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兵王沉璧·幼龙睁眼
剧烈的呛咳撕扯着稚嫩的喉咙,冰冷腥臭的河水从口鼻中疯狂涌出。
十岁的嬴政猛地从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小小的身体因剧烈的咳嗽和寒冷而蜷缩颤抖。
触感…不对。
身下不是实验室冰冷的合金地板,而是湿滑、长满青苔的河岸卵石,硌得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腐烂水草和泥土的气息,取代了硝烟与鲜血的铁锈味。
身上裹着的不是染血的战术服,而是一件湿透后沉重冰冷、绣着简陋玄鸟纹样的粗糙麻布深衣。
他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孩童的手。
皮肤因为长时间的冷水浸泡而发白发皱,指关节细小,手背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擦伤,正渗着细小的血珠。
这绝不是那双布满枪茧、能轻易拧断敌人脖子的“龙牙”之手!
“政儿!
政儿!
天可怜见!
你可算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尖细颤抖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刺得他耳膜生疼。
一个面白无须、穿着深褐色宦官服饰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涕泪横流,试图用同样湿冷的袖子去擦他脸上的水渍和污泥。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内侍,哆嗦着不敢上前。
赵政——不,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兵王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将周遭环境纳入分析。
浑浊宽阔的河流,对岸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屋和袅袅炊烟。
河岸这边,是稀疏的树林和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却显得古朴的夯土城墙轮廓。
空气清冷,带着深秋的萧瑟。
语言…是某种极其古老晦涩的发音,但他竟能听懂!
更重要的是,这个扑在自己身上哭嚎的宦官,还有远处那些建筑风格…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能解释当前状况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炸开——**先秦!
**“赵高!
滚开!”
一声严厉却同样带着惊惶的呵斥传来。
一个身着墨绿色深衣、腰佩青铜短剑的壮硕汉子大步上前,粗暴地将那名叫赵高的宦官推开。
汉子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地扫过嬴政全身,确认无致命伤后,才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公子受惊!
是末将护卫不力!
公子感觉如何?
可能行走?”
公子?
末将?
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赵国为质…公子政…落水…邯郸!
这具身体残留的、属于十岁孩童嬴政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带着冰冷的窒息感,断断续续地浮现在兵王的意识海洋里:寄人篱下的屈辱,赵国贵族子弟的嘲弄眼神,今日河边故意将他推入深水的恶意嬉笑,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的绝望…一股不属于孩童的、混杂着暴戾杀意与极致冰冷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轰然奔涌!
那些模糊记忆片段中狞笑的赵国贵族子弟面孔,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刻入了骨髓!
“咳…”嬴政(赵政)止住了呛咳,撑着湿冷的卵石,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
小小的身体虚弱不堪,双腿因寒冷和脱力而剧烈颤抖,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首。
他推开壮汉试图搀扶的手,那双属于孩童、此刻却沉淀着千年兵锋的眼眸,缓缓抬起,扫过赵高那张涕泪交加、写满后怕的脸,最终落在持剑护卫的壮汉身上。
“谁?”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呛水后的撕裂感,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赵高和那护卫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护卫愣了一下,随即沉声回答:“末将王翦!
奉王命,护卫公子周全!”
他心中惊疑不定,公子落水前还是个敏感易怒的孩童,此刻的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漠。
王翦!
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嬴政(赵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他没有再看王翦,目光转向浑浊的河水。
水面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张因溺水而苍白、却难掩眉宇间稚嫩与…某种突兀锐气的孩童脸庞。
湿透的头发紧贴额角,水滴顺着尖削的下颌滑落。
河水浑浊,却仿佛在某个瞬间,倒映出实验室冷光下那方流转温润光华的玉玺。
和氏璧…传国玺…兵王陨落…幼龙睁眼…冥冥之中,似有无形的丝线,穿透了时空的迷雾,将两个截然不同的死亡与新生,诡异地缝合在一起。
“回。”
嬴政(赵政)收回目光,只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王翦心头猛地一跳!
他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赵高!
背公子!
速回馆驿!
传医者!”
赵高被嬴政那一眼看得心底发毛,此刻闻言如蒙大赦,慌忙弓下腰,将嬴政小小的、冰冷的身躯背起。
王翦按剑在前,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稀疏的树林和远处窥探的人影,眼神锐利如鹰。
两名小内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踩着湿滑的河岸,向着邯郸城那座象征着屈辱与危险的质子馆驿匆匆而去。
伏在赵高并不宽厚的背上,年幼的秦王感受着颠簸和身后赵国都城投来的、充满恶意与轻蔑的目光。
冰冷的河水似乎还残留在肺腑之间,带来阵阵隐痛和窒息感,但这具身体里那颗属于兵王的心脏,却在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泵出滚烫的、名为野望和复仇的熔岩。
实验室的硝烟与血腥,邯郸河水的冰冷与腥臭,两种死亡的气息在灵魂深处交织、碰撞、融合。
属于嬴政的时代尚未到来。
属于“龙牙”的战争,却己在这具十岁的躯壳里,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他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开始疯狂地检索、分析、整合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以及前世烙印在骨髓里的战争本能与生存法则。
赵国邯郸的质子生涯,是绝境,是牢笼,却也是最好的伪装和磨刀石。
黑暗中,幼龙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