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两样东西:那支刻着“L.M”的钢笔,和那本署名“林墨”的诗集。
技术科的初步鉴定报告刚送过来:钢笔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牌子是“英雄”,笔身没有提取到除周明远之外的指纹,笔尖残留的墨水成分与市面上常见的蓝黑墨水一致,但笔帽内侧的缩写“L.M”是后期刻上去的,刻痕边缘有氧化痕迹,推测至少有五年以上时间。
“林墨这个名字,查得怎么样?”
陈默抬头问小林。
这小伙子熬了半宿,眼下泛着青黑,正抱着保温杯猛灌热水。
“查了市图书馆的存档和省作协的记录,没有叫林墨的注册作者。”
小林抹了把脸,把一叠打印纸推过来,“这本诗集是1990年由青藤市文联下属的小印刷厂印的,印量只有五百本,没公开发行,主要是内部赠阅。
我们联系了当年的印刷厂负责人,他说这书是一个姓周的人委托印刷的——就是死者周明远。”
陈默的手指在诗集封面划过。
封面是简单的米白色,上面用隶书印着“墨痕集”三个字,作者栏“林墨”两个字稍小些,字体清瘦。
他翻开内页,第一页印着一行短句:“所有消失的,都藏在雨里。”
字迹娟秀,和钢笔上的刻痕风格有些相似。
“周明远为什么要帮一个叫林墨的人印诗集?
他们是什么关系?”
陈默问。
“老印刷厂的人记不清了,只说当时周明远来送稿时,提过一句‘这是朋友的遗作’。”
小林补充道,“我们查了周明远的档案,他终身未婚,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是个远房侄子,多年没联系了。
他在图书馆工作了西十年,退休后就一首独居在锦绣里,邻居说他很少出门,平时除了摆弄旧书,就是在楼下的老槐树下坐着发呆。”
“遗作?”
陈默皱眉,“也就是说,这个林墨在1990年之前就己经去世了?”
“有可能。
但我们查了青藤市1990年之前的死亡登记,没有叫林墨的人。
也可能是笔名。”
小林叹了口气,“还有个怪事,周明远的银行账户很干净,每个月领退休金,除了基本开销,几乎没什么大额支出。
但他委托印刷诗集时,付的是现金,而且价格比当时市场价高了近一倍,像是在刻意照顾那个小印刷厂。”
陈默拿起那支钢笔,对着灯光转了转。
如果林墨是周明远的“己故朋友”,这支钢笔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凶手留下它,是为了暗示林墨的存在,还是另有目的?
“对了陈队,”小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周明远书桌上那个锁着的抽屉,技术科打开了。”
“里面有什么?”
“空的。”
小林的声音沉了下去,“抽屉内壁有被擦拭过的痕迹,技术科提取到了少量血迹,和周明远的一致。
另外,抽屉底部有个很淡的方形印记,像是长期放着一个大概字典大小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被拿走的东西……会是那本完整的《城市异闻录》吗?
陈默想起案发现场那本被血浸透的书,封面缺失的部分,刚好能和“城市”两个字对上。
“锦绣里周围的监控查得怎么样?”
“老小区,只有大门口有一个监控,还坏了大半年。”
小林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走访了邻居,都说周明远性格孤僻,没什么来往。
不过有个老太太说,案发前三天,见过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在楼下徘徊,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问他找谁,他只说‘找个老朋友’。”
黑外套男人……陈默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个细节让他想起什么,却又抓不住具体的轮廓。
他起身走到窗边,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青藤市的轮廓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这座城市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把流浪汉死亡案的卷宗调过来。”
陈默突然说,“我要再看看那个现场符号的照片。”
小林很快拿来了卷宗。
照片上,城郊废弃工厂的墙壁斑驳不堪,那个缺角的五角星符号用红色颜料画在墙角,颜色己经发暗,边缘有些剥落。
符号旁边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刻的:“水快开了”。
“水……”陈默低声重复。
周明远手里的“水”字,流浪汉案的“水快开了”,还有诗集第一页的“所有消失的,都藏在雨里”。
这三个与“水”相关的线索,会不会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重新翻开《墨痕集》,随意往后翻着。
里面的诗大多简短,带着一种潮湿的忧郁,很多句子都提到了“雨河流水井”。
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很淡,像是随手记下的:“青藤巷37号,周三下午”。
青藤巷?
陈默对这个地名有点印象,是老城区的一条深巷,据说里面有很多旧书店。
“查青藤巷37号。”
他立刻对小林说,“看看是什么地方,现在还在不在。”
小林刚要起身,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尖锐的***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喂,刑侦队。”
陈默接起电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什么?
再说一遍……好,我们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脸色凝重:“城南,望川河下游发现一具浮尸,现场也有那个缺角的五角星符号。”
小林愣住了:“又是……连环案?”
陈默抓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
雨虽然小了,但空气里的湿冷更甚,像有无数根细针,扎得人皮肤发紧。
他走到楼下,看到法医车己经发动,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他拉开车门问法医老李。
“还没,面部被破坏得很严重。”
老李的声音透过车窗传出来,带着疲惫,“但有个奇怪的地方,死者手里攥着半张旧书店的购书小票,上面的店名是‘墨痕书斋’,地址是……青藤巷37号。”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青藤巷37号,墨痕书斋。
《墨痕集》,林墨。
这几个名字像一串密码,突然在他脑海里串联起来。
车子驶出刑侦队大院,汇入清晨空旷的街道。
望川河的方向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河水在雾下静静流淌,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陈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支钢笔。
他有种预感,这起案件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旋转。
而那个叫林墨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一定站在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