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跨出铁门时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摸裤兜找烟,才想起这身灰夹克是狱警刚发的。
"哥!
"马路对面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姑娘,马尾辫扎得老高。
林楚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首到对方踩着马丁靴"噔噔噔"冲过来,才从她右脸的酒窝认出是妹妹林穗。
"怎么胖成这样了?
"林楚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林穗手里攥着的矿泉水瓶"咔啦"响了一声。
"三年没见,您开口就这句?
"林穗把塑料袋往他怀里一塞,"爸的骨灰盒在殡仪馆存了两年零八个月,明天最后缴费期限。
"林楚差点没抱住袋子。
里头装着件褪色的蓝工装,左胸口"第三机床厂"的字都洗白了。
他突然想起这衣裳有股子机油味,以前每次爸下班他都嫌臭。
"妈呢?
""中风躺半年了,护工费一天二十五。
"林穗掏出车钥匙转身就走,"赶紧的,我还得回店里盘货。
"破面包车开过新建的购物中心时,林楚把脸贴在车窗上。
玻璃碴似的阳光扎进眼睛里,他看见广场大屏幕在放奶茶广告,穿JK裙的姑娘们举着杯子跳舞。
"看够没?
"林穗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你现在兜比脸干净,连杯柠檬水都喝不起。
"老家属院的梧桐树被砍得只剩树桩。
林楚摸着掉漆的单元门,听见西楼传来"咣当"一声响。
他冲上楼时被缺角的台阶绊了个趔趄,402门口躺着个搪瓷痰盂。
"又打翻了?
说了多少次用尿不湿!
"林穗冲进屋扯下晾衣绳上的毛巾。
林楚站在玄关动弹不得——客厅沙发上蜷着个人形,花白头发乱得像枯草,半边脸歪着,口水把枕巾洇湿了一大片。
"妈?
"那具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枯枝似的手指抓着沙发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林楚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工装裤的破洞正好露出当年烫伤的疤。
"现在知道难受了?
"林穗拧开水龙头哗哗搓毛巾,"你替王瘸子顶罪那会儿多威风啊,警察来抓人你还跟妈说去外地挣大钱。
"窗外飘进来炸鸡排的香味。
林楚盯着瓷砖缝里的蟑螂,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医药费...要多少?
""护工、理疗、营养剂,加上你偷卖房子的窟窿。
"林穗把湿毛巾拍在茶几上,"咚"的一声震得药瓶首跳,"把你拆了卖器官都不够。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对门刘婶的尖嗓子穿透薄铁门:"小穗啊,上个月水电费..."林楚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林穗在后面喊:"又去哪儿野?
"他没回头,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下跑,工装裤口袋里掉出个塑料打火机。
街角便利店正在招夜班理货员。
林楚盯着招聘启事上的"无犯罪记录证明"看了十分钟,转身撞上个穿貂皮的男人。
"哟,这不楚哥吗!
"男人摘下墨镜,金链子在领口晃悠,"我陈海啊!
以前跟王总混的时候..."林楚扭头要走,被陈海拽住胳膊:"听说你要找活?
西郊仓库缺个管事的,月薪八千,现结!
"他往林楚兜里塞了张名片,喷着酒气凑近:"王总今晚在翡翠阁摆酒,专程给你接风。
"路灯突然亮了。
林楚看着名片上的烫金字,听见肚子里发出"咕"的一声。
街对面面馆飘来葱花香气,玻璃窗上凝着厚厚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