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猪。卤水猪、烤乳猪、凉拌猪耳朵、花生猪蹄的猪。至少两脚兽经常这样叫我。

我出生不到几天，我的母亲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她就被两脚兽赶上一辆大卡车，

从此没有再见过她。1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叫猪圈的地方。这里暗无天日，

总是夹杂着猪食与粪便的气息，这里猪多圈窄，我们总是十几只猪背靠背脸对脸挤在一起，

每天一睡醒就只等待两脚兽送猪食来投喂，我们争先恐后，用脑袋往槽里疯狂蹭，

嘴巴和鼻子里灌满了猪食，味道很一般，没有盐，没有肉，全是碳水。所以每天都饿得很快。

肠胃被填充，肚中沉重的牵引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胀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满足。

每隔一段时间。两脚兽就会进入我们的猪圈。挑选一只长得又大又肥的同胞。

拽着猪耳朵就往外拉。随后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猪叫。一阵面面相觑后。

猪们又该睡觉睡觉，该吃猪食吃猪食。没有猪会关心。圈里的长辈告诉我：“我们是猪，

我们吃猪食。两脚兽是人类。人类吃猪肉。两脚兽给我们猪食吃。给我们猪圈住。人吃猪，

猫吃鼠。有什么问题么？这是祖祖辈辈不变的事实。猪长大本来就是给两脚兽做食物的，

只是这次运气好，没有杀到我们，又可以多活几天，可以多吃几顿猪食，多睡几天觉，

要是哪天自己被拉出猪圈，就怪运气不好，死就死了呗！”每天夜里，我总是做噩梦。

在梦里，两脚兽用锋利的金属钩子刺穿我的后脚。将我倒吊起来。视野里是旋转的，

闪着光的刀刃。耳边是此起彼伏，尖锐到撕裂灵魂的猪叫。那些声音我很熟悉。

是睡在我***边的佩奇。是总抢我猪食的乔治。它们最终都变成了挂在铁钩上，

微微晃动的、失去生命的肉体。梦醒了。我大口喘息，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

但现实，并不比梦境温暖多少。2那一天还是到来了。两脚兽将很多小猪赶上了大卡车。

包括我。颠簸。剧烈的颠簸，伴随着发动机沉闷的轰鸣。我躺在寒冷，湿滑的铁笼底板上。

身下是混合着粪便，尿液的粘稠物。周围挤满了我的同胞。他们大多眼神空洞。

他们哼哼唧唧，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濒死的***。或者干脆彻底沉默，

如同一滩滩等待处理的肉。我知道，这是一辆将我们运往屠宰场的死亡列车。

我从铁笼的缝隙望出去。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一个巨大的，

挂着惨白灯牌的工厂轮廓出现在视野里“幸福猪肉加工厂”灯光下，

我能看到另一辆卡车正在卸货。我的同胞们。被电棍驱赶着。揪耳朵，提尾巴，踢***。

被踉跄地赶向一个散发着白气的入口。凄厉不似活物能发出的猪嚎。混合着机器规律的轰鸣。

我已知晓他们的命运。我们的车子动了。我们是要被送到向另一个地方。窗外，

外面是飞速倒退的世界。碧绿的田野，在风中摇曳的不知名野花。还有远处一片茂密的树林。

窗外落下一缕阳光，暖融融的。这是我在肮脏的猪圈里从未真正感受过的。原来，

外面的世界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在这里，我不用两脚兽的猪圈和猪食，我也能活下去。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猪脑脑海：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住在肮脏的猪圈里，

外面的草原不好么？为什么两脚兽要吃我我就给他们吃？我不要变成挂在橱窗里的烤乳猪！

不要变成摆在盘子里的糖醋排骨！不要变成塞进肠里的碎肉！我要活下去！

我想体验外面的世界。像外面那些奔跑的野狗、枝头跳跃的麻雀一样，活下去！

这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如同野火在我胸中燃烧起来。就在这时。“哐当！

”一个剧烈的颠簸，卡车似乎碾过了一个深坑。整个车厢都猛地弹跳了一下。

我旁边一个装满饮用水的塑料桶被震倒，浑浊的水流了一地。而最关键是。

靠近我笼门的那把锈迹斑斑的插销。似乎因为这次撞击，松动了一下。

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希望，如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铁笼的黑暗！3我的心脏疯狂跳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盯着那道缝隙，

心里盘算着距离和时机。卡车还在颠簸前行。司机两脚兽似乎在对路况骂骂咧咧，

并没有注意到车厢后部的异常。不能再等了！我用尽全身力气。

用我***的、并不强壮的鼻子。拼命去拱那道缝隙！一下，两下，插销在晃动。

铁笼门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嘿！你在干什么！

”旁边一头没有睡着的肥猪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发出惊慌的哼叫。我不管不顾！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咔哒！”一声轻响，插销终于被彻底拱开！

笼门弹开了一道足以让我挤出去的缺口！车外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顶级史诗级过肺。这，这是自由的味道！没有一丝犹豫。我后蹄猛地蹬地。

瘦小的身体像一枚炮弹。朝着那道缺口狠狠撞去！挤压，摩擦。皮肤被粗糙的铁条刮破，

***辣地疼。但我成功了！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车外！

司机两脚兽似乎通过后视镜发现了异常，一脚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将我甩了出去！

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地摔在柏油路面上。剧痛从四肢传来，

尤其是左前腿，仿佛断了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妈的！猪跑了！

”司机两脚兽的怒吼声传来。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卡车歪斜地停在路边。

司机两脚兽和另一个两脚兽类跳下车，骂骂咧咧地朝我冲来。我不要回去。我不想被杀掉，

我不想被铁钩倒挂，我不想被做成烤乳猪。跑！必须跑！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

我忽略掉全身的疼痛。用三条腿踉跄着爬起来。发疯一样冲向了路旁茂密的灌木丛！

灌木划破了我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我毫不在乎。我拼命往里钻，往最黑暗，

最隐蔽的地方躲藏。身后是两脚兽的咒骂声。其他车辆的鸣笛声，越来越远。

我一直跑到精疲力尽。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两脚兽的声音。才敢停下来。

瘫软在一堆腐烂的落叶中，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喘息。全身都在疼，但活着的感觉，

从未如此清晰。4我在灌木丛里躲了整整一天一夜。靠着舔食叶片上的露水和啃食青草度日。

伤口***辣地痛。尤其是左前腿，肿得老高，无法着力。第二天傍晚。

饥饿和干渴最终战胜了恐惧。我循着风中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的食物香气，

以及远处点点闪烁的灯光，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藏身之地。我来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两脚兽的小镇。夜幕初垂，华灯初上。干净的街道两旁，立着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

穿着漂亮衣服的两脚兽在街上悠闲地散步。孩子们追逐嬉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路边房子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和饭菜的香味。这一切，

与我之前生活的肮脏，拥挤，充满恶臭的养殖场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了我。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这里就是天堂吗？

”我几乎要流下眼泪。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的阴影，向前移动。然而。

我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餐厅。巨大的玻璃橱窗里。悬挂着一只被烤得金黄酥脆，油光发亮，

甚至还在微微旋转的烤乳猪。他被摆放在绿色的生菜叶上。我的目光与他空洞的眼窝对视。

一股寒意从我的猪尾巴尖直冲天灵盖。另一边，一只被考好的小猪被放在一个不锈钢盘子里。

他被摆成跪拜的姿势，嘴里还塞着一个苹果，脖子上系着红色的丝带。旁边立着的牌子上，

用醒目的字写着：“今日特价：脆皮烤乳猪，158元/份。”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惊恐地跑开，来到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

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一个围着肚兜的卡通小猪，正开心地扛着一根大葱，

旁边刻着几个大字：“十里飘香杀猪菜”。两脚兽们笑着在雕塑前拍照留念。最后，

我停在一家已经打烊的肉铺前。卷帘门上喷绘着各种猪部件的图解。借着路灯光，

我能看到门口残留的暗红色污渍，以及空气中那股我无比熟悉的，

混合着血腥和清洗剂的味道。恐惧，如同潮水，将我淹没。原来，我并没有逃离屠宰场。

我只是从一个集中的高效的屠宰场，逃进了一个分布式，装饰精美的屠宰场。

这个看似天堂的地方，每一处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我的终极命运。我的价值，

早已被这两脚兽的世界清清楚楚地定义。食物，而且仅仅是食物。

我蜷缩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尽头，垃圾箱的臭味包裹着我。我瑟瑟发抖，

感觉周围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藏着磨刀霍霍的手。绝望，比在卡车上时还要多。难道，

这个世界，就没有一只猪的容身之处吗？5我躲在小巷子里。我好冷，我好饿，

我蜷缩在散发着腐臭的垃圾箱后面。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团死猪肉。

和那些被丢弃的残羹剩饭没有区别。也许，这就是我的结局。无声无息地腐烂在阴暗的角落。

连成为食物的资格都没有。绝望，快要将我彻底淹没。就在视线开始模糊，

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小巷的阴暗，落在了我的眼前。我勉强抬起头，

循着光看去。那是一家店。一家无比干净、明亮的店。巨大的玻璃窗一尘不染，

里面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橱窗里，不是肉块，而是柔软的垫子，彩色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