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柳氏害死我生母,将我囚于沈府偏院十几年,却在父亲奉旨进宫后,
竟让我出府打理一家胭脂铺。更没想到长公主和大皇子都出现在我面前,
要我与他们共谋一局。这正合我意!
我看着大皇子满是温情的眼眸:殿下的意图未免过于明显。
他俯身低笑:就是要让满朝皆知,才好名正言顺地插手你和沈家的事。
1我一手紧夹药包,鞋底在门前的石阶上蹭蹭,收起油纸伞,便进了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我紧了紧衣袖,身子先是受不住这温差猛地一颤,随即才缓缓舒展开。我回来啦!
门堂里,两排摆着胭脂的柜子,但没有客人,我朝里屋喊了一声,也不等回应,
径直拐进侧室的厨房,着手熬药。这药是给我弟弟小安喝的,他从小就体弱多病,
前些日子被沈家公子沈涛带人打了一顿,更是一病不起。看过郎中,说即便拿药吊着,
也不过是捱日子,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光景。沈家……我的眼神一暗。沈家是京中望族,
在朝堂上都有很大的话语权,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怎么敢报仇呢?人呢?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冲出去。沈涛!我看到那张嚣张的脸,一脚踹在沈涛的肚子上。
呃啊!沈涛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踹得倒摔出门外,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带来的下人吓得脸上苍白,连忙冲出去搀扶。沈涛指着我,脸色铁青:你,你这野种,
竟然还敢踹我!不想活了?外面还下着雨,沈涛此时很是狼狈。
好在这里是城南较偏的位置,街上没什么人走着。下人连忙撑起伞,站在他身后遮雨。
我扶着门框,皱眉看他:你骂你爹?随便骂,我可不介意。沈涛脸上怒意一滞,
冷笑道:疯婆子,被赶出沈家,还当自己是大小姐,竟然还敢打我,你……我揉两下眉,
出声打断他的话:喳喳喳的烦不烦!我又不是第一次打你。我不过是娇弱的小女子,
你还要当街叫人打我不成?我瞥了那下人一眼,笑道:我虽然在沈家不受待见,
但再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小姐,身为下人,还敢打主子?那我可就要闹了。下人被看的,
头不住地往下低。沈涛说不过,气得瞪眼,咬牙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们走!
他甩手转身就走。我看着沈涛的背影,紧了紧衣领。此前要不是沈府人多,还要保护弟弟,
才忍声吞气,现在都离开沈府,这沈涛还缠着不放……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街角,
恰好瞥见两个人影正从另一条岔路离开。一人撑着伞,伞面压得很低,另一人腰间佩着刀,
跟在后面。我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带着护卫出来玩。我返回厨房,
将药熬好喂给了弟弟,让他安心静养,来到门堂整理起胭脂。这家胭脂铺本就没有几位客人,
如今又逢冷雨,更没人来了。2小姐!小姐!我抬头看向门口,秀春急切地跑来。
秀春是我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我,在沈府里除了我弟弟,她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秀春上下打量我,满脸担忧:小姐没事吧?我来时远远瞧见沈少爷从这离开,
他是不是又来寻您麻烦……我手上的活没停,将最后一盒胭脂装进提盒里,
摇头道:没事,你来得正好,小安刚服了药睡下,我得去柳月楼送趟货,若有事,
到那儿寻我。是。秀春点头应道。我撑伞出门,小心护着提盒。柳月楼,
这京城有名的风流地,里面的姑娘们可是胭脂铺的大主顾。我穿过几条湿滑的窄巷,
熟门熟路地绕到柳月楼的后门——这里专供货商进出。开门的是林妈,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只是大伙都这样唤她。她穿着合体的藕荷色棉袍,衬得身材极好,面容亦是打扮得精致,
只是在看到我时,眼神有些奇怪:我说丫头,你怎么招惹上沈家了,刚沈家来人,
要跟我谈胭脂的生意,还指名了要换掉你这家的生意,念在咱们合作一向不错,
楼里的姑娘们也中意你家的胭脂,我才没松口。林妈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提盒,
有些可怜我:我记得你那店铺也是沈家的产业,莫不是连这点挣钱的营生都要给你掐断?
我心里一沉,没想到沈涛的动作这么快。我对着林妈深深欠身一礼:多谢林妈。
许是今早沈涛公子来铺子里闹事,被我赶了出去,气不过,便想了这法子给我添堵罢。
林妈眉头微蹙,没再多问,取出几块碎银递给我:拿着,这次的货钱。我收下碎银,
再次欠身柔声道:姑娘们的胭脂够用,这段时间我便不来送货了,免得为你们添麻烦。
不等林妈说话,门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喊话,我便向林妈告辞。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没了柳月楼的生意,挣到的银子就要少很多,
并且弟弟的药,也要花费不少的银子。我走得很慢,鞋湿漉漉的不是很舒服,
我的心情也不舒服。不过没走多远,我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我转过身,
看到是柳月楼的人。来人看到我停下,松了口气道:还好小姐没走远,快快和我走,
林妈找您,说有贵客要见您嘞。我听到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跟着来人快步往回走。
回到那后门,看到林妈正等在那里,我好奇问道:我才离开,不知是哪位贵客要见我?
林妈神秘一笑,只是道:跟我来便是。恰巧那位今日来这,看到你送来的胭脂,颇为喜欢,
便想要见你,你可要抓住机会,到时就不用怕沈家断你生计。我跟林妈走进柳月楼,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这后门边连着道楼梯,踏上便听到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夹着女子的软语娇笑,还有杯盏碰撞的脆响,带着缕缕暖香。一路到二楼最里侧的房间,
林妈将我往里一送,便自个儿离开。房间里很暖,完全感受不到冷意。我定神望去,
只见那贵客正靠在窗棂上,望着楼下花魁的表演。3坐。那贵客面容年轻,一身贵气,
虽着男装,但声音细腻,竟是女声。我轻点头,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虽为沈家大小姐,
可这些年只在府里的偏院,身边只有弟弟和秀春,直到前些日子,
我那位嫡母将那没多少生意的胭脂铺交我打理,我才从沈家搬了出来,哪见过什么贵客。
这可是关乎财路,我小心道:不知大人唤我是何事?贵客在我对面落坐,
脸上玩味地看着我:怎么?你不就是为见我才来这柳月楼么?
她拿出一盒我卖给柳月楼的胭脂,眼睛盯着我:这款胭脂不错,可你不在自家铺里卖,
只往柳月楼送,总不会只为了这里的姑娘们?我见她表情,一时拿不准她的意图,
面露疑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贵客见我眼神茫然,脸上的笑意更甚,
突然探身捏住我的下巴,你不认识我?我止住想要躲避的动作,可不能再招惹一个麻烦,
眉头微皱,更是疑惑:我认识您?这次我真疑惑,只听说柳月楼背后有位大人物,
喜欢胭脂,我便想以此攀上关系,寻个庇护。哈!她松开手,颇为得意,
带着愉悦的笑:看来我这伪装不错!其实从您的声音和仪态上,
还是可以看出您是女扮男装,但我确实不认识您。贵客眼神发冷,
脸上却笑吟吟道:你这句话可以不用说。接着她语气柔和:本宫李婉音。这倒不怪你,
都说沈家有位被厌弃的大小姐,软禁在府里,近日才肯放出来。那么说说正事,沈小姐,
你想要做什么呢?我心里一愣,对她知晓我的处境,我并不意外,反而是她的身份,
长公主李婉音?开青楼?我垂下眼睫,声音清晰平稳,如今日沈家欲断我财路,
我不过是想寻个靠山,求个活路罢了。
李婉音冷笑:真的?找靠山找到青楼来?若真如此,那今日见面便到此为止吧。
我抬手将鬓边一缕发丝轻轻拢到耳后,唇角第一次在进入这房间后,
勾起了一抹笑意:自然不止,不过都未曾得到回应。长公主此次面见,
想必不是简单的问话。我顿了顿,语气清扬:我会站在长公主您这边的。
李婉音上下打量我两眼:但你不能代表沈家。能,或不能,便看外人如何揣度,
能引起疑心,就足够了。李婉音轻笑一声:如果本宫想杀了你呢?以长公主的身份,
杀我自然易如反掌,甚至沈家也会叫好。有意思。李婉音取出一块代表她的令牌,
随意抛向我:这块令牌给你,有需要可以进宫找我。生意继续做,不用管沈家,
能下这令的,不过是个蠢货。我收下令牌后与长公主告别,便离开了柳月楼。
今天这趟来得值了,总算可以松口气,这雨下得,倒也没让人那么不愉快。有这令牌,
我和弟弟在这城里算是好过些,不用担心沈家的刁难。至于找沈家的麻烦?
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只是个小人物,周旋在沈家和长公主两方间,已是如履薄冰,
哪里敢找沈家麻烦。在转过街角,我正好看到沈涛和他的仆从在前方不远处。
4我大步朝他们走去。似是沈家主对我娘亲还有些情意,又或者为我娘亲去世的愧疚,
虽然没有改变对我的态度,至少会保我在沈府性命无忧。我在沈府里亲力亲为,
在我那个小偏院里干的杂活重活多了,也是有些力气。在打沈涛这件事上倒是特别顺手,
每次沈涛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或是欺负我弟弟时,我便会打他一顿。
打完后我自然免不了被那嫡母柳氏惩戒,不过我自会找机会打回到沈涛上,就是机会不多,
总会被那些仆从拦着。沈涛看到我大步走来,隔着伞和雨幕,她是哪个?
他身后的仆从提醒道:敢找过来的,肯定是大小姐。这疯婆子,真是晦气!
沈涛愤声甩袖,转身就走,我才刚换的衣服出来!你留下来拦住她。
我看着挡在面前的仆从,和逐渐走远的沈涛,有些可惜。我没有为难仆从,回了店铺。
店铺里有了两位客人,秀春正陪在她们旁挑选。我含笑上前招呼,卖出了几份胭脂。
三日过去,天气愈发寒冷,取暖的炭火又是一笔开销。听秀春说,沈涛在柳月楼上碰了壁,
被柳氏说了一顿。沈家没有对店铺里散客做什么,毕竟说到底这也是沈家的生意,
还是要顾着颜面。至于我之前投石问路、试图接触的其他势力,依然没有声响,
倒是听某一家的丫鬟传的话,说他们犯不着为了我得罪沈家,整座城的胭脂铺,
也不止我一家。昨日柳月楼来了人,递了封帖子。长公主今早要开场暖阁会,并在午时设宴,
邀我进宫参与,一同送来的还有袄裙、披风,珠钗饰品。铺子离皇宫路途不近,我早早动身,
裹紧了披风,清晨天色尚可,只是寒意依旧刺骨。行至半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逼近,
我向旁避让,同是避让的孩童撞到了我身上,将孩童的娘亲吓得脸色煞白。
她一把将孩童拽回紧紧搂住,不住地弯腰向我道歉,目光在我衣饰上扫过,满是惊惶,
显然是把我当成了哪家的贵女。看着妇人护犊情深的模样,我心头蓦地泛起一阵酸涩,
有人护着真好。马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下来了一位侍卫向这边走来,
手中递向了孩童几颗糖,僵硬地扯着笑道:这是我家殿下给的糖,孩子不要怕……
我看着快哭的孩童,便温声让站立无措的侍卫先行离开,柔声安抚了这对母子,
才匆匆继续赶路。我抬眼望去,那辆皇室的马车正缓缓驶向宫门,
不知是哪位皇子或公主昨夜在外留宿,此刻才归来。临近宫门,只见各式马车已停了不少。
自那日不识长公主,我便补了一番功课,如今已能认出京中几个常露脸的显贵子弟和闺秀。
不过我被门将拦了下来,吸引了附近正要入宫的小姐们。
5柳家嫡女柳舒瑶和沈家二房的女儿沈清沅,从我身后款款走过,表情优越。
柳舒瑶掩面轻笑,对沈清沅道:沈姐姐,我瞧这位姐姐一路走来,瞧着倒是有些面熟。
沈清沅认出我来,脸上揶揄:我也觉得面熟,莫不是从哪听来长公主设宴,便想混进宫去?
不知这身行头,是从哪位倒霉主子那顺来的。她朝我抬了抬下巴:这位姐姐,若想进宫,
本小姐倒可以捎你一程。柳舒瑶立刻配合地娇声嗔道:沈姐姐糊涂了?
她若真是偷溜进去被拿了,长公主怪罪下来,岂不是要连累你?沈清沅故作遗憾,
朝着门将:也是,可不能让一些可疑的人进去。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周围尚未走远的几家小姐听得清楚。我皱着眉,扫了眼柳舒瑶和沈清沅,
这两人一来就自说个不停。我取出长公主给的帖子,一并拿出令牌,
免得又说我是偷来的请帖。门将仔细检查,恭敬地将请帖和令牌还我,为我让行。
柳舒瑶脸上那抹假笑瞬间僵住。沈清沅更是失声惊呼,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尚未收起的令牌,
声音都变了调:长公主令牌?!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收起请帖和令牌,
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声音平淡无波:两位小姐,宫门之前,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惹人笑话是小,若惊扰了皇宫贵人,怕是不美。我不知暖阁在皇宫何处,
心中正思忖跟着那些小姐走时,却见早已在道旁等候、此前不曾有动作的宫女走来,
为我引路。我暗暗心想,看来是长公主安排了人。通往暖阁的路上,
一同入宫的各家小姐们或明或暗投来目光,我压下心头的不适,
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微笑。这皇宫的景色倒是气派……到了地方,
我见其他人脱了披风披肩,递给身后侍立的丫鬟,这倒让我犯了难,秀春还在看着店铺,
没跟来。我看向引我来的宫女,眨了眨眼。宫女含笑道:长公主吩咐了,今日由我服侍您。
她双手接过我解下的披风,动作娴熟恭敬。这一幕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去,
皆疑惑我到底是谁,竟如此得长公主赏识。沈清沅和柳舒瑶也跟了进来,脸色依旧难看。
她们迅速凑到丞相府嫡女吴梦兰身边,低声耳语。吴梦兰听着,秀眉微挑,
眼里带着审视与倨傲,径直朝我走来:这位妹妹很是面生,我竟不曾见过,快说说,
你如何得到长公主的垂青?话语里的探究和隐隐的轻视,毫不掩饰。
暖阁里的人皆望了过来,她们也好奇的紧,长公主性格古怪,变幻无常,很是喜欢玩弄他人,
莫不是这人,是长公主新找的玩物?我目光坦然,不卑不亢地含笑道:关于长公主的事,
可不能从我嘴里说出,姐姐若是实在好奇,不妨亲自去问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