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紫娟的忠诚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块碎成了齑粉,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外头那喧天的锣鼓、放肆的欢笑,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钉进她的耳膜,刺入她的心窍。
“咳咳……”黛玉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剧咳,身子蜷缩得如同风中秋叶。
紫鹃慌忙用干净的软帕去接,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止住,帕子上己赫然绽开一抹刺目的猩红,如同雪地里骤然怒放的红梅,妖冶而惨烈。
“姑娘!”
紫鹃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攥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混着彻骨的寒意,猛地冲上了她的头顶。
“他们!
他们怎能如此心狠!
怎能啊!”
她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那哭诉却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的血块,带着滚烫的恨意。
“往日里‘心肝儿肉’地叫着,如今我们姑娘还没……还没怎样呢,就这般等不及了!
这是要活活地把人的心碾碎,把骨头熬干才甘心吗?!”
她俯下身,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黛玉那只枯瘦冰凉、己无半分热气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性命,硬生生将那即将离散的魂魄暖回来,拽回来。
“姑娘,您醒醒,您看看紫鹃啊……”她将那只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声音哀切得如同失怙的幼鸟,“您不能就这么走了,您让紫鹃往后怎么办?
这世上,还有谁是真心疼您的?
只有我,只有我了啊姑娘!”
思绪不由飞回几年前,她刚被贾母指来伺候这位扬州来的表小姐。
那时黛玉才多大一点,怯生生如同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鹿,夜里想家偷偷哭泣,是她抱着她,轻声哄着,一遍遍告诉她“这里就是姑娘的家”。
后来姑娘大了,心思愈发重了,那些无处诉说的委屈,那些与宝玉公子之间的酸甜苦辣,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她紫鹃在一旁看着,陪着,忧心着?
她记得最真,有一年冬夜,大雪封门,姑娘犯了咳疾,煎好的药迟迟未到。
是她紫鹃,顶着寒风,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路跑到厨房去催。
回来时手脚都冻僵了,姑娘见了,什么也没说,只拉着她的手,滚烫的眼泪就滴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心都疼了。
自那以后,姑娘但有点什么好的,总不忘给她留一份,私下里常说:“紫鹃,这府里,我也只与你,还能说几句真心话了。”
主仆二人,早己不是骨肉,胜似骨肉。
可如今呢?
这满府的喜庆,如同最辛辣的嘲讽。
那些曾经说着最动听话的亲戚长辈,此刻正簇拥着另一对新人,享受着他们的圆满。
唯有这潇湘馆,成了被遗忘的孤岛,被这欢声笑语构筑的潮水,无情淹没。
紫鹃猛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望向窗外那被灯火映红的夜空,眼神里第一次迸射出一种近乎狰狞的恨意。
她不再只是那个温顺忠心的丫鬟,而是一个誓要守护至亲的战士。
“好,好!
你们既如此不仁,就休怪我紫鹃不念旧日情分!”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语,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
“姑娘,您放心……只要我紫鹃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您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让他们安生了!
绝不!”
她俯身,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沾湿了帕子,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擦拭着黛玉唇边残留的血迹,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动作是那么温柔,与她眼中那簇熊熊燃烧的、绝望而坚毅的火焰,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这潇湘馆内,主仆二人命若悬丝;而那怡红院(或婚礼现场)中,繁华正盛,笙歌鼎沸。
一墙之隔,便是生死悲欢,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紫鹃就这般守着,如同怒涛中唯一不肯沉没的孤舟,要用她单薄的脊梁,为她的姑娘,扛起这最后一片残酷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