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颈间的丝巾,确保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被完全遮住。
这是她七年来养成的习惯,就像每天早晨必须喝一杯黑咖啡一样自然。
门被轻轻推开,林夏准时出现在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开衫,手腕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苏瑾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银戒,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最近睡眠好些了吗?"苏瑾翻开病历本,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林夏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一只受惊的猫。
"还是老样子,"她的声音很轻,"每次都是那个梦,火,钢琴,还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戒,"有人把我推开了。
"苏瑾的笔尖顿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的梦境,同样的火场,同样的钢琴,只是视角不同。
在她的梦里,她是被推开的那个人。
"能说说这枚戒指吗?"苏瑾转移了话题。
作为心理医生,她知道有时候表面的细节往往暗示着更深层的心结。
林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上周...我去了趟老房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在废墟里找到的。
是我妈妈的戒指。
"苏瑾感觉呼吸一窒。
七年前的那场火灾,不仅改变了她们两个人的人生,还带走了林夏的母亲。
这个事实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她的记忆里。
诊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墙上的挂钟永远停在3:15,那是火灾发生的时间。
苏瑾曾经想过要修好它,但最终放弃了。
这个静止的时间仿佛成了某种仪式,提醒着她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苏医生,"林夏突然开口,"您相信命运吗?"这个问题让苏瑾愣了一下。
她想起七年前自己还是医学院的学生,那场火灾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可能不会选择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
"我更相信选择。
"她斟酌着用词,"命运给我们设定场景,但如何演绎取决于我们自己。
"林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诊室角落的绿植上,那是一株火场里唯一幸存的植物,被苏瑾移植到这里。
"那株植物,"她轻声说,"让我想起老房子的花园。
"苏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那个花园,记得爬满藤蔓的围墙,记得盛开的蔷薇。
火灾发生前,她经常路过那里,听着里面传来的钢琴声。
"能跟我说说那个花园吗?"苏瑾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
这是治疗的关键时刻,她能感觉到。
林夏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穿越回了过去。
"妈妈最喜欢在花园里弹琴,"她的声音带着怀念,"她说音乐能让花儿开得更美。
每次她弹琴的时候,蝴蝶都会停在琴键上..."苏瑾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阳光下的花园,白衣女子在三角钢琴前演奏,蝴蝶在琴键上翩翩起舞。
这个画面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天..."林夏的声音突然哽咽,"那天她本来要教我弹《月光奏鸣曲》的..."苏瑾感觉喉咙发紧。
她记得那首曲子,记得火灾发生时钢琴上摊开的乐谱。
那些记忆碎片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中重组,逐渐形成完整的画面。
"林夏,"她轻声说,"你愿意跟我去个地方吗?"林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瑾带她来到医院顶楼的天台。
这里很少有人来,是个安静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泥地面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里能看到老房子的方向。
"苏瑾指着远处的一片建筑群。
七年过去了,那片区域已经重建,但她们都知道具体的位置。
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的手紧紧抓住栏杆,指节发白。
"我...我很久没敢往那边看了。
"苏瑾理解这种感受。
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回避与创伤相关的地点、人物和话题。
她自己也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听钢琴曲。
"有时候,"苏瑾轻声说,"直面恐惧反而是治愈的开始。
"林夏的肩膀微微发抖。
夕阳的余晖中,苏瑾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泛着微光,和自己颈间的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加速,某种预感在心底萌发。
"苏医生,"林夏突然转身,"您为什么总是戴着丝巾?"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苏瑾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丝巾,感觉那道疤痕在发烫。
七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起这个问题。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我也有一个秘密。
"林夏的眼睛睁大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地平线下,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在这个时刻,两个被命运纠缠的灵魂终于要直面真相。
苏瑾缓缓解开丝巾。
月牙形的疤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和林夏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她看见林夏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变得急促。
"那天..."苏瑾的声音有些发抖,"在火场里,是你推开了我。
"林夏踉跄后退,靠在栏杆上。
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我记得是我被推开了..."苏瑾感觉眼眶发热。
七年的谜题终于要解开了,但这个真相却如此沉重。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林夏的手。
"我们都以为自己是获救的那个人,"她轻声说,"但其实,我们互相救了对方。
"林夏的眼泪终于落下。
在城市的霓虹灯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相拥。
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仿佛七年前那个下午的回响。
共同治疗从那天起,苏瑾和林夏的治疗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们不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而是共同面对创伤的伙伴。
每周四下午的诊疗时间,变成了两人共同探索记忆的旅程。
"我最近开始做梦了,"林夏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不是那个重复的噩梦,而是新的梦。
"苏瑾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专注地看着她。
"能说说是什么样的梦吗?""我梦见小时候,"林夏的眼神变得柔和,"妈妈在花园里教我认花。
她说每种花都有它的故事,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苏瑾注意到林夏说这些时,手上的银戒在微微发亮。
那枚从废墟中找到的戒指,似乎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
"我也有类似的记忆,"苏瑾轻声说,"火灾发生前,我经常路过你们家。
有时候会停下来听你妈妈弹琴,她的琴声很美。
"林夏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吗?你记得她弹过什么曲子吗?""《月光奏鸣曲》,"苏瑾不假思索地回答,"还有肖邦的夜曲。
有时候是德彪西的《月光》。
""对!"林夏激动地坐直了身子,"妈妈最喜欢德彪西。
她说德彪西的音乐就像画一样,能让人看见色彩。
"诊室里的气氛变得温暖起来。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金色的网。
记忆拼图随着治疗的深入,更多的记忆碎片开始浮现。
苏瑾提议用拼图的方式来重建当天的情景。
"我们从早上开始,"苏瑾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时间线,"你记得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吗?"林夏闭上眼睛,努力回忆。
"那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她缓缓说道,"妈妈说要给我一个特别的礼物。
她让我在琴房等着,说要准备一下。
"苏瑾在白板上写下:上午10点,琴房等待。
"然后呢?""我等了很久,"林夏的眉头皱起,"大概到了下午两点,我听见楼下有动静。
以为是妈妈来了,但...""但是什么?"林夏突然睁开眼睛,脸色变得苍白。
"我想起来了!不是妈妈,是...是爸爸的声音!"这个发现让苏瑾心头一震。
在之前的治疗中,林夏从未提起过父亲的存在。
"你爸爸?"苏瑾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天也在家?"林夏的手开始发抖,茶杯里的水泛起涟漪。
"我...我不确定。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苏瑾感觉一个更大的谜团正在展开。
她递给林夏一张纸巾,轻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废墟中的发现在接下来的治疗中,林夏鼓起勇气再次回到老房子的废墟。
这次,苏瑾陪她一起去。
废墟已经被杂草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