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名之辈
赵秀娥抱着女儿坐在床沿，看着她安静的睡脸，心里五味杂陈。
孩子不哭的时候，其实长得挺好看，小鼻子小嘴巴，皮肤也白净。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秀娥啊，孩子取名了没？”
邻居王大婶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我熬了点粥，你趁热喝了。”
赵秀娥接过粥碗，摇摇头：“还没呢。”
“这都三天了，总得有个名字吧。”
王大婶坐在床边，“你们家建国怎么说？”
“他……”赵秀娥欲言又止。
这三天里，林建国除了喝酒就是睡觉，根本不愿意多看这个女儿一眼，更别提取名字了。
“赔钱货要啥名字！”
奶奶从门口走过，听到对话就插了一嘴，“随便叫个丫蛋、狗剩的就行了，反正也养不大。”
王大婶皱起眉头：“婶子，这话说得……说得怎么了？”
奶奶停下脚步，“我们林家祖祖辈辈都盼着男丁，结果呢？
五个丫头片子！
这不是要断我们家香火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尖锐：“我儿子为了生儿子都快愁死了，天天借酒浇愁。
这第五个还是女的，你说气不气人？”
王大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
赵秀娥低着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生怕一松手，这个小生命就会消失。
“行了行了，别哭了。”
奶奶不耐烦地摆摆手，“哭有什么用？
能哭出个儿子来吗？”
“妈，您别这样说。”
赵秀娥哽咽着开口，“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
奶奶冷笑，“她一出生就是个累赘，还无辜呢！”
王大婶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我先回去了，秀娥你好好休息。”
等王大婶走后，屋里更加安静了。
赵秀娥抱着女儿，脑子里乱糟糟的。
取什么名字好呢？
傍晚时分，林建国醉醺醺地回来了。
他推门进屋，看到赵秀娥还抱着孩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还抱着干什么？
放下！”
“建国，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赵秀娥小心翼翼地说。
“取名字？”
林建国打了个酒嗝，“取什么名字？
叫林多余得了！”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赵秀娥心上。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不能这样说？”
林建国坐在椅子上，“本来就是多余的！
五个女儿，哪个不多余？”
奶奶听到动静，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建国说得对，就是多余！”
她附和道，“要我说，干脆送人算了，省得在家里碍眼。”
“不行！”
赵秀娥突然大声喊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可是一想到要把女儿送人，她就浑身发抖。
“不行什么不行？”
林建国瞪着她，“你还想怎么样？
养得起吗？”
“我…我会想办法的。”
赵秀娥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决。
林建国冷笑一声：“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确实，这些天为了给赵秀娥坐月子，家里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
现在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
“那也不能送人。”
赵秀娥咬着牙说，“她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
奶奶尖声道，“你的女儿有什么用？
能传宗接代吗？
能养老送终吗？”
屋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西个姐姐都被吵醒了。
她们挤在门口偷偷往里看，大姐抱着最小的西姐，眼里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怀里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很响亮，盖过了所有的争吵声。
“又哭！
天天就知道哭！”
林建国烦躁地站起身，“烦死了！”
他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抢孩子。
“你要干什么？”
赵秀娥紧紧护着女儿。
“扔出去！
让她在外面哭去！”
“不行！
外面这么冷，会冻死的！”
“冻死就冻死！
省得在这里吵！”
两人拉扯起来，婴儿的哭声更大了。
“别吵了！”
大姐突然冲了进来，“爸爸，妹妹还小，您别这样！”
“滚开！”
林建国一把推开大姐，“轮得到你说话吗？”
大姐被推得跌坐在地上，膝盖磕在门槛上，疼得首咧嘴。
“姐姐！”
其他几个妹妹都哭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乱成一团，哭声、骂声、争吵声混成一片。
就在这时，村支书老刘走了进来。
“建国，这是怎么了？
大半夜的，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你们家的动静。”
看到村支书来了，林建国总算收敛了一些。
他松开手，恶狠狠地瞪了赵秀娥一眼。
“没什么，家务事。”
老刘看了看屋里的情况，皱起眉头：“孩子取名了吗？
户口还没上呢。”
“这……”林建国支吾起来。
赵秀娥抱着还在哭的女儿，突然抬起头。
窗外正好有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叫默曦吧。”
她轻声说道，“林默曦。”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连婴儿都停止了哭泣。
“默曦？”
老刘点点头，“这名字不错，默默承受，终见晨曦。
有寓意。”
林建国撇撇嘴，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
奶奶嘀咕了一句：“什么默啊曦的，还不如叫招娣、盼娣实在。”
可是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林默曦。
一个在争吵和眼泪中诞生的名字，一个承载着母亲微薄希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