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对惊才风逸的丞相大人情根深种,为他从小小杀猪妹摇身一变为元朝假女帝。
大人帮我殿上斗群臣,替我拦刀挡刺杀。我原以为踏上的是一条富贵通天路,
谁曾想我不过李代桃僵,成了贵人们脚下一块血淋淋的砖。
1.我爹要传授我的屠猪十八式还没来得及学。我就先坐上了龙椅学起了当皇帝。
这硕大一张金丝楠龙椅,繁复的花雕盘桓崎岖,靠着硌得肩胛骨痛。而底下朝堂如戏台,
群臣如戏子,咿咿呀呀的在这唱戏。瞧瞧,前面吵得火热的俩人都要亲到一块儿去了,
却连到底在争论个什么事都尚未听清。后边又猛地扑出来个穿着红马褂的老大人,
才将将跪在地上便哭得涕泗横流。我眉心一跳,心道这又是谁,如此有劲?
就只见他振臂高呼:陛下,臣有冤呐!近日里坊间传闻臣结纳私党,贪墨军饷与赈灾银,
简直无稽之谈!臣一把老骨头,愿意舍了这乌纱帽!只恳求陛下还臣清白!这一喊,
我知道是谁了。奉国公魏忠,正一品太傅,前朝就随皇帝打江山的肱骨之臣。
到了本朝更是位高权重,尽享美誉。谁曾料就是这位贤德爱民的奉国公,
近日却成了民间戏折子上的风云人物,更有小儿在嬉笑打闹时唱出:魏公魏公,不忠不忠。
只为金迷,怎知民苦。此童谣一出,迅速在民间蹿起火花,一时声势浩大,更是震惊朝野。
御史台听闻后便递了折子到御前,不过有意思的是,折子昨日才刚刚呈于案前,
今日魏忠就在殿上来了这么一出先发制人,也算得上是一场好戏连台。
老国公此刻正把头磕得邦邦响,早前那些闹得不可开交的臣子们却都侧过头去装聋作哑。
神仙打架,小鬼可不想遭殃。眼瞅着戏也唱了这么久,
再让魏老爷子这么磕下去就得直接交代在这了,也该轮到我登场。
在这场戏里我主要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我坐直了些,望向大殿左侧,
说出熟记于心的台词:陈爱卿,你怎么看?殿前左侧一人垂手鹤立,着高襟玄色官袍,
腰间环系扁平青玉铺缀的细带,衣浪翻滚间可见层叠祥云纹饰,显得冷俊清贵,
赫然位列于百官之首。这便是如今大元朝的丞相陈念舟,位列百官之首,样貌上也同样是。
他不动巍然,只是抬了抬微垂的眼,施施然开口:臣以为,谣言起的蹊跷。
怎能以捕风捉影之言就对陛下的肱骨之臣定罪?依臣看,应当及时查清是谁在散布谣言,
尽早遏止情况愈演愈烈。我有些想笑。谣言不就是这位陈大丞相散布出去的吗?
现在装模作样在这贼喊捉贼。心里虽这么想,该陪他演的戏可不能含糊。朕觉得,
陈爱卿所言极是。我点点头,其实主要是对丞相大人的脸蛋表示赞许。
又挥手叫一旁的小太监将还匍匐在地的魏忠扶起来。既如此,此事就全权交由陈相来办。
定要找出这罪魁祸首,还奉国公一个清白。无奏便退朝吧。经过早朝这一波折腾,
我算是明白为啥不是人人都喊着要造反做皇帝了。
每天被这一群老得半个身子都进棺材的人给指指点点,顺着他们的意呢,
自己不快活;不顺着他们的意吧,又一个个要死要活的。难怪咱们的陛下要玩失踪,
换谁谁能开心啊?真是搞不懂那些个削尖了脑袋往皇位上爬的人,莫不是吃饱了撑的。
我慢悠悠的渡步到御书房门前,还不忘吩咐御膳房备一碗银耳莲子糖水来解解馋。哦对了,
忘了说,我小小杀猪妹如今当的是个假皇帝。住在这正正方方被圈划起来的硕大皇宫里,
虽说不似以往那般无忧无虑,却也依旧可以只想着好吃好玩好睡,
反正天塌下来有陈大丞相顶着。2.要说起我当皇帝这事,就得说回第一次见陈念舟。
梅花小街拐角处那家杀猪铺子是我家的产业,而我是貌美如花又胸无点墨的杀猪小妹。
阿爹说,小女生得如此貌美,当爹的实在是心忧。遂平日里不许我抛头露面,
我只在巷子里捉鸡摸狗,也就是生意旺时扮成小伙计替阿爹跑跑腿。
一月前我把一筐子猪肉用板车拉到丞相府时,忽然腹痛难忍,
只能央求着后门小厮放我进院内方便一下。怎料从净房出来迷了路,
稀里糊涂走到宅院后花园,就这样冲撞到了丞相大人。这件事认真说起来,
其实算不上我冲撞他。我踩了石子脚一滑扑向陈念舟时,都来不及惊慌,压根儿没挨着人呢,
闪身出来的暗卫就把我推飞了出去。一时间我飞出老远摔个狗啃泥的狼狈样还不谈,
倒霉的是束着头发的发髻被扯散了。大人,这是个女子。暗卫对陈念舟禀道。好嘛。
千瞒万防,女子身份直接捅到丞相大人面前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也许更无所谓我是男是女。可正当我披头散发垂着脑袋准备爬起来开溜,
头顶前方传来温润平和的一句:等等,你抬起头来。声音还怪好听的哩,
我先是这么想着,然后心里一咯噔。不对。这句台词,阿爹说过的。
阿爹成日里在我耳边念叨的纨绔子被我美貌迷住想要拐我进府做小妾的剧情果然要发生了。
我有些害怕,又不敢忤逆,只能不情不愿的抬头。却见眼前男子眉眼略圆润,唇畔含笑,
在这花团锦簇的景致下,犹如从天上来。好家伙,没人告诉我丞相大人长得这么好看呀。
被美貌迷住想把人拐走的剧情得本末倒置一下才对吧。
而他弯起的嘴角却在看清我的相貌后逐渐用力绷成了一条直线。一时间我俩如此对视,
无人说话。倒让我先害羞了起来。可没等我开始胡思乱想,
就听这位好看的丞相大人问:你想当皇帝吗?这就是我第一次见陈念舟,
称得上是乱七八糟里带了些荒诞,同我之后的人生一般。陈念舟说,
我和当今女帝时霖长得有***分相似,旁人望来根本察觉不出不同。
时霖陛下在前不久端午宫宴后就下落不明,现下情况不明,为了防止朝中有人暗起异心,
便将这个消息封锁住了。但瞒得了一时又怎能瞒一世,如今只是几日没上朝,
百官就要闹翻天了,甚至还有人怀疑陈念舟这个丞相想要独揽大权。
所以他想让我去皇宫里假扮皇帝,瞒天过海,以稳朝中局势,
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去搜寻陛下的下落。听听,这招狸猫换太子何其大胆,
但他轻描淡写得好像在问我今天猪肉新不新鲜一样。要不说他陈念舟能做丞相呢。
事情说得简单,做起来又得何其艰难,我只是平平无奇杀猪妹,哪能做得起皇帝?
我的脑袋一时搅成了浆糊,半晌才艰难开口:我…我没当过皇帝,不会上朝。
你只需记熟几句台词,百官自有我来对付。我也不会看奏折。奏折由我来看,
批复亦由我来写。…这话说的,和你自己当皇帝有啥区别还非要我来当。我一时走神,
后又害怕:那万一有人察觉,会不会对我不利,会不会有危险?有何危险?
陈念舟轻轻笑了。他总是抿起嘴角笑,右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我会保护你。
应该是为了哄我点头,他许我万贯家财,许我大好前程。感觉若是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
怕他也是许的。只要我做几个月的假皇帝,在皇宫里乖乖待着。听起来何其简单。
他郑重承诺着,声音低低的:放心,万事有我。这笔买卖怎么想都是没有风险,
稳赚不赔。可没成想我色心滔天,没被金山银山诱惑住,却被面如冠玉的丞相大人晃了眼。
若是民女不想要金山银山,想要丞相大人呢?我没头没脑的脱口而出。
陈念舟像是没料到还有这样刁钻的要求,有些啼笑皆非。那双看向我的眼睛湿润又多情,
好像在看什么世间珍宝,又好像看的并不是我。丞相大人真是好看。
这才明白世人常说一见钟情俗套,是因为没有碰到那个心动而不讲理的瞬间。只可惜,
这个好看的丞相大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艳鬼。我也就是色迷了心窍。
才会一脚踏进他这万丈销骨窟。3.窗间过马,流岁匆匆,说回到现在。
再看如今倒也是未料着我还能对当皇帝这件事感到习惯。
为了避免进宫后接触到的人太多太杂容易引起怀疑,早前太医院便已对外称我因操劳国事,
患了头疾,忌被叨扰。如此在宫内轻易不见人。如今的大宫女晚眠是陈念舟放在我身边的,
不仅仅是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更是我在这宫中生存的一位行走的法则。
她熟知宫里诸多事物流程,亦知达官贵人各事底细,除了教会我简单的宫中礼仪之外,
还能在一些不得不在宫中与各类人物打交道时第一时间替我兜底。当然想要瞒住多方耳目,
做到万无一失,靠的定不止晚眠一人。大到御林军的统帅,
御书房的大小太监;小到御膳房的管事,御花园里杂扫的粗使。陈念舟的人无处不在。
朝堂上的事更是全仰仗他。想来也有趣,我总觉得陈念舟若心生些不该有的念头,
那这皇位对他来说应当是触手可得。既可一步登天,又何必只做一人之下。
但陈大丞相只一心扑在国事上,劳心劳神,日理万机。
瞧他每日下了朝后还得先装模作样和百官唠唠嗑一起出宫门,
随即又绕回宫里处理大小一应紧急事务。批阅完折子,还要抽出点时间给***练演技,
方便我在早朝时做做样子。就这样,即便硕大皇城里没了个真皇帝,
宫内外大小事运转却依旧井井有条。如此,我也就脑袋空空,两耳不闻窗外事,
安心做着病弱身娇的假皇帝。我也曾好奇的问过陈念舟,时霖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呢。
陈念舟露出一些温柔又怀念的神色:陛下幼时,倒是同你性子相仿。天真开朗,快活自在。
其实我当时有些看不懂他眼中的怀念,
后来才知道也许陈念舟不仅是怀念少年时的时霖陛下,也是在怀念少年时的自己。
在权力角逐的棋局里,天真恐怕是个残忍的词。后来陛下登基,便有些寡言了。
有时看着显得文弱,但我知道她向来想要的东西,都会千方百计得到,攒在手心,
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陈念舟缓声说道。又一日早朝蒙混过关后,我溜达回御书房。
片刻后劳模陈念舟踏进殿门,端坐于案前开始静心公务。我百般聊赖,趴在一旁,
临摹着时霖陛下的字帖,这段时日,读书练字是样样都没落下,
我杀猪妹也算是在皇宫里镀过金的人了,以后出去怎么也是改头换面新气象。
待陈念舟写完手里这一摞奏折后,他又将折子中重点的事件说与我听。群臣提了什么事,
他批复了哪些内容,又有哪些是明日朝堂上恐会引起争论的。我可以不懂,却不能不知。
……这些是需要陛下下旨让各部协查的事项。陈念舟终于说完了所有的事情,
把要交代的东西都交代了,最后还不忘叮嘱两句:有关奉国公的事情,
定是近期常要争论的问题。在切实抓住奉国公的马脚之前,陛下只管打太极便是。
那群朝堂上见风使舵的蠢货,更是不必理会。若实在是觉得难以纠缠,
便像之前那般推给臣就行了。我郑重点头:我知道了。陛下要说朕。便是无人在时,
戏也要做全套。他轻叹了声,语气虽温润又较真。相处了这些时日,
我也算有些摸清了这位丞相大人,他便是这样,不仅事无巨细,还力求事事周全。
不过也亏得是如此这般,我这个假皇帝才不至于轻易而举的被拆穿。
我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对陈念舟有些敬仰,敬仰之余又觉得他就像只傲娇的猫,
偶尔要顺顺毛:好好好。朕知道了。朕这就下旨把事情都办妥。我又朝他再三保证,
陈念舟这才起身,准备告退。那朕也可以顺道下旨让丞相大人做朕的夫君吗?
我瞧他毛都被我撸顺了,又犯嘴欠,得寸进尺。毕竟调戏丞相大人是我不可多得的乐趣。
自从丞相府上那一遭,我对陈念舟还真有几分惦记起来,
毕竟这样芝兰玉树的贵人儿可不多得。像我这样市井长大的小女子,别的没有,
胆量和脸皮一定是齐飞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每日朝夕相处,我再主动出击个几次,
了不得丞相大人就被我拐回了家。陛下,谨言慎行。陈念舟哭笑不得瞥了我一眼。
他嘴角抿紧,右颊的梨涡浅浅的浮出,像是无可奈何般的垂下了眼帘,耳根若细瞧上两眼,
隐约着攀上点脂粉般微红。这厮都被我说害羞了,还要假惺惺的在戏里呢。我忍不住大笑。
陛下是谁?哈哈,我又不是陛下!笑声都还没落地,
就听到外间小太监得喜扯着嗓子报郕王求见。
4.正提溜着一篮子上好的荔枝大步走进来的这位,一身金边蟒纹白月袍,乌发半拢,
眉目如星辰。正是女帝的庶弟,曾经的六皇子,如今的郕王时亦远。
他笑眯眯的上前行礼:皇姐,隔老远就听到你笑了,陈相说了什么讨你欢心啊。
少来编排朕的爱卿。我摆手示意陈念舟退下,又让人赐座给时亦远。
如今我在外人面前演起皇帝来,也是有模有样。时亦远将那装满荔枝的篮子递给晚眠,
便坐下同我随意唠起了宫外趣闻。聊了没两句,话题一拐,
就说到了近日里民间又有了奉国公的新童谣这件事上来:乌鸦叫,魏藏金。一心想把金山占,
哪里记得百姓情。时亦远绘声绘色的将这童谣唱给我听,末了端起茶盏品了口茶,
又问道:也不知这谣言是怎么起的,陈相可有查到些什么?查到了自然上朝时会说,
你小子少来皇姐这打探。我佯装嗔怪的别他一眼,
时亦远也嘿嘿一笑:就是闲来无聊好奇嘛。皇姐,那你觉得童谣唱的,是真是假呢?
说不清楚这位好皇弟的问题到底有心无心,我也只能半真半假的回道:朕自然是不信的,
魏公可是前朝就劳苦功高的老臣。总归是怕说多错多,不少时我便开始假意轻声咳嗽起来,
佯装一副头疼不适的模样。时亦远充满关切的站起身,而后眉头紧锁,
语气甚是不愉:这群奴才是怎么照看的!都这些时日了皇姐为何病情毫无好转?
哗啦啦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我忙按住时亦远的手:阿远莫要生气,这病来如抽丝,
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装姐友弟恭这事我也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时亦远眼中担忧不似作伪,他拉着我叮嘱着:莫要太劳心于国事,皇姐,
万事还有陈相替你盯着呢。我点点头,又安抚他几句,瞧着我面色确实不佳,
时亦远便也未久留,匆匆告退了。瞧着他渐渐消失在殿门外的身影我感到有些惫累。
晚眠曾说过,时亦远只是前朝一位冷宫打杂的宫女诞下的皇子,那宫女生下他便一命呜呼了。
身份低微且无生母护佑,甚至先帝瞧都没来瞧上一眼,连名字都没赐下,
时亦远在这宫里日子自然不好过。但这位小殿下却是性子好,对着谁都彬彬有礼笑眯眯的,
任人也讨厌不起来,便总有些心软的宫人太监照料他。
某日当时还是公主的时霖陛下贪玩闯入冷宫附近,险些跌下水塘,就是被这他所救。
自此两人有了深厚的情谊,时霖还将他带去见了父皇,赐了名字,入了皇家宗祠,
才算得上是正正当当的六皇子了。时霖自幼爱重这位庶弟,总是私下关照。
而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是在前朝之乱后,时霖登基之前。前朝元庆帝醉心帝王之术,
一心想着如何制衡朝堂。后宫中又与皇后离了心,偏宠淑贵妃,纵她在后宫为非作歹。
更到后来,元庆帝身子骨越来越弱,看着愈发有天家威仪的太子,他妒火中烧,
竟提了淑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这元庆帝自以为如此便是谋智过人,
自己可以把朝野上下玩弄于掌心之中,太子也只能仰他鼻息谨小慎微。
却不曾想二皇子野心昭昭,早就看他这蠢老子不顺眼了。一朝祸乱,
元庆帝身子亏空便是淑贵妃下的药,事发后淑贵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在宫中毒杀,
而二皇子扬言将祸水东引,竟称是东宫弑主谋逆,剑指皇宫,以勤王之名起兵谋反。
京城被搅得天翻地覆。皇子们连同老子都被杀的一干二净。正巧那一天,
年幼的时霖公主去冷宫偏殿看望六皇子时亦远,两人躲在偏殿一处废弃佛堂旁的暗洞里,
阴差阳错逃过了当时正殿里的屠杀。后被当时将军府的陈老将军找到,
再一路护着从血淋淋的皇宫内厮杀出来。这场叛乱举半朝之力才得以平息。那一夜,
护城河的血浓得像匹上好的朱色绸缎,城门远郊焚烧尸体的火光冲天,
黑烟滚滚有如恶鬼压来,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也是那一夜,
陈老将军连同将军府上数百将士儿郎,近乎满门忠烈葬身皇城。
唯留有一孙与两位殿下一起被藏在了城郊的万佛寺。是了。
我也曾在坊间津津有味地听说书先生说过这前朝霍乱。前人尸骨无数的残酷历史再血淋淋,
百姓耳中也不过只是一绘声绘色的故事罢。陈念舟,就是陈老将军府上遗孤。
我曾看陈念舟整日里待在宫中,还曾调笑过他天天不回家,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吧。
却没曾想过陈家一门死得何其惨烈,他竟真是孑然一身立于世间。
又是孤零零一人刀山血海蹚过来,做了时霖陛下的孤臣。而时亦远,
这位在叛乱中侥幸被一同救出的六皇子。是如今陛下唯一的亲人。既占了个唯一。
便不是随意搪塞得了的人物。5.奉国公的谣言不出所料的在京城内愈发传得轰轰烈烈。
常言道,堵不如疏。陈念舟先是大力散播奉国公结党贪墨的谣言,
再又假借圣意拼命打压市坊内议论纷纷的百姓。如此反复之下,堵得百姓嗓子眼都有气了。
一时可谓是民愤滔天。不仅流传的童谣越来越多,画本子戏折子里写的也是屡禁不止,
现在走街上不偷偷骂两句奉国公,那都不是我大元朝的好儿郎。此刻陈念舟正提笔蘸墨,
行云流水的批改着新呈上的奏折,我好奇的问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奉国公一直以来也没听闻有什么不妥之处啊。陈念舟笔下未停,
一边写朱批一边缓声道:奉国公虽育有一儿一女,但那一双儿女没什么才识,不堪大用,
但也算老实本分。长子早年生有两儿一女,原本长孙聪明伶俐,该是未来的国公府世子,
却一场大病突然殁了。长子大受打击,便带着剩下的孩子回了乡。
几年前魏忠在圣慈堂收养了一个孩子,说要择贤继爵位,便将那孩子记在长子名下收为义子,
改名为魏长安。怪就怪在这个义孙身上,这个小子也并不是什么有才干有胸襟的人。
既然都是废物,长子名下分明还有个二儿子,为什么不要自己亲生嫡出的废物,
偏偏大费周章去外头找一个毫无血亲联系的废物。于是我便遣了人去查,这一查便更怪了。
圣慈堂也没有这魏长安的相关良籍记录,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这件事情又奇又怪,
像说话本子一样,陈念舟声音又很好听,我一下子就听入了神: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便出了一件事。原本这魏长安也算是低调做人,
奈何未来国公府世子这个名头实在是助长威风,这几年来他愈加横行霸道,
在京城内很是臭名昭著。数月前他当街掳走一良家女子,将其奸污后杀害。
那女子家人原本将他告上开封府,怎料还没等到升堂,那家人便又反口撤下诉状了。
暗卫去查了,发现那家人收下了魏长安所赔黄金三百两。陈念舟悬念十足的一顿,
我相当捧场的吸了一口凉气:黄金三百两!我家里就是宰一辈子的猪也攒不了三百两哇,
更何况还是黄金!是啊,我不由得就联想到近些年邻国屡屡来犯,
前线却常来报军饷军粮均严重不足,兵部和户部却一再上书奏表明军饷按时按分例下发,
不应当存在军饷军粮不足的情况。***军饷这条线查了又查,边界郡守都被我斩了。
但军饷还是不翼而飞。现下京城却出现了一个金窝窝里的国公世子,何其有趣。
既又抓不到什么把柄,那便只能凭着蛛丝马迹造点势了。流言蜚语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弓绷的越紧,箭才能射得越远。他眼眸微垂投下的阴影晦暗难明,
唇畔却浸了点笑:民愤滔天好呀。行吧。话本子般的故事我是听得津津有味,
但这朝堂纷争便不是我能轻易弄懂的了。这些时日看着陈念舟忙前忙后都瘦了一大圈。
又想问问他找时霖陛下的事情还顺利吗,常年跟在其左右的暗卫执晔便出现在他身边。对,
执晔,就是在丞相府把我推飞出去的那位。
陈念舟和手底下的人商讨事情的时候倒是从未避过我。说不清是信任我,还是看轻我。
奉国公府里没有搜到账本?只听陈念舟问。是。属下与多名探子都曾夜探国公府,
均无功而返。他能做两朝重臣,又能在朝野上下得了几十年的好名声,
没有那么容易漏出马脚。陈念舟的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沿,
又问:魏忠身边人都查清了?可有疑点?属下都一一查过底细,除了府中上下,
永清巷巷尾还住着早些年从乡下接回来的表姑姐和其长女,也都查探过了,
身份来源都没有问题。执晔禀完,我总觉得他刚说的话里是有什么熟悉的东西,
想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蹭的坐直了:永清巷,对,就是永清巷巷尾!
可是门前挂着仙居绣屏灯的那户人家?你知道什么?陈念舟侧头看我。
我看他神情凝重,连忙摆摆手:也…也说不定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听到这名字,
想起我曾替阿爹给这家送过肉,对这家颇有些印象。
我仔细回想着:一般京城里的普通人家,门前多是挂着普通红灯笼的。
正经挂仙居绣屏灯的不是高门大宅,便是达官显贵。永清巷只是条不知名的小街巷,
鲜少住着什么贵人,我瞧见那他家挂着绣屏灯觉得稀奇,便记下了。
当时还听到府上有人叫那大姑娘窈娘,咱们京城里不这样叫姑娘,我听着觉得奇特,
还算有点印象。窈娘……陈念舟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递了个眼神给执晔。
等对方领命退下后,他的目光落在桌案角原本装着荔枝的空篮子上。噢。郕王送的荔枝,
我贪嘴没个两天就吃完了,一颗也没给陈念舟剩。近日里郕王常来宫中见你?是啊,
时霖陛下给了他随时入宫的特权,这事你不知吗?那荔枝汁水充沛,肥硕丰满,
还怪甜的哩。我砸吧嘴,一边想念一边说着:他每次入宫倒是手都没空着呢。
陈念舟眉心微拢,眸色沉沉郁郁的,倒是没说什么。6.暗卫顺着永清巷那条线深挖细查,
果然查到了蛛丝马迹。奉国公的表姑姐在老宅魏府确育有一女名为魏青燕,
此女早在元庆末年便患病而亡。当时府里却并未发丧,不久竟还宣称大姑娘病愈,
随即在次年春便举家迁入了京城。当年知晓此事的奴仆大夫自是早早被赶尽杀绝。
只是谁也没料到,魏青燕病亡时在场的大夫,生有一子好赌成性,
早年间便被逐出家门再没回来过,走投无路之际他又想来投奔老大夫,
却在窗脚下听到了父亲谈论起魏青燕死而复生之秘事。那赌徒子顿生贪念,
便妄想第二日去魏家狠狠敲上一笔。只是还没来得及讹诈,
就先得知了老父老母一夜之间双双被杀的消息,吓得他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他便是陈念舟找到的关键人证。至于那位跟着进京的大姑娘魏青燕,
早就不是死了的魏家小姐,而是奉国公养了好些年的外室。这女子身份更加不简单,
难怪魏忠要费如此大的力气为她改头换面。她不仅是个外室,
还是前朝二皇子党的罪臣何庾之女何书窈。当年何庾一家被抄下狱,后男丁全数斩首,
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奉国公这招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了这么些年,着实是妙。
就是不知道罪臣之女没入奴籍,进了官家的教坊司,又是怎么轻而易举的逃了出来。
还有那魏长安,自然是假义孙真儿子,是魏忠同何淑窈生下的孩子。
奉国公倒也是对这外室女情真意切,自家儿子女儿不亲不爱,老来得了魏长安这个私生子后,
便宠到心尖上了。可怜那英年早逝的长孙,为了给小儿子让位,竟是被他狠心残害。
在发现魏长安花了三百两黄金去平犯下的命案时,魏忠便气得差点中风。他心中一直不安,
只能祈盼无事发生。怎料京城里突然就流言四起。此番流言屡禁不止,
也是让这老狐狸自乱阵脚,大半夜的跑去找了何书窈,想把账册和赃银转移。
而那贪墨的赈灾银账册,没藏在奉国公府,就藏在了永清巷巷尾的小院里。
至于这么多年来贪下的军饷和赈灾银,竟是藏在何书窈给何庾私设的衣冠冢中。
前前后后查了月余,这才有了早朝时陈念舟呈上来的铁证如山。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好一个忠国爱民的国公爷呐。光是看着折子上白纸黑字诉说着奉国公是如何专横自大,
贪墨银两不算,还纵容魏氏旁系子弟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更是先杀妻后杀孙,
长子也是隐有察觉,未保性命才退居乡下。如此这般,诸多罪行,都不用提前排练,
我便气得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折子砸得魏忠头破血流。这么大的案子,朝野震动不说,
光是拔着萝卜带出泥的官员就上上下下撸了好几串。午门连着几日斩首,血都淌了老远,
洗刷地板的小官跪在地上刷到日落西山也没能把血印子刷干净。我爹常说,好官廉政,
想着百姓,才有盛世太平。可我如今站在这朝堂上才知道,放眼望去歌舞升平,
撕开来不过一碗淤泥浑汤。国公府是陈念舟亲自带兵去抄的。晚眠说,
抄出来的银子能装得满两个国库。那天我听完半晌,也只哆嗦着憋出胆大包天四个字来。
又心绪难定,陈念舟孤身一人,前路万骨森森,不知道他会不会害怕。如此想来,
竟有些难过。7.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本和陈念舟在御花园的湖心亭里下棋聊天,
满是欢声笑语,一派祥和。下一秒天色陡暗,我猛然发觉自己孤身一人坐在冰冷的亭中,
回身一看,陈念舟站在岸边沉默的与我对望。他神情晦涩冰冷,而我们中间没有桥。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已是一身薄汗。此时日光微晒,
荷花池里肥美红艳的鲤鱼正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我坐在湖心亭内,久久回不了神。
陛下在看什么?还真就是巧了,前脚还在与我生死对望的梦中人陈念舟,
此刻正衣袂飘飘的踏进亭中,一出声把我惊回了魂。我…朕看这一池鱼儿好生快活,
吃得饱游得欢还忘得快。我随口胡诌搪塞,他反倒听乐了:陛下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
岂不是比这鱼儿更快活?算是发现了,陈念舟这个人就不是个好点心,噩梦都没他烦人。
我翻了个白眼,回身冲他没好气:爱卿来此有何贵干!阳光眷恋美人,
为他披一身朦胧薄纱。而他身如青竹,眸若碧泉,望着我笑意正浓:陛下,
早闻城中如今花开得正艳,近日里又是民间的花灯大集。臣愿与陛下同往。
这是要带我!微!服!出!巡!!我腾地从石凳上蹦起,乐得陈念舟笑出了声。
我已经很久没见陈念舟笑得这么好看了,圆润的眼睛月牙一般弯弯眯起,
右脸颊的梨涡看起来十分醉人,简直和梦里一样好看。也是。
奉国公一案总算是轰轰烈烈的收场了。想来我还是不大不小的功臣呢,可不得好好犒劳一下。
待马车不打眼的从宫门驶出,不急不迫的闯入喧闹人间时,天光还正亮堂着。
我想去拜个菩萨求保平安,马车便朝城外驶去。京城郊外有一万佛寺。对,
就是时霖陛下和陈念舟幼时藏身的那一座寺。照理来说,古庙楼阁,
多建于山高路远的隐世之处。但大元百姓信佛者诸多,加之先皇,也就是时霖陛下亲爹,
又正是个不折不扣的佛教狂热分子,遂在前朝最国泰民安的那段日子里,他大兴修建寺庙,
光是京城就已大大小小建了四五座庙宇。之后又历经霍乱连绵,人心惶惶,
百姓最终发现佛祖和菩萨压根救不了渺如蝼蚁的他们,信仰崩塌之下民怨滔天,
而失去供奉的神明日渐黯然,蒙布灰尘的佛坛变作神冢。最终京城剩下一座万佛寺,
也亏得这座万佛寺,在前朝之乱中保佑了陛下和陈念舟,才有了如今的太平大元。
现在百姓安康,也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万佛寺便越发的香火旺盛。
前来拜佛求愿的人源源不断,在沉香浸染的寺门前交织成衣炔飘飘的彩带绸环。
红木砖瓦的大雄宝殿内须弥座,立有三尊金玉妆塑三世佛,僧人立于一旁诵经祈福,
须弥座下米蒲四团,跪着虔诚的百姓在合手求愿。此刻,我正裹着宽大的衣袍立于三世佛前,
眼神中翻腾的焰火熠熠生辉,笔直的目光望向大雄宝殿中央的释迦佛。
心里默默许愿片刻之后,我微敛眼帘,大殿住持双手合十号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亦是手合十垂首回礼,遂转身朝殿外走去。碰巧此时涌入大批香客,
我在顺流而入的人群中反倒像是一尾扎眼的小鱼。
身后的释迦佛在金色光晕的柔和下的眉目竟透出了几分悲悯,
住持目光顺着我的方向远远望去,终是垂目再度低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待我踏出大雄宝殿的门槛,抬头时恰好白梅树下的陈念舟也正回身朝我望来,
猝不及防就这样四目相对,
身后大殿内低鸣沉远的诵经声伴着击敲木鱼的脆响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陈念舟眼墨如玉,
姿态闲雅,开得正旺的白梅花如雪般散落在他懒散挽起的长发上,
冲散了一点查案长久来的沉郁,无端涌上几分明媚来。他露出了的笑意温润柔和,
向下垂呈的眼睫在阳光下如蝶翼颤动着,世间有公子如玉,却无一人似他无双。
霎那间我福至心灵的想:是佛允了我。我心口烫得可凶,化作一团酸软,
眼角都微微湿热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咧起嘴角笑着朝他快步走去。我脑袋摇摇晃晃地,
颇为得意地说道:我觉得佛祖一定会实现我的心愿。哦?陈念舟挑了挑眉,
竟十分自然的抬手扶正了我头上因为奔跑而歪斜掉的簪花,
嘴里顺着我的话问道:那是何心愿呢。
我笑眯了眼看着陈念舟:那当然是跟佛祖许愿能把丞相大人拐回家喽。陈念舟抿嘴,
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听我厚颜***的胡说八道。世人常恐生无可依,
遂拜佛烧香为保须臾一个念想。若求佛无用,那想必百姓也不会如此源源不断吧。
我心中如此想着,随后又好奇向陈念舟问道:方才为何不同我一起去殿内祈愿?
你不信神佛吗?陈念舟又深深望了望这座巍峨的古寺,也是。这个地方无论多么神圣高洁,
于他而言,也只是一场充满血腥味的噩梦罢了。他静默无言片刻,
又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心中已有神佛。8.华灯初上,民坊间到处熙熙攘攘。
人群随灯火涌动着,像是一条璀璨的游龙。我才在宫里待上几个月,
就险些快要忘了这热闹的京城街市,一时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晚眠扮作小丫鬟的模样,
被我拉着一路走走瞧瞧摸摸看看,陈念舟则只是安静的缀在身后不远,
给足了我吃喝玩乐的空间。
了;又在小摊小贩那挑挑拣拣买了些做工顽劣的摆件饰品想要带回宫送给几个相熟的小宫人,
还没忘挤进杂耍摊子上看了好一会儿卖艺。我手上提溜得满满当当,
转头又立刻被一个吹糖人的老师傅惊得目瞪口呆,遂卯足了劲儿的为人鼓掌造声势,
再黏黏糊糊地赖着陈念舟撒娇装泼,
非逼着他把师傅那插满糖人的一整个糖桩子都给买下来带回宫去。
不可一世的陈大丞相着一身华服,面貌气度不凡,但捱不住杀猪小妹没脸没皮的撒泼,
正认命的让执晔肩扛糖桩子。我买了糖人还不够,
又拉着晚眠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去买串糖葫芦尝尝,一转头,
瞧见不远处桥边那挂满花灯的小铺上一盏琉璃绕丝莲花灯甚是好看,
便没忍住再次朝陈念舟央道:大人可否替我买了那一盏灯来?向来说一不二,
面热心冷的大丞相今日却十分的好说话,他虽无可奈何,但依旧点了头,
便转身替我去买花灯。正巧此时一位带着面具的杂耍艺人冲我呼的一声喷出连串火龙来,
我惊得往后大退了一步,撞进一个人怀里,被他扶住肩膀稳了稳。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是位戴着面具的书生。虽瞧不见他的样貌,却也难掩清俊儒雅的气度,一双眼睛微微含笑,
有些细长,颇有特点,叫人看了很是难忘。多谢公子。我朝他道谢,
他却只是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我还有些愣神,此时陈念舟也提着花灯走到我身边,
他一双黑眸沉沉,看着远去的书生背影,嘴里似无意般问着:怎么了?无事。
我摇摇头,收回心绪,拿了想要的花灯高兴得直晃,
手中的莲花盏也随着身体摆动而摇曳起来。陈念舟像是颇有些嫌弃的撇我一眼,摇了摇头,
嘴角却没忍住的上扬着。不远处的护城河里无数灯盏逐渐向远方漂去,
看着如同遥遥天边的星河。烟火绽开下的照亮的每一个角落充斥着欢声笑语。
如此一个天上人间。9.再高兴的一天也总有要结束的时候。
绕过热闹的坊市踏进旁边小巷内,嘈杂的声音便如潮水一般退远了去,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夜晚一下子寂寥了起来。今日可还尽兴?陈念舟突然出声问,我才恍然惊醒般,
不知何时变成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着。鼎沸喧嚣里看世间繁华何等有趣,
这做凡人倒比做贵人快活。我垂眼瞧手里的灯,华美又脆弱,
在这空寂的巷子里只余萤萤火光,不仅感慨道。陈念舟歪头瞧我,他五官清俊线条流畅,
在这灯火交映下隐去了几分冷硬,透出清清淡淡的意味来。即便他的眼中并没有笑意,
却仍是温柔得不像话。是后悔随我入宫了?这问题倒是猝不及防,我一愣,
又释然的摇着头:你情我愿的交易哪有什么悔不悔,以丞相大人雷霆手段,
定过不了多久时霖陛下便能找回来,到时候我得了富贵也得了自由。
说到此处忍不住盈盈一笑,还不忘初心:若是运气好,还能得了丞相大人的心。
如此想来,又有些心满意足了。陈念舟颇觉好笑的挑了挑眉头,权当没有听见。
真是被调戏惯了。瞧他不说话又继续向前走着,便也知道再调笑只添无趣。
月亮在此时恰如其分的躲进了云里,
朦胧不清的微光里陈念舟一身黑衣仿佛快要融进这片夜里。那大人你呢?做凡人也好,
做贵人也罢,你快活吗?我盯着他的背影,默默问着,心头夹杂着些酸涩,渐起鼓声如雷。
宫中驾出来的马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秋风猎猎,吹得路边小树枝桠摇晃,
我只猜是天晚了风有些大,却见银光一闪,几道带着杀意的寒光破开晚风朝我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猛地将我推开,我跌坐在路边,花灯也摔了出去,仓皇地落在台阶上,
火舌舔舐着不堪负重变了形的灯纸,很快一朵惟妙惟肖的莲花盏便湮没在赤红的滚烫中。
再抬眼,陈念舟已经和刺客们打得难舍难分。只见他一柄竹扇如有雷霆万钧,
挥舞盘转间与刀剑狠狠劈在一起而分毫未落下风。晚眠紧紧的护在我身旁,
很快藏在各处的暗卫们也加入了缠斗,
这场刺杀有些缺乏悬念的随着三名刺客被按跪在地上而迅速结束。
执晔正在附耳朝陈念舟汇报着什么,而他掏出丝帕,慢慢擦拭着扇柄上的血,动作轻柔,
眼中却仍有着真真切切的杀意,浓得仿佛能化作一把实形的匕首,要将敌人深深地扎穿。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陈大丞相的武力值也如此之高。只记得他是文臣之首,搅弄权谋,
却忘了他出生于将军府,自幼也是随着父兄在刀剑磨砺下长大的。待到暗卫押着刺客退下时,
晚眠扶了我好半晌,我仍是腿软的坐在地上。可不怪小女子没出息,平日里称一句胆子大,
奈何这被刺杀也是人生第一遭,倒是没被吓破胆,这腿软纯粹是情难自控。
陈念舟看着我怪是好笑,遂大发慈悲走上前拉了我一把。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一柄飞刀速度极快的刺来,不过须臾,便到了眼前。我恐是难逃一劫,只能闭了眼坦然等死。
死是没那么轻易被我等到,倒也没成想等来的是陈大丞相的一个拥抱。
陈念舟来不及击飞这柄暗器,便急急拥了我进怀中,飞刀自他身后直直穿进了右肩胛中。
血是温热的,也是腥辣的,溅洒在我脸上,烫得我在他怀中不知所措,
只能哆哆嗦嗦地揪住他腰间衣带。没有射中要害,陈念舟定是无大碍的。我反复想着。
但又忍不住的害怕和发抖,感觉胸腔里渗出了些什么,生胀得痛,
痛意逼得眼眶里直掉出泪来。10.待信得过的太医给陈念舟上好药时,
外头稠如浓墨的天色已经像是被浆洗过,微微透着黛青。已近四更。万幸刀上无毒,
也未伤及经脉骨骼,算不得很严重的伤。
也不知是不是连日来不断追查奉国公案太过劳心费神,又突遭此一难,陈念舟还是起了些烧。
太医说了无大碍,那便是能把心放肚子里去的意思。这下欠陈念舟的可大了去了。
我坐在榻边,默然看着昏睡中的人,那略微失了血色的脸庞看起来倒是越发清艳动人。
心是放回肚子里去了,但心一个劲乱跳也是没想到的事。原本就对他有些图谋不轨,
现在更是一头栽进去没办法抽身了。能得此绝色,生死又何惧?我暗暗叹,
吸了吸酸酸的鼻尖,把泪意压下,还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陈念舟的脸。执晔眼角抽了抽,
站在一旁粗声粗气拱手道:如今四更已过,陛下该早朝了。晚眠也上前来,
低声驳道:往日早朝哪次不是丞相大人把控着,陛下不若今日就不要上朝了…
为何不上朝?我弯弯嘴角,眼睛里亮着的是无法平息的怒意:戏台子都搭好了,
朕若不出席,又怎知他们要唱哪一出呢?今夜这群人,到底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