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黄金枷锁
俞志远被两名持戟士兵架着,肩胛抵着对方冰冷的金属护肩,像拖死狗般拽出王宫侧门。
铠甲缝隙里渗出的冷汗混着伤口的血痂,每一步拖拽都让魔渊之战留下的旧伤如被撒了把盐。
曾经镌刻着勇者徽记的鎏金铠甲,如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镶嵌的蓝宝石与祖母绿早在昨夜就被王室侍从用凿子剜去,露出底下黯淡的青铜底色,在雾气中泛着冷硬的光,如同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铁链拖拽在石板路上,刺耳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乌鸦,也惊碎了这座城市最后的睡意。
俞志远被迫抬头,正对上城门楼新换的通缉画像。
画像上的自己身着完整铠甲,剑指苍穹,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而现实中的他,头发凌乱地黏在渗血的额角,嘴角开裂,脖颈处还残留着魔法锁链灼烧的焦痕。
这荒诞的对比让他胃部翻涌,恍惚间竟想起魔渊深处那些扭曲的镜面 —— 当他挥剑斩断魔物时,镜中倒映的却也是自己被腐蚀的面容。
原来最可怕的魔障,从来不是深渊里的魔物,而是人心的背叛。
广场中央的高台早己被贵族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雕花长椅上,华服贵族们手持银质高脚杯,杯中晃动的美酒倒映着他们玩味的眼神。
当税务官展开羊皮卷的瞬间,俞志远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铠甲摩擦声 —— 是艾瑞克,那个曾用盾牌为他挡下魔渊毒箭的骑士长。
新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肩甲处的狮首纹章却刺得他眼眶发酸。
记忆突然翻涌:魔渊决战时,艾瑞克残破的身躯挡在他身前,笑着说 “团长,该换你保护我们了”,而此刻那道身影却背对着他,擦拭佩剑的动作精准而冷漠。
"为偿还王室平魔支出,前勇者俞志远需缴纳等同于王国十年岁入的罚金......" 税务官的声音尖细如刀,冰冷的字句混着贵族们的窃笑,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俞志远的耳膜。
他后槽牙咬得发疼,胸腔里翻涌着愤怒与荒谬。
魔渊之战耗尽了他全部勇者之力,霍然为他失去右腿的嘶吼、南晴化作流光前的微笑、还有他们紧握的拳头,此刻竟成了王室敛财的借口。
原来所谓的荣耀,不过是权力游戏里随时可以抛弃的筹码。
魔法锁链突然收紧,勒得他脖颈青筋暴起。
戴着红宝石铁手套的税务官指尖划过他脸颊的旧伤,金属的凉意混着魔法的刺痛:"听说魔渊的伤口会复发?
" 话音未落,锁链迸发出幽蓝电光,剧痛从脖颈窜遍全身。
俞志远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铠甲下被魔王利爪撕开的灼痕再次发烫,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从未结束。
他眼前炸开白光,恍惚间又回到深渊,听见霍然最后的大笑混着魔王的嘶吼,而此刻,嘲笑他的却是曾经守护的民众。
"骗子!
" 尖锐的喊声撕破空气。
半块发霉的面包砸在他肩头,腐臭的气息混着面粉碎屑扬起。
紧接着,石块、烂菜叶如雨点般落下。
俞志远本能地抬手格挡,破旧的护腕发出吱呀声响,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
他在人群中捕捉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 那是魔渊之战后,他冒着生命危险从坍塌的民居里救出的孩子。
此刻他们被贵族煽动着,眼睛通红,嘴里喊着 "打倒伪勇者",奋力投掷的石块却比魔物的爪牙更伤人。
他突然想起孩子们曾用野草编成花环戴在他头上,而现在,那些稚嫩的手正将恶意砸向他。
"都给我住手!
" 他嘶哑的吼声被淹没在哄闹声中。
滚烫的鸡蛋液顺着脖颈流下,混着冷汗钻进铠甲缝隙。
恍惚间,他想起魔渊决战前夜,莉莉安娜坐在篝火旁,眼神坚定:"只要有我们在,你永远是勇者。
" 而现在,那些温柔的誓言化作砸向他的石头,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亲手折断他的剑,一个冷眼旁观他的落魄。
当莉莉安娜在阴影中与他对视又别过头时,他分明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 原来最痛的背叛,是对方明明还存有愧疚,却依然选择了刀刃相向。
魔法锁链突然发力,将他拽得重重跪在贵族面前。
为首的侯爵用镶金手杖挑起他的下巴,镶嵌的紫水晶戒指硌得他生疼:"知道为什么要立 勇者税 吗?
因为民众需要一个失败者。
"侯爵喷着酒气的话语让他作呕,"你看,当他们把石头砸向曾经的英雄,就能忘记自己也是被压迫的蝼蚁。
"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他眼前发蒙。
他望向台下疯狂的人群,突然明白这场闹剧从来不是审判,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 王室需要替罪羊,贵族需要消遣,而民众需要发泄。
税务官的呵斥声如同惊雷一般,在俞志远的耳边炸响,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感到一阵剧痛,锁链再次收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勒碎。
那魔法的灼烧感顺着血管迅速蔓延开来,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俞志远痛苦地咳嗽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想起了魔渊深处的那一幕,星核在他的掌心留下的温热,还有霍然最后那声畅快的大笑。
原来,所谓的信仰和誓言,在权力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当暮色渐渐笼罩整个广场时,俞志远被粗暴地拖离了原地。
他的披风己经被撕成了布条,在空中飞舞着。
铠甲上布满了凹痕,里面嵌着石块和菜叶,仿佛在诉说着他所遭受的屈辱。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贵族们的笑闹声。
那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像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进他的心脏。
然而,俞志远并没有回头,他只是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一步地在石板路上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脚下的石板路被他的鲜血染红,留下一条蜿蜒的血痕。
他就像一条被折断脊梁的困兽,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内心的火焰却并未熄灭。
在那浑浊的眼底,一抹暗火正在悄然燃烧。
他们夺走了他的荣耀,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怒火。
总有一天,这些黄金铸就的枷锁,会成为刺穿暴政的利刃。
而此刻,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默默等待破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