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是库房盘点的日子,这一天方玲会留到很晚。运气好的时候她可以赶上地铁末班车,运气不好就只能搭乘公交车回家。
今天看起来是赶不上地铁了。
关店之后她就来到仓库,查看两排货架和三个冷柜中的剩余食材。
虽然是天气寒冷的十一月,但面包房地处商业街,销量一直很好,所以一直保持着每周星期二库房盘点的传统。以前做这项工作的是另一位年纪比她稍小的女生,女生被开除以后就由她来接手了。她觉得自己是个细心的人,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少出错。但她也不甘心。凭她的能力完全应该找到更好的工作,而不是在面包房打工。
女生被开除的原因是提前关店。天气恶劣的时候商业街的人流会变少,有时候到晚上八点就没有客人了。面包房在商业街中间位置,不管去地铁站还是公交站都有一段超过15分钟的步行路程,虽然商业街整晚都有路灯,但对一个女生来说,晚上十一点以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害怕。所以在某个暴雨天,女生没有留到十一点,在十点钟便关店离开了。第二天老板发现后便开除了她。正是这次开除让方玲知道店里每处都有监控能拍到的原因。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平时接待客人慈眉善目,但她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方玲不喜欢这个老板。
将所有品类记录完毕之后,她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
终于弄完了。
她回到更衣室,脱掉围裙,换上自己的羽绒外套。方玲不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她平时不习惯穿高跟鞋,这个天气,雪地靴对她来说是个完美的选择。天气虽然寒冷但最近并没有下雪,商业街也配备有平坦的地砖路面,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在12分钟内赶到公交车站。她刚才看了手机,已经过了地铁末班车的时间。
如果走常规路线,即便她走的再快,也很难把时间缩短到12分钟之内,但是方玲知道一条近路:在面包房后身,跟服装店之间有一条无法两个人并排走的小胡同,沿着小胡同往南一直走,经过一片建筑工地,再穿过另一条同样的小胡同之后就可以直接从北街来到南街。不用按照平时走北街主路往东再往南到南街的路线就可以到公交站。
虽然这条路线很黑,但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她锁上店门之后直接进入这条小胡同。天气很冷,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走快一点,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就能暖和起来了。她想。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天上没有月亮,胡同里比往常更黑。雪地靴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她加快了脚步。
在眼看就要走出小胡同的时候,她听到了轻微的嗡嗡声。
她僵住了。是什么声音。
商业街的大多数店铺在十点关门,这时候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工地也没有人在施工。
是听错了吗?
她扭过头去,身后什么也没有。但是嗡嗡嗡的声音还在。其实声音本身并没有多大,但是在完全安静的环境下,她还是听的见。
是机械运转的声音吗?工地,或是商店24小时开启的设备运转发出的声音?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她从没在这里听见过这个声音。
她转回身,加快脚步,下意识的小跑起来。她很庆幸自己穿了雪地靴。
明天还是走大路吧。
她穿过被蓝色围挡挡住的建筑工地的时候非常害怕。围挡有一处缺口,每次路过她都忍不住往里面瞥一眼,但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里面不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吧。她把钥匙攥在手里,其中一把钥匙从食指和中指的缝隙中立出来。
没有人。
她钻进了小胡同。
小胡同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
刚才的嗡嗡的声音还在。
她听见的那个声音并不大,本以为走远了就会消失,但声音好像一直在跟着她。
她开始想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一定是自己在幻听,自己吓唬自己。哪里有什么嗡嗡声,这条路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过。一定是自己周末看的恐怖片在作祟。看了那种恐怖片,一个人走这么黑的夜路会胡思乱想也很正常吧。
她这么想着,但还是能听见那个声音。
走出去就好了,走出这个胡同就到南街了。几乎能看到南街了。
但是,在她走进南街之前,在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之前,他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推她的头撞向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
她不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下,等觉得自己快晕过去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到脖子上突然传来的剧痛。
她使劲扭头,面前是一个黑色的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头上戴着黑色的毛线帽。帽子拉下来遮住脸部,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开始哭,试着反抗,试着尖叫求救,但嘴里不知何时已被一块布塞满。她发出来的只有呜呜的声音。
为什么我要走这里,5分钟,顶多节省5分钟而已。她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气愤。
他的双手停在她的脖子上,并没有用尽全力。他看着她,神情平静。看她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这时候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这个人身后,三米高位置的一架无人机悬在那里。
“你,你想,想干什么?”她问出口的问题化成呜呜的***声。
何必呢?何必问呢?知道答案又如何。她对自己气愤,觉得自己愚蠢。
她抑制住内心的恐惧。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突然停下挣扎,停止用双腿支撑靠在墙上的身体,让自己倏的瘫软下去。袭击者没有料到一般,下意识的用双手架住她的胳膊,试图让她维持现在的姿势。
就在他的双手离开她脖颈的一瞬间,方玲猛的站起来,用膝盖使劲的撞击他的腹股沟,狠狠的,一次,两次。
但是她没有打中。
她真的失去了重心。本来是可以的,她觉得她可以成功,但她的手脚一下子不听使唤了,脑袋也沉重起来。是因为缺氧吗?还是因为自己惊吓过度?
她对准他的胸口和面部用尽全力又抓又打,但结果只是在半空就瘫软下来。甚至没有碰到他一下。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迅速的流失。
她知道完了。她低下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地上的注射器。那是她脖子上剧痛的原因,是她失去力气的原因。她被注射了什么。
药效见效的很快,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疲惫,意识也开始模糊,仿佛进入了梦境。
店门我锁好了吧?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问题。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垂坠下去,脑袋也重的像石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