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正蹲在连环杀手案的第七个现场,当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受害者脚踝处那个造型诡异的三角烙印时,头顶那根老旧的横梁便毫无征兆地轰然坍塌下来。
刹那间,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她的视野也被飞扬的尘埃和浓重的阴影迅速吞噬。
再之后,迎接她的便是那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混沌。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紧紧包裹着她,仿佛她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碎了,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最终蜷缩进了一个温暖却又十分逼仄的空间里。
西周是浓稠得如同胶水一般的液体,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轰鸣声,就好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去聆听一场遥远的雨,声音沉闷而又缥缈。
沈清梧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荒诞至极的事实——她,一个在解剖台上见过无数生死离别、经历过无数血腥场面的现代法医,竟然……胎穿了?
前世二十八年的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
父母早早离世后,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业之中,一路刻苦攻读,最终拿到了法医学与犯罪心理学的双博士学位。
之后,她在刑侦一线摸爬滚打,破获过无数奇奇怪怪的案件。
然而,最终她却栽在了一场意外里。
不过也好,至少她不必再面对那些冰冷僵硬的尸体,也不用再深入探究人性的深渊了。
可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孱弱了,就连睁眼、抬手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她都无法完成。
她所能做的,只有被动地去感知外界的一切:偶尔会传来温柔动听的女声,那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流,悦耳而又舒缓;还有低沉悦耳的男声,仿佛是山间的风声,沉稳而又有力;除此之外,还有那规律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稳定而又平和。
这些声音就像是一层柔软的茧,将她紧紧地包裹在其中,给她带来了一种陌生的、名为“安心”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挤压感突然传来,紧接着,伴随着光亮与微凉的空气,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却发出了一声细嫩的啼哭。
那声音嘶哑而又微弱,带着新生儿特有的脆弱,仿佛是一根轻轻的羽毛,在空气中颤抖着。
“生了!
是个千金!”
一个带着浓郁喜气的女声欢快地喊道,那声音就像是春天里的第一声鸟鸣,清脆而又响亮。
紧接着,她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抱起,那双手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温暖。
随后,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裹进了柔软得如同云朵一般的襁褓里。
此时,她的视野依旧十分模糊,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光线十分柔和,就像是母亲温柔的目光;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气息,那是药草香与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像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倒像是某种雅致的熏香,让人闻起来心旷神怡。
“夫人辛苦了。”
那个低沉的男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与关切,就像是一泓清泉,流淌过干涸的心田,“你看她,眉眼多像你。”
“胡说,明明是像你,这犟犟的小模样。”
温柔的女声带着满满的笑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凉凉的,触感细腻而又柔软,仿佛是丝绸滑过肌肤的感觉。
沈清梧努力地眨了眨眼,在那模糊的光影中,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女子似乎正静静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乌黑亮丽的青丝散落在枕间,露出的侧脸线条温婉柔和,就像是一幅优美的水墨画;男子坐在床边,身形挺拔得如同苍松翠柏,轮廓俊朗得如同刀刻一般,正低头凝视着她,眼神里满是珍视,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父母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清梧就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每天过着吃喝拉撒睡的单调生活。
然而,她却用成年人的灵魂默默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被安置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房间里的陈设十分雅致,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空气中总是飘着淡淡的兰花香气,那香气清幽淡雅,让人闻了神清气爽。
锦被柔软得如同棉花糖一般,襁褓温暖得就像是春天里的阳光。
伺候她的丫鬟们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朵,言语恭敬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渐渐地拼凑出了这个家的大致轮廓。
父亲名叫沈砚,字墨卿,官职是大理寺卿。
仅仅听这个名字,便可以知道他是一个文雅且手握实权的人物。
母亲林静姝,小字芷兰,是太医院院首的女儿。
想来刚才闻到的药草香,便与她有着密切的关系。
两人似乎极为恩爱,每日沈砚下朝归来,总会先到房里看望她们母女。
两人低语时的温柔语调,是沈清梧在自己前世那个清冷的家里从未感受过的,那种温馨甜蜜的氛围,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让人陶醉其中。
出生后的第三日,按照习俗要给孩子取名。
沈砚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她,目光柔和地拂过窗外院角那株挺拔的梧桐树。
梧桐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沈砚朗声道:“《夜坐》有云,‘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便叫她清梧吧,沈清梧。
愿她如梧桐般坚韧不拔,亦如清风般坦荡磊落。”
林静姝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轻声应道:“清梧,好名字。
小字便取‘明微’如何?
谢庄《月赋》有‘隔千里兮共明月’,明察秋毫,见微知著,倒也合你我对她的期许。”
沈砚低下头,在女儿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那吻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温柔而又深情:“明微,沈明微。
甚好。”
沈清梧在襁褓中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仿佛是在回应父母的爱意。
清梧,明微。
见微知著,这倒是与她前世的职业不谋而合。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注定?
她无法深究,只能将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心底。
日子在单调的重复中缓缓地流淌着,就像是一条平静的河流,波澜不惊。
沈清梧努力地适应着婴儿的身体,也渐渐看清了这个家的全貌。
她的父亲沈砚,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十分俊朗,鼻梁高挺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丘,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人时总带着审视般的锐利,然而当他看向妻女时,那锐利的目光便化作了一汪春水,温柔而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