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原以为此子家境艰难,却有几分真才学与风骨,这才多加提携。
谁曾想,他竟是个如此识人不清、眼盲心瞎的蠢物!
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敢如此欺辱他的掌上明珠!
“岂有此理!”
裴守勤气得在原地踱步。
“欺人太甚!真当我裴守勤的女儿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他对谢奕修的赏识,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爹爹……”
裴轻窈拉了拉父亲的衣袖,轻声劝道,“您别气,这事……”
“不关旁人的事,是女儿自己的老毛病犯了,在国子监吹了点冷风,才这样的。”
她不想在此刻,将谢奕修推到父亲的对立面。
前世的惨剧,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远离谢奕修,保平安!
可她越是这么说,裴守勤便越是心疼。
他的女儿,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不过,裴守勤也看得明白,女儿这是摆明了不追究谢奕修。
只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张太医马上就到。”
另一边,谢奕修的马车里。
沈玉如靠在一边,谢奕修面无表情地坐在另外一边。
“奕修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裴小姐的气?”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问。
“都怪我,若不是我,你和裴小姐也不会……”
谢奕修没有看她,脑子反复回放着同一个画面。
是裴轻窈靠在陆景殊怀里的那一幕。
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奕修哥哥?”
沈奕如抱着他的手臂摇晃了一下。
沈玉如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垂眸,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中那股烦躁愈发浓烈。
“无事。”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到了,你进去吧。”
他没有下车,只掀开车帘,冷淡地看着沈玉如的丫鬟将她扶了下去。
沈玉如还想说什么,可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凤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马车调转方向。
车厢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告诉自己,裴轻窈不再纠缠,是好事。
他本就厌烦了她的骄纵无知,厌烦了她整日追在身后。
如今她与他划清界限,正合他意。
可为什么……
为什么胸口会闷得这么难受?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她靠在陆景殊怀里的样子。
“停车。”
他忽然冷声开口。
赶车的墨珩,立刻勒住马缰。
“公子,怎么了?”
谢奕修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没压住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沉声道,“你去一趟丞相府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墨珩愣了一下。
随即了然,却不敢多问,恭敬地应道,“是,公子。”
看着墨珩离去的背影,谢奕修烦躁地闭上眼,靠在车壁上。
他只是,想确定裴守勤会不会因此事发难罢了。
对,仅此而已。
翌日,天光大好。
相府后花园的暖亭里。
裴轻窈气色已经恢复如常,正捧着一碟子桂花糕,与她的小叔裴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叔,你这身绯色衣裳,配上你这把紫玉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戏班子的头牌跑出来了呢。”
裴轻窈捏起一块糕点,笑得杏眼弯弯。
裴越唰地一下打开扇子,风流倜傥地摇了摇,浑不在意地笑道,“你懂什么,这叫风雅。不像你,整日不是蓝就是白,寡淡得很。”
“我乐意!”
裴越笑嘻嘻地问:“昨天怎么样啊?”
裴轻窈一愣,提起昨天她的笑容散去。
“小叔,以后不要再把我和谢奕修凑在一起了!”
裴越拧眉。
“怎么?他欺负你了?”
裴轻窈正要说,裴越却挑了挑眉,识趣地站起身,拍了拍裴轻窈的脑袋。
“行了,你的夫子来了,小叔我先溜了。”
裴轻窈脸上的笑彻底淡了下去,连看都懒得看谢奕修一眼,只低头继续小口吃着桂花糕。
谢奕修走到她面前,将一本册子放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看到她红润的脸颊和悠闲自得的神态。
他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喜怒。
“这是今天的功课。”
册子封面,赫然写着《历朝策论集要》几个大字。
裴轻窈的动作一顿。
随即,便听到他那清冷的声音,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看来裴小姐恢复得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有宁国公世子照料,果然不一样。”
这话里带着的酸意,尖锐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裴轻窈终于抬起了头。
她放下手中的糕点,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然后才拿起那本策论集。
她没有去接他的话茬,只淡淡地开口。
“不劳谢公子挂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团棉花,打在了谢奕修蓄满力道的一拳上,让他心头一滞。
她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治国安邦的策略,每一篇都是她前世最头疼、最不擅长的领域。
裴轻窈忽然笑了。
她合上书,抬起那双清凌凌的杏眼,平静地望向他。
“谢公子,授课就授课,夹带私货就没意思了。”
她将那本策论集往他面前轻轻一推。
“这题我不会,你直接讲吧。”
她将那份疏离又客套的公事公办,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谢奕修一瞬间被噎住。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语,却没想到,她根本不接招。
她就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不会,然后把问题又抛给了他。
谢奕修的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
俊美的面容上,风雨欲来,放在身侧的手也悄然收紧。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那就从头开始讲。”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
气氛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他讲一句,她便在纸上记一句,全程低着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没有了从前她刻意捧着书本,敲开谢府的门时,“奕修哥哥,这个字怎么念”的娇声软语。
也没有了写两个字就拽他衣袖时,“奕修哥哥,我手酸了,你帮我揉揉”的撒娇。
这种感觉,比她追着他跑时更让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