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姒爬到半山腰,手指抠在青石缝里,掌心的老伤裂了,血混着泥水往袖子里淌。
她没停,左手一拧护腕,夹层里那半块无字令牌早被体温焐热,边缘“天”字的残角在微光下泛着青锈。
她不看,只从暗格抽出断簪——簪身沾血,断口正好对上昨夜碑文上的残局。
她落地没声,蹲在密道出口。
三具尸体横着,最前那个灰衣人脖子僵首,金针还插在后颈。
她拔出断簪,***侍卫掌心,力道准得像落子定局。
又从袖里掏出一块烟紫色绣帕,撕下一角,缠在尸腰上。
帕上的金线竹叶纹被血浸透,正是萧明蕙三天前送的东西,她没打开过,但知道一定会留下痕迹。
信从刺客怀里摸出来,白纸一张。
她用金针划破手臂,滴血在纸边,再用指腹抹开,假装打斗过。
笔迹照着萧明蕙惯用的瘦金体描,写三行字:“子时寒潭,风急路险,勿迟。
若父查,言我追婢坠崖。”
不署名,只按个模糊指印。
折好塞进侍卫怀里,贴着胸口。
她站起来,扫一眼崖壁。
昨夜刻的残局第三式还在,血己经干成暗纹。
她捡起一段断藤,把布条绑在枯枝上,风一吹就晃,像招魂幡。
做完这些,她退到山道拐角,等着。
天刚亮,府里有了动静。
她故意踉跄着往前走,发上缠着水草,裙角湿透,走到前厅台阶下,忽然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屋里丫鬟惊叫,她只低声说一句:“我看见……姐姐的帕子在崖边……”声音细得快断了,说完闭眼,头歪到肩上。
人扶她进屋,没人注意到她右手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三下——心腹婢女懂了,悄悄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厨房井边,两个粗使丫鬟小声嘀咕。
“听说没?
二小姐昨夜落水,是不是撞见啥了?”
“可不是!
有人看见侍卫半夜出府,往山后去了。”
“该不会……是私会?”
“嘘——听说嫡小姐的帕子也在那儿,血淋淋的……”话没说完,主母身边的嬷嬷走过,耳朵一动,脚步顿了顿。
中午还没到,镇北侯就得了消息。
书房里,他捏着茶盏,指节发白。
一会儿,下令:“带人搜山,重点查寒潭。”
夜里,暴雨突然砸下来。
雨幕密得像织布,火把在风里晃,一群人踩着烂泥上山。
萧令姒站在窗前,指尖划过窗棂,无声描出残局第三式——正是昨夜补全的那一步。
她眼睛不动,心里却清楚:三步之后,尸骨出水,金线现形,主母昏倒,萧明蕙跪祠堂,毒药滴进汤碗。
火光移到寒潭,忽然一声尖叫。
“有尸!
潭底捞上来了!”
“腰上系着帕子,金线绣的……是大小姐的!”
“手……手里还攥着东西!”
镇北侯亲自上前,从尸骨手里取出半枚青铜棋子。
古旧无纹,边上刻着个“谢”字残痕,锈得看不清。
他盯着看了会儿,沉声说:“抬回府,封口。”
主母赶来,一眼看见那帕角,脸刷地白了,手指发抖:“这……这是明蕙的……她昨夜……确实派人出过府……”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萧令姒低头,指尖在窗纸上轻轻一点。
心里又闪出画面——三天后,萧明蕙会被押进祠堂,掌刑嬷嬷拿着戒尺问她私奔的事,而她袖子里藏着药,要把毒混进供汤。
她不动声色,让婢女拿干衣来。
湿裙子换下,素色襦裙吸了水,银线竹叶纹沉得像铁。
她坐到案前,摆出生辰宴上那盘残棋。
黑子困在角上,白子围而不杀。
她执黑,落下一子,正中天元。
棋还没下完,外头脚步急促。
“二小姐!”
心腹婢女冲进来,喘着气,“祠堂……出事了!
大小姐被带去问话,说她在后园埋过玉佩!”
萧令姒手指顿了顿,没抬头。
“谁说的?”
“是……是厨房老张,说他昨夜看见大小姐的心腹挖坑,今早去看,只剩个空匣。”
她轻笑一声,落子。
“空匣也好,总比尸骨干净。”
婢女退下,她一个人坐着。
护腕里的令牌又烫起来,隐隐泛青光。
她没察觉,把棋盘推到一边,拿出一张素笺,用极小的字写:“寒潭尸骨,帕系腰,信藏怀,棋握手。
三日后,祠堂供汤有毒,施者非我。”
写完,火折一点,纸卷成灰。
第二天一早,府里全传开了。
“二小姐落水,原来是撞破私情!”
“大小姐跟侍卫私通,杀人灭口,反被揭发!”
“昨夜捞出尸骨,手里还攥着信!”
“听说那棋子是前朝的东西,怕是要出大案子!”
萧明蕙被关在房里,门窗钉死。
她站在镜子前,指甲掐进掌心,丹蔻裂了。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底发红。
她突然笑,笑声像银铃混着碎瓷,抓起铜镜砸向墙角。
“萧令姒!
你不过是个庶女,也敢动我?!”
没人回应。
窗外雨还在下,檐上积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上。
萧令姒在屋里练字,临的是《女则》。
一笔一划规整,墨色匀净。
小丫鬟跑来报信:“侯爷说了,大小姐三天不许出门,祠堂供奉由二小姐代管。”
她放下笔,点头。
“知道了。”
当晚,她独自在静室,取下护腕,把令牌放在灯下。
青光渐渐亮起来,那“天”字残角竟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正要细看,心头忽然一紧,眼前浮出画面——三天后祠堂,萧明蕙跪着,捧着汤碗,手指发抖,药粉将落未落。
她闭眼,再睁,眼神深得不见底。
三天后,祠堂。
香烟缭绕,烛火摇晃。
萧明蕙跪在蒲团上,双手捧着汤碗,指节发白。
主母坐在上首,冷冷看着。
镇北侯站在门边,脸色难测。
“你可知罪?”
主母开口。
“女儿不知。”
萧明蕙声音发抖。
“寒潭尸骨系你的帕子,怀里私信笔迹确凿,你还敢不认?”
“那是栽赃!
是萧令姒——住口!”
镇北侯吼了一声,“证据在这儿,你还敢狡赖?”
萧明蕙咬唇,血从嘴角渗出来。
她低头,盯着汤碗。
袖子里,药包鼓着。
手指一动,药粉就要倒下去。
这时,萧令姒走了进来,一身素衣,长睫低垂,像雪还没落下。
她走到供案前,拿起另一碗汤,轻声说:“母亲,姐姐不肯认,不如我来尝一口,替她证个清白。”
她把碗送到唇边。
萧明蕙瞳孔猛地一缩,手一抖,半包药粉洒进了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