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入梦陈醒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不可能,我一定还在梦里。
但鼻腔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手腕上束缚带那粗糙而紧绷的触感,
以及头顶那盏散发着惨白光芒、嗡嗡作响的日光灯,
都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容置疑的真实。他试图移动,却发现除了脖颈,
全身都被牢牢固定在这张冰冷的铁架床上。恐慌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在自家公寓的床上睡着的,为了赶完那个该死的项目,
他加班到凌晨三点,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醒猛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他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关切微笑,步伐不疾不徐。“这是哪里?
放开我!”陈醒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里是安宁精神疗养中心。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林。”男人在他的床边站定,
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的脸,“我们理解你的激动,但为了你自身的安全,暂时的束缚是必要的。
”“精神疗养中心?搞错了!你们搞错了!”陈醒挣扎起来,铁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我叫陈醒,是一名软件工程师!我昨天还在公司加班!”林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却让陈醒的心直往下沉。“陈醒,我知道你坚信那个‘现实’。
它很精致,很详细,有工作,有生活,
有压力……但那确实是你因无法承受创伤而构建出来的一个漫长的梦。
一个……用来逃避真正现实的梦。”“创伤?什么创伤?我没有创伤!
”陈醒几乎是吼出来的。林医生沉默地将写字板转向他。那是一份病历的首页。姓名:陈醒。
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复杂性解离性 Identity 障碍。在主要病因一栏,
写着一行字:目睹妹妹陈月于三年前车祸身亡,产生严重自责与逃避心理。
陈醒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妹妹……小月……那个雨夜的画面碎片般冲击着他的脑海,尖锐的刹车声,刺眼的车灯,
还有那张苍白无声的脸……不,这不可能!这明明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痛,
怎么会成为他住在精神病院的理由?“不……你在骗我……”他的声音失去了力气,
带着绝望的呜咽。林医生的眼神充满了理解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编织了一个没有那场悲剧的世界。在那里,你的妹妹只是去了远方,
而你,还是一个忙碌但‘正常’的都市白领。但梦,终究是梦。欢迎回来,陈醒。这里,
才是真实。”陈醒怔怔地看着林医生温和却无比坚定的脸庞,又环顾这间封闭、压抑的病房。
难道他过去三年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加班的疲惫、升职的焦虑、与朋友聚餐的欢笑……难道这一切,
真的都只是他大脑虚构出来的华丽泡影?就在他的信念即将崩塌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窗外,
一个穿着同样病号服、身影消瘦的男人正沉默地走过。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那个男人——他的病号服上印着数字“7”——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
但陈醒凭借口型,清晰地读出了两个字:“快逃。”---第二部分:困局“快逃”。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醒几近崩溃的神经上。逃?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这里真的是唯一且残酷的真实。林医生似乎没有注意到那瞬间的眼神交流,或者说,
他并不在意。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治疗”。所谓的治疗,主要是谈话和药物。谈话的内容,
永远是引导他“承认”并“接受”那个由林医生定义的“现实”。
“描述一下你‘梦里’的工作环境。”林医生循循善诱。陈醒详细描述了公司的布局,
他的工位,正在开发的项目代码。他试图用无比详尽的细节来证明那个世界的真实性。
林医生耐心地听完,然后轻轻点头:“很棒的细节构筑。这说明你的潜意识非常活跃,
它在努力维持这个幻想。但你是否发现,你描述的办公室,没有一扇窗户能看到具体的风景?
这象征着你内心对‘外界’的隔绝。”陈醒愣住了。
他确实……无法清晰地回忆起窗外到底是什么。林医生乘胜追击,他拿出一个档案袋,
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入院时我们拍摄的。”照片上,陈醒穿着现在这身病号服,
眼神空洞、满脸胡茬地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背景就是这间病房。
那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颓废。“还有这个,”林医生又取出一张地图,指向一个地址,
“你说你住在‘光华路17号’,看,这里是一片待拆迁的废弃厂房,
根本不存在你说的公寓楼。”理性构筑的世界正在一块块崩塌。难道林医生说的才是真相?
那个有妹妹、有工作的世界,才是他精心编织的囚笼?在一次放风时间,
陈醒独自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内心充满了绝望的茫然。这时,
那个7号病人再次无声无息地坐到了他旁边,低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们在用你的记忆构建围墙。”7号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你记得越多,反驳得越用力,
墙就越厚。”陈醒心脏狂跳,不敢看他,只用余光注意着远处的护工。“我该怎么办?
”“证据……都是假的。”7号快速地说,“但感觉……不全是。
找到那个……无法被伪造的感觉。”无法被伪造的感觉?陈醒苦苦思索。
是加班后颈椎的酸痛?还是梦里为项目焦虑的心跳?不,
这些似乎都可以被解释为病体的不适。就在这时,林医生微笑着向他走来,
手里拿着今天的药片和水杯。那温和的笑容,此刻在陈醒看来,
却比任何恐吓都令人毛骨悚然。陈醒顺从地接过水杯,在仰头服药的瞬间,
他的指尖在杯壁下方,摸到了一道极深的、几乎要被磨平的刻痕。那触感异常熟悉,
像是一串摩斯电码的节奏点,
是他和妹妹小时候玩游戏时独创的、代表“危险”和“别信”的暗号。这道刻痕,
林医生绝对无法伪造,也绝无可能知晓。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上他的脊梁——这里,
绝对不是真实!---第三部分:觉醒那道杯底的刻痕,像一束微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陈醒没有声张,他将药片藏在舌下,假装吞咽,再趁林医生不注意时吐掉。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清醒。7号是对的,他不能再用蛮力对抗,必须用梦的逻辑来打败梦。他开始改变策略。
在接下来的治疗中,他不再激烈反驳,而是表现出困惑和动摇。“林医生,
”他在一次谈话中,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我最近……开始分不清了。那个梦,
好像变得有些模糊。”林医生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那是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神情。“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陈醒。承认困惑,
是接受真实的第一步。”陈醒“积极配合”治疗,
甚至开始“主动”回忆起一些“梦境”中不合理的细节,
比如他始终想不起妹妹最近一次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林医生对此表示赞赏,
认为这是他病情好转的迹象。他的“好转”换来了更多的自由。束缚带被解除,
他可以在特定时间在走廊活动,甚至被允许在图书室看书——当然,
所有的书籍内容都经过严格审查,没有任何关于外部世界的信息。在一次图书室的角落里,
他再次遇到了7号。“他们在害怕。”7号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多了几分急切,
“害怕你‘醒来’。”“我该怎么做?”陈醒假装翻阅着一本空洞的哲学书,低声问。
“梦……有自己的规则。”7号的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划动,
陈醒看到那是一个复杂的逻辑回路图,与他工作中设计的程序异常相似。
“它靠吸收你的‘认同’和‘对抗’来维持。你越否认,它越强。
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它的‘核心悖论’。”“核心悖论?
”“一个它自身无法解释、无法兼容的漏洞。找到它,然后……卡死它。”7号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