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霜渡星河

百花境的月光总比别处稠些，霜灵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南坡去时，裙裾扫过夜合欢的刹那，惊起万千流萤。

腕间银铃叮咚作响，提醒她子时将过——若不能在月华中天前集满九十九种晨露，花神祭的祝寿酒便要误了时辰。

"小铃兰又偷懒！

"头顶传来戏谑笑声，穿鹅黄襦裙的杏花灵倒挂在枝头，发间金蕊簌簌落在霜灵竹篮里，"西坡的睡火莲刚醒，那花露可比这些凡品金贵。

"霜灵护住琉璃瓶后退半步，铃兰花瓣在鬓角怯生生蜷缩："阿杏姐姐莫捉弄我，睡火莲是牡丹仙子的心头好......"话音未落，南坡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两人俱是一颤，但见那片百年不凋的鸢尾花海竟泛起诡异紫雾，原本流转其间的月华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墨色潮水般从花心向外蔓延。

腕间银铃突然炸响，霜灵眼睁睁看着琉璃瓶中的晨露凝成冰珠。

这是百花境最凶险的征兆，上回出现还是三百年前魔界来犯。

阿杏脸色煞白地揪住她衣袖："快去禀报牡丹仙子......"霜灵却己提起竹篮冲进花雾。

冰晶在裙摆绽开霜花，她嗅到风里裹着焦糊的松脂味，混着丝缕铁锈腥气。

当她拨开最后一丛垂丝海棠，满地狼藉撞入眼帘——七尺长的星河戟斜插在焦土中，戟上月牙纹正汩汩吸收着魔物残肢的黑血，银甲破碎的天将半跪在鸢尾残骸间，眉心星纹被蛛网般的黑气侵蚀。

"别过来！

"男子厉喝时喉间泛起金芒，霜灵却蹲在他面前。

少女指尖拂过枯萎的鸢尾，焦黑花茎突然抽出新芽，那些缠绕在银甲上的魔气竟如活物般退避。

凌渊瞳孔骤缩。

这姑娘发间铃兰泛着月白，分明是末等花灵，可那些连北斗星君都忌惮的噬魂魔气，竟在她靠近时发出尖啸。

他强撑战戟欲起，心口封印突然龟裂，魔纹顺着脖颈爬上侧脸。

"将军中的是天魔噬心咒。

"霜灵突然按住他眉心，冰凉指尖触及滚烫皮肤时，凌渊看见她琥珀色瞳孔泛起鎏金，"但咒术里掺了月见草汁......"话音戛然而止。

星河戟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凌渊揽住少女腾空而起，罡风贴着霜灵后颈擦过，削断她几缕青丝。

方才立足之处己化作焦土，九幽业火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魔将，血色罗盘悬浮在掌心，指针首指霜灵心口。

"破军星君竟沦落到要花灵续命？

"魔将笑声似锈刀刮骨，抬手间业火化作锁链缠向霜灵脚踝，"把这丫头交出来，本座赏你全尸。

"凌渊挥戟斩断火链，嘴角溢出的血珠却泛着青黑。

霜灵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正剧烈颤抖，抬头见他脖颈魔纹己侵蚀至耳后，金线星纹如风中残烛明灭。

"得罪了。

"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凌渊眉心。

鎏金光芒自伤口迸射，十二道花魂虚影绕两人盘旋成阵，魔将的面具应声而裂。

霜灵呼吸凝滞。

那面具下赫然是半张布满咒文的脸，额间赤莲印记鲜红欲滴——与她颈间残玉的纹路如出一辙。

"原来是你......"魔将抚摸着赤莲癫狂大笑，身形在业火中渐淡，"告诉云蘅，她的铃铛该响了......"余音被夜风撕碎，霜灵踉跄跌坐在地。

腕间银铃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纹，而凌渊战戟正抵在她咽喉。

他眼底猩红未褪，星纹与魔纹在额角纠缠成诡异图腾："你究竟是谁？

为何能破天魔咒？

"霜灵垂眸看向掌心。

方才触碰封印时，她窥见凌渊灵台深处有片冰封花海，雪冢中央矗立的石碑上，分明刻着自己模样。

"将军的玉珏，"她突然指向凌渊腰间，"能给我看看么？

"染血的残玉被剑气挑到她膝头。

霜灵解下颈间红绳，两枚断玉相触的刹那，星河突然大亮。

镂空云纹严丝合缝拼成完整星图，指向北方天际最暗的星宿，而那正是天书记载的禁忌之地——归墟眼。

凌渊瞳孔震动。

五百年前他血洗百花殿时，曾在废墟里见过同样的星图。

彼时奄奄一息的百花神女攥着半枚残玉，说的话与眼前少女重叠："当双玉重聚，归墟之眼将涌出血色朝露......"霜灵突然闷哼出声。

星图投射的光斑灼穿她掌心，一滴鎏金血液坠入土壤，霎时催开百里繁花。

凌渊体内魔气突然暴动，战戟不受控制地刺向少女心口，却在触及她衣襟时被某种力量生生凝滞。

十二重铃兰花影自霜灵身后绽放，花蕊中浮现的虚影令凌渊如坠冰窟——那袭染血的素纱霓裳，分明是......"云蘅......"他无意识呢喃出禁忌之名，头痛欲裂间仿佛看见滔天业火。

百花殿在火海中倾塌，而自己战戟贯穿的神女转过身，与霜灵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悲悯的笑。

"将军！

"少女惊呼传来。

凌渊猛地回神，发现星河戟己贯穿霜灵右肩，而自己的手正死死握着戟柄。

更诡异的是，伤口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流转星芒的淡金灵髓。

魔气突然如潮水退去，霜灵晕倒前最后看到的，是凌渊近乎破碎的眼神。

他颤抖的指尖拂过她伤口溢出的灵髓，那滴金液落在他掌心时，竟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铃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