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被安排在卡姆旁边的帐篷,说是“上座”,其实就是块铺着三张棕榈叶席子的空地。
帐篷外守着两个年轻部落人,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会喷火的异兽。
入夜后,沙漠的温度骤降。
林越裹紧破烂的白大褂,听着帐篷外传来的歌声。
那是一种低沉的、重复的调子,夹杂着拍手和跺脚声,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他猜,大概是卡姆在向族人解释“神火使者”的来历。
“得先活下去,再搞清楚时间线。”
林越摸出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饼干又干又硬,噎得他首咳嗽。
他想起白天找到的暗河,悄悄撩开帐篷帘子一角。
月光下,两个守卫正背对着他聊天,手里的木棍斜斜靠在肩上。
他猫着腰溜出去,借着帐篷的阴影绕到营地边缘。
暗河的低洼处离营地大约两百步,白天挖的水坑还在,只是水位降了不少。
他趴在坑边喝了几口,又用空饼干袋灌了半袋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确定安全的水源。
返回时,他特意绕到白天看到的柽柳丛。
借着月光,他发现灌木丛周围的土壤虽然湿润,但表层泛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是盐碱地。”
林越捻起一点土搓了搓,指尖传来涩涩的触感。
这和他实验室里模拟的中度盐碱化土壤数据很接近,pH值大概在8.5左右。
普通水稻在这种土壤里根本活不了,就算是常规杂交稻,产量也会骤降到三成以下。
但他带来的种子不一样——那是经过西维转基因改良的品种,其中抗盐碱基因正是针对这种环境设计的。
“如果能种出来……”林越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粮食就是生存的通行证。
回到帐篷,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硬盘盒。
防水纸包裹的稻种躺在最底层,颗粒饱满,呈淡淡的金黄色。
他数了数,大概有两百多粒。
这是他全部的“资本”。
接下来的三天,林越成了部落里的“特殊存在”。
卡姆每天都会带着祭司来看他,祭司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画着更复杂的条纹,手里总拿着一根雕刻着蛇形图案的木杖。
他们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偶尔用手势比划着问些什么。
林越试着用简单的音节回应,比如“水火”,但沟通依旧困难。
他发现部落的日子并不好过。
每天清晨,男人们会扛着木棍和网出去,傍晚回来时,网里多半只有几只瘦小的蜥蜴或野兔。
女人们则跪在河边,用陶罐一点点舀水,再头顶着罐子运回营地。
孩子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怯意。
第西天清晨,林越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他走出帐篷,看见卡姆正和几个男人争执,脸色铁青。
一个络腮胡男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着远方的尼罗河方向,嘴里喊着“哈皮迟到”之类的词。
“哈皮?”
林越心里一动。
古埃及人把尼罗河的泛滥称为“哈皮的到来”,是每年最重要的事件。
如果他们在讨论“哈皮迟到”,说明尼罗河汛期推迟了。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当天下午,去尼罗河沿岸探查的两个年轻人回来了,他们带来的消息让整个部落陷入了恐慌——有人看到下游的部落己经开始吃树皮,甚至有小部落为了争夺水源打了起来。
卡姆把自己关在帐篷里很久,出来时眼睛布满血丝。
他走到林越面前,突然跪了下去,对着他深深叩首。
周围的部落人也跟着跪下,一片黑压压的头颅,嘴里念着同一个词。
林越明白,这是在求他。
求“神火使者”降下恩赐。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帐篷。
再次出来时,手里捧着那包稻种。
阳光下,金黄色的颗粒闪着微光。
他走到卡姆面前,把稻种递过去。
卡姆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林越指了指种子,又指了指暗河旁边的盐碱地,再做出一个生长的手势——双手从胸前慢慢向上舒展。
祭司突然尖叫起来,指着稻种又指着林越,嘴里喊着“亵渎不洁”。
几个老人也跟着附和,显然把陌生的种子当成了不祥之物。
卡姆犹豫了,他看看林越,又看看躁动的族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越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噌”地点燃。
火苗在他指尖跳动,原本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敬畏地低下头。
他举着火机,一步步走向暗河旁边的盐碱地。
卡姆和几个部落人犹豫着跟了上来,其他人则远远地观望。
在柽柳丛旁边,林越蹲下身,用手扒开表层的盐碱土。
他示意卡姆递来一根尖木棍,在地上划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方块。
然后,他从纸包里取出十粒稻种,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又用陶罐从暗河舀来水,慢慢浇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对着卡姆和围观的部落人,指了指种下种子的地块,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阳,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
他用尽量清晰的发音说,“给我三个月,这里会有食物。”
卡姆盯着那块被翻动的土地,又看看林越手里的打火机,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祭司还在嘟囔着什么,但这次,没人再听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