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夫人那张青紫肿胀的脸总在眼前晃,尤其是那双翻白的眼球,像要从记忆里爬出来,死死盯着她。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铜镜背面的刻字——“定远王府庚寅年制”,那正是八年前的年份。
她穿越过来的那天,客栈掌柜闲聊时提过,今年是甲辰年,算下来,这面镜子恰好见证了八年光阴。
“姑娘醒了?”
春桃推门进来的声音带着怯意,手里端着的白瓷碗冒着热气,米粥的甜香混着药味飘过来。
她见柳萌萌脸色惨白如纸,慌忙放下碗,凑过来压低声音,“昨夜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往外说半个字。”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萌萌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记得自己被西夫人掐住脖子时,铜镜突然发烫,再睁眼就在客栈的床板上了。
春桃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往门外瞟了瞟才摇头:“今早听王府的人说,西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梅园进了贼,现在全府上下都在搜查呢。”
梅园?
柳萌萌猛地坐首身子。
昨夜把她拖进巷子的婆子,嘴里确实嘟囔过“梅园禁地”,而西夫人掐着她脖子逼问的,也是“在梅园看到了什么”。
那座园子到底藏着什么,能让一个王府夫人失态到要杀人灭口?
换上春桃拿来的青布丫鬟装,柳萌萌低头打量自己。
粗布衣裳磨得皮肤发痒,腰间系着灰扑扑的围裙,倒真有几分洒扫丫头的模样。
她跟着春桃走出客栈后门,拐过街角就看见定远王府的朱漆大门,两尊石狮蹲在门前,眼珠瞪得溜圆,侍卫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姑娘若想活命,今日就装作新来的洒扫丫头混进去。”
春桃往她手里塞了块刻着“浣衣房”的木牌,指节泛白,“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没瞧见,尤其别靠近梅园半步。”
柳萌萌点头应着,手指却在袖管里蜷了蜷。
春桃转身时,她悄悄摸出藏在枕下的瑞士军刀,这是她穿越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此刻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倒让她多了几分底气。
她必须去梅园。
不仅为了弄清楚铜镜的来历,更要知道西夫人为何会有那样一张脸,还有那半块和萧景琰一模一样的玉佩——昨夜惊鸿一瞥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柳萌萌的心跳又乱了半拍。
王府内院像座迷宫,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廊檐下的红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晃。
柳萌萌低着头,跟着一群端着水盆的丫鬟穿过抄手游廊,耳尖却没闲着。
“听说了吗?
西夫人今早把贴身丫鬟杖责了二十,就因为给她梳头时掉了根簪子。”
“何止啊,我听厨房的刘妈说,昨夜梅园那边有动静,好像丢了什么要紧东西。”
“嘘!
小声点!
梅园可是禁地,前年有个小厮误闯进去,第二天就被发卖到关外了!”
柳萌萌的心沉了沉,正想再听些什么,一阵冷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西北方向有片园子,枯枝像鬼爪似的伸向天空,枝桠间隐约有几点红,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
是梅园。
她攥紧手里的木牌,趁前面的管事嬷嬷转身训斥旁人的功夫,猫着腰溜进旁边的月亮门。
刚踏进去,就觉得寒气浸骨,明明是初秋,这里却像落过雪似的,连空气都带着股陈腐的冷香。
脚下的枯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在这死寂的园子里格外刺耳。
柳萌萌放轻脚步,贴着斑驳的墙壁往前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像毒蛇吐信似的渗人。
“……东西不交出来,你活不过今晚。”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休想!”
这声音尖利中带着颤抖,柳萌萌却瞬间认出——是西夫人!
她屏住呼吸,悄悄绕到一间破败的厢房后,透过窗棂上的破洞往里看。
西夫人背对着她,青色的褙子上沾着泥污,头发也散乱着,和昨日在客栈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对面站着个黑袍男人,身形高大,脸上戴着半张银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位,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你以为王爷真信你?”
男人冷笑一声,声音里的嘲讽像针似的扎人,“他早怀疑当年的事是你做的了,留着你,不过是想找出那东西的下落。”
西夫人浑身发抖,突然从袖中掏出个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我有这个,王爷不敢动我!”
柳萌萌眯起眼,看清那是块玉佩,边缘处似乎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玉佩上的纹路——流云缠枝纹,中间嵌着颗鸽血红宝石,竟和萧景琰腰间常挂的那块一模一样!
萧景琰的玉佩怎么会在西夫人手里?
还染了血?
“谁在那里?!”
黑袍男人猛地转头,银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柳萌萌的心跳瞬间卡在嗓子眼,转身就跑!
身后的脚步声像擂鼓似的追过来,她慌不择路,顺着回廊往前冲,却没留神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人影,一头撞了上去。
“嘶……”对方闷哼一声,手疾眼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柳萌萌抬头,撞进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睛。
墨色的瞳孔里没半点温度,正死死盯着她,不是萧景琰是谁?
“又是你。”
他的声音比这梅园的寒气还要冷,“擅闯禁地,你是活腻了?”
柳萌萌张口想解释,身后的脚步声己经追到近前,黑袍男人阴森的笑声贴着后颈传来:“三世子,这丫头偷听我们说话,留着是个祸害,不如交给我处置?”
萧景琰的目光在柳萌萌和黑袍男人之间扫了一圈,忽然勾起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梅园是本世子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黑袍男人的眼神沉了沉,银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半步:“……是,属下逾越了。”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柳萌萌一眼,那眼神像毒蛇盯紧了猎物,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等人走远了,萧景琰猛地拽起柳萌萌的手腕,将她拖向梅园深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看到了什么?”
柳萌萌被拽得踉跄了几步,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脑子清醒了几分,她咬着牙抬头:“西夫人手里有块玉佩……和你腰间的那块一模一样,还沾着血。”
萧景琰的眼神骤然变了,瞳孔猛地收缩,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他没再说话,只是拽着她穿过一片枯梅林,在假山后推开一道不起眼的石门,将她拖进了一间暗室。
暗室里点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柳萌萌看见墙壁上挂着些陈旧的字画,角落里堆着木箱。
萧景琰松开她的手腕,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往桌上一放。
柳萌萌凑近了看,这玉佩比她昨晚见到的那块更亮些,显然常被人摩挲,只是边缘处有个缺口。
而当萧景琰从袖中又拿出半块玉佩时,她的呼吸瞬间停住了——那半块的缺口,竟和桌上这块严丝合缝。
“这是定远王府世子的信物,”萧景琰的声音像结了冰,“八年前,我母亲失踪那晚,这玉佩摔碎成了两半。”
柳萌萌的指尖发冷:“所以……西夫人手里的那半块是……要么是她偷的,”萧景琰转头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要么,她见过我母亲。”
王妃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柳萌萌就想起铜镜里那张青紫的脸,还有西夫人脖子上若隐若现的勒痕。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萧景睿慌张的叫喊:“三哥!
三哥!
你在里面吗?
西夫人出事了!”
萧景琰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拽起柳萌萌就往外冲。
暗室的石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柳萌萌被他拖着穿过梅林,远远就听见前院传来丫鬟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跟着萧景琰冲进内院,拨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心脏猛地一缩。
西夫人仰面倒在浴桶里,乌黑的头发散开在水面上,像一团散开的海藻。
她的双眼圆睁着,眼球浑浊,嘴角渗着黑血,双手却死死攥着什么。
而那原本清澈的浴桶水,正一点点变成猩红色,像有无数道血痕在水里蔓延开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景琰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围着的丫鬟们吓得纷纷后退,其中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开口:“回……回世子,刚才……刚才我们来伺候西夫人沐浴,推门就看见……看见这样了……”萧景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西夫人紧攥的手上。
那半块染血的玉佩还在,只是此刻沾了不少水渍,颜色显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