭的低语在货柜里沸腾起来,他们嘲讽这家伙不知廉耻、不知轻重、不知礼数……可最让他们恼火的,是这家伙不曾被撼动。
向暗,阳光便是恶心的。
向卑劣,美德便是丑陋的。
所以当不可被动摇的信仰面对没有服从的家伙时,大抵只会给他两种做法,臣服或者……死亡。
当那道身影站起来的时候,那些眼神中的评价尽数收回,不可抑制的凶意暴露出来。
“哪来的小杂毛,扫了大家的兴致。”
剃着莫西干头的家伙,拧着嘴,毫不收敛眼里的凶狠,一边攥起拳头朝着穿着斗篷的家伙走去。
“披张黑皮装神秘……装什么装,给老子脱下来!”
莫西干头挥起拳头便朝着头打去,所有人都在等着头骨被打中的闷响,“活该”的笑容咧在他们的嘴角。
但接下来他们听到的虽然也是闷响,却不是骨头之间的碰撞。
黑衣的头向后倾倒,莫西干头的拳便只堪堪掠过一阵风,随即黑衣如同弹簧一般再度弹回来,一拳击打在莫西干头的肚子上。
一声闷响之后,只剩黑衣还站着。
自此便没有人再继续说什么,毕竟活下去,才是完成其他命题的基础。
查布奇连忙扶起倒在地上的莫西干头,有些焦急。
“喂,你没事吧……醒醒!”
“他应该只是被打晕而己,我用了比以往更轻的力道。”
“你什么意思!”
“他的素质太差了。”
查布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哪怕只能勉强看到下半张脸,也能感受到他确乎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所谓。
黑衣放下自己的斗篷,右手上的袖子在抬起时随着重力落下,显出一道骇人的伤疤。
斗篷之下,是一张和货仓里其他人,不大有年龄上差别的脸。
但当查布奇清楚的看见这个人刚刚打倒了一个人,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的时候,查布奇一首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得离这种人呢远点……但那个人却只是扫了一眼货柜中变得惊慌的人们。
“这次的新人素质太差了。”
他身上的斗篷脱落,人们的反应变得更加剧烈,刚刚在他旁边的人也慌乱着逃向货柜的另一边,逃离的意图显而易见。
“像你们这样,在零号战区是活不下去的。”
少年的声音淡漠,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而他的胸前,电子铭牌正亮着,显示着“逃兵:斯维尔·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