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腹大患
外界的光亮与喧嚣被迅速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与高速穿梭带来的失重感。
郁晏的手臂如同铁箍，牢牢锁在郁子宥的腰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折断。
那灼热的、带着侵略性的魔元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他的皮肤，与他自己体内清冽的灵力形成泾渭分明却又诡异交融的冲突。
郁子宥闭着眼，任由自己沉浮在这片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里。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郁晏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擂鼓一般敲击着他的耳膜。
这声音，曾是他漫长童年和少年时期最深的梦魇，象征着无法抗拒的强权、无所不在的掌控，以及那些浸透了屈辱与痛苦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那令人晕眩的穿梭感骤然停止。
脚落在了实地上。
周遭令人窒息的魔气略微散去，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稠的、属于魔域的独特气息——混杂着硫磺、血腥、以及某种糜烂腐化的暗香。
郁子宥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得超乎想象的大殿。
穹顶高悬，隐没在翻滚的黑色魔云之中，看不到尽头。
支撑大殿的巨柱并非玉石，而是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了血液的晶石，内里似乎有幽光流转，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
地面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倒映着穹顶魔云和柱上幽光，显得诡异而空阔。
大殿两侧，影影绰绰立着许多身影，奇形怪状，魔气森然，此刻皆屏息凝神，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贪婪的、忌惮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现身的两人身上。
这里是魔尊郁晏的魔宫，万魔殿。
郁晏松开了揽在郁子宥腰间的手，但那股无形的禁锢感并未消失。
他向前踱了一步，玄色袍袖拂动，暗金流火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王座，姿态慵懒却带着无上威严，目光随意地扫过殿内众魔。
“都看见了？”
郁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宣告意味，“从今日起，他，郁予宥，是本尊的。”
他没有用“郁子宥”这个仙门皆知的名字，而是执拗地用了最初的那个“予宥”。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众魔看向郁子宥的眼神更加复杂。
他们自然认得这个被仙门捧上神坛、被誉为“中州第一人”的年轻修士，更亲眼“目睹”了方才通过水镜之术传来的、问道坪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但亲眼见到本人，感受到他身上那纯净磅礴、与魔域格格不入的大乘期灵压，以及他手中那柄即便在鞘中也难掩锋芒的“求不得”，依旧让这些魔头们心中凛然。
一个披着厚重黑袍、身形佝偻的老魔颤巍巍地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尊上……此子毕竟是仙门出身，更是……更是‘求不得’认主之人，留他在身边，恐是心腹大患啊！”
郁晏闻言，轻笑一声，并未看那老魔，目光反而落回身旁静立不动的郁子宥身上。
“心腹大患？”
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予宥，告诉他们，你是吗？”
所有的压力，再次汇聚到郁子宥身上。
万魔殿内，无数双魔瞳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这里的目光，比仙门那些充斥着失望与愤怒的眼神，更加首白，更加贪婪，也更加危险。
郁子宥抬起眼，视线平静地掠过那名进言的老魔，掠过殿内形形***的魔众，最后，落在大殿最深处，那高踞于黑曜石王座之上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郁晏的问题。
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魔头，包括王座上的郁晏，眼神都微微变化的动作。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大殿中央，那片最为空旷、也最受瞩目的地方。
然后，他再次屈膝，朝着王座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次，并非如同在问道坪上那般，带着一种决绝的、宣告式的姿态。
这一次，他的跪姿更加标准，更加……驯顺。
脊背挺得笔首，却低垂着头，露出那段白皙优美的后颈，仿佛将最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呈献。
“予宥的一切，皆由主人赐予。”
他的声音清冷，在大殿中回荡，不带丝毫波澜，“生死荣辱，皆在主人一念之间。
予宥……不敢为患。”
话音落下，他双手平举，将那柄“求不得”，再次奉上。
这一次，姿态更加谦卑。
殿内一片死寂。
那黑袍老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郁晏看着下方跪伏的白衣身影，看着他奉上的神剑，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
有满意，有玩味，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什么。
他没有让郁子宥起身，也没有去接那柄剑。
他从王座上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台阶，玄色长袍拖曳在光洁的黑色石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郁子宥面前，停下。
阴影将跪着的白衣身影完全笼罩。
郁晏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抚他的脸颊，而是落在了他的头顶，带着一种绝对的、如同对待所有物般的姿态，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郁晏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也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也记住你是谁的人。”
他的手掌顺着发丝滑下，拂过郁子宥的耳廓，最终，停留在他的后颈上。
那里皮肤细腻，微微泛着凉意。
郁晏的指尖在那脆弱的颈骨上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感受到掌下身躯瞬间的僵硬，尽管极其细微，却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剑，既然认了你，便拿着。”
郁晏终于说道，收回了手，“在这魔宫里，你需要它。”
说罢，他不再看跪着的郁子宥，转身，重新走向那黑曜石王座，只留下一句淡漠的吩咐，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带他下去，安置在‘囚凰阁’。”
立即有两名身着玄甲、魔气精纯的侍卫无声无息地上前，对着郁晏的背影躬身领命，然后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郁子宥。
“予宥公子，请。”
郁子宥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有些微的僵硬。
他握紧了手中的“求不得”，剑鞘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踞王座的玄色身影，然后转身，跟着两名魔侍，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万魔殿主殿。
身后，是无数道依旧凝聚在他背影上的、含义各异的目光。
他知道，在这魔宫之中，他的“归来”，远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的博弈的开始。
而囚凰阁……那个名字，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囚禁凤凰的楼阁吗？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凤凰。
他只是郁晏一手雕琢、一手养大，最终又自愿飞回笼中的……金丝雀。
而这座魔宫，这个主人，便是他永恒的囚笼，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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