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轰鸣,同伴的起哄,甚至我自己的心跳,都在那一刻退得很远。
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和苏念晴那张在惊鸿一瞥中定格的脸,被无限放大,灼烧着我的视网膜和神经。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兰州?
在“惑”这种地方?
还独自一人?
无数的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我脑海里炸开。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僵立在她卡座前,之前那点故作潇洒的轻浮碎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所适从的狼狈。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但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重新压低了帽檐,将自己再次藏回阴影里,端起那杯透明的饮料,浅浅抿了一口,姿态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给路边问路的人指了个方向。
“远哥!
牛逼啊!
真要到了?”
杨胖子粗嘎的嗓音穿透迷幻的音乐,像一记重锤把我砸醒。
我猛地回头,看到那帮家伙正挤在卡座边缘,兴奋地朝我这边张望。
杨胖子还比划着大拇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猥琐笑容。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我仓促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苏念晴的方向含糊地点了下头,然后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脚步虚浮地转身往回走。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刃上。
“号码呢?
快给我看看!”
刚回到卡座,杨胖子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抢我的手机。
我手腕一缩,避开了。
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操?
什么意思江远?
想吃独食啊?”
杨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语气带上了不满。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那妞儿到底谁啊?
神神秘秘的。”
“远哥,你这表情不对啊,见鬼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让他们知道。
至少现在不能。
苏念晴出现在这里,独自一人,还被我这种人以这种方式搭讪,如果曝光出去,天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我虽然混不吝,但还不至于没这点分寸。
“没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重新摸出烟点上,用烟雾隔绝他们的视线,“估计是耍我玩,随便编了个号。”
“编的?
我看看!”
杨胖子不信邪,又要来拿手机。
这次我没再躲,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裤兜,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行了,愿赌服输,冒险我完成了。
至于号码真假,重要吗?”
我端起桌上不知道是谁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的燥热。
眼神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那个角落。
她还在。
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份过分的平静,反而更像一种无声的强大气场。
“没劲!”
杨胖子嘟囔了一句,但也没再纠缠,注意力很快被新的游戏轮次吸引过去。
我坐在喧嚣的中心,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口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
那串数字是真的吗?
她为什么要给?
是觉得无聊找点乐子,还是……另有原因?
各种猜测在我脑子里打架。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无比难熬。
音乐变得刺耳,朋友的笑闹显得空洞。
我机械地应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昏暗的角落。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或许更久。
我看到她放下了杯子,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杯底,然后站起身,拉低了帽檐,动作流畅而安静地朝着酒吧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要走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诶?
远哥,你去哪儿?”
旁边有人问。
“放水。”
我丢下两个字,拨开人群,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穿过躁动的人群,推开那扇隔音不算太好的后门,外面是酒吧后院堆放杂物的狭窄通道,连接着另一条更僻静的小巷。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几分。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路口一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就在前面不远处,步伐不紧不慢,高挑纤细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我停住脚步,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点着了今晚不知道第几根烟。
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我在干什么?
跟踪一个当红明星?
疯了不成?
可脚步像生了根,无法挪动。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巷口的路灯下停住了,缓缓转过身。
目光,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投向了我藏身的阴影。
帽檐下,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能感觉到那种审视。
时间再次凝固。
她看了我几秒,没有惊慌,没有质问,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然后,她抬起手,不是对我,而是拦下了一辆恰好经过巷口的出租车。
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
出租车尾灯亮起,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兰州的夜色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我指间即将燃尽的烟蒂,和口袋里那串烫人的数字,证明刚才那荒谬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我靠在墙上,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看着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消散。
苏念晴。
我知道,今晚,我他妈可能真的惹上***烦了。
或者说,是麻烦,终于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