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朱正勇闻言,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赵景川长大的,知道这孩子老实肯干,却一直被家里压榨。
他儿子朱建军和赵景川关系不错,平时没少跟他念叨赵景川在家受的气。
于公于私,他都觉得赵景川该分出去单过。
“既然你坚持,那就分吧。”朱正勇点点头,转向赵大龙和杨桂芝。
“大龙,桂芝,你们啥意见?”
杨桂芝一听真要分家,立马哭嚎起来:“队长啊,不能分啊!”
“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开我们,没良心啊!”
赵大龙也闷声道:“就是,父母在,不分家。这逆子不孝,队长你得管管!”
朱正勇脸色一沉:“管?我怎么管?让你们继续卖人家闺女?”
“景川这些年当牛做马,挣的工分全交家里,你们咋不说?”
“路平干啥了?整天游手好闲,宏业志林又干啥了?”
“我看景川要求分家,合情合理!”
“现在,就在这儿,我给你们主持,把家分了!”
杨桂芝和赵大龙脸都绿了。
朱淑玲想开口,朱正勇一个眼神扫过去:“老婶子,您岁数大了,就别掺和了,让孩子们自己处理。”
老太太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得通红。
队长一发话,分量就不一样了。
杨桂芝还想撒泼,朱正勇眼睛一瞪:
“再闹?再闹我就上报公社,开你们家批斗会!”
“看看卖孙女凑彩礼这事儿有没有理!”
朱正勇这话像块巨石,砸得杨桂芝和赵大龙心头一颤。
队长明显是站在赵景川那边了。
“队长,话不能这么说啊!”杨桂芝还想挣扎,哭丧着脸。
“我们养他这么大…”
朱正勇不耐烦的一摆手,开口道:“行了!”
他扫了一眼狼藉的堂屋,目光最后落在赵大龙和杨桂芝身上。
“景川要分家,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你们也别哭天抢地,这些年景川为这个家出了多少力,队里账本上记得明明白白。”
“他挣的工分,比你们仨加起来都多!”
“你们家这光景,要不是景川撑着,早垮了。现在人家要分家单过,天经地义!”
数据摆出来,杨桂芝哑火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赵大龙蹲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
朱正勇不再理会他们,直接对赵景川说。
“景川,既然分家,你啥想法?想要啥,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肯定是要给你做主的。”
赵景川早就等着这话。
他往前站了一步,眼神扫过赵家那几个心肝肉。
“我的要求不高。”
“第一,我现在住的那两间东厢房,归我。虽然破,但我和艳茹收拾过,能遮风挡雨。”
“不过我也不想和你们打交道,所以这屋子,折算成钱票给我。”
啥?
折算钱票?
杨桂芝彻底怒了,尖声道:“那房子是祖屋,凭啥给你个…”
朱正勇眼睛一瞪:“嗯?”
杨桂芝后半句话噎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赵景川不理她,继续说。
“第二,家里粮食,按工分分。我去年挣了三千五百个工分,赵路平挣了不到八百,爹娘加起来不到两千。”
“粮缸里那一百斤谷子,四十斤红薯,我拿六十斤谷子,二十斤红薯,不过分吧?”
赵大龙猛地抬头:“那怎么行,那是全家的口粮!”
赵景川冷笑:“全家口粮?哪颗粮食不是我流的汗?你们仨那点工分,够买盐吗?”
朱正勇点点头:“按工分分,合理。景川确实该拿大头。”
赵家几人脸更绿了。
赵景川接着道。
“第三,家里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虽然都骑破了,但也是我用额外做工的钱买的票。归我。”
“还有我屋那口樟木箱子,是我娘的嫁妆,本来就在我屋里,自然归我。”
“厨房那口大铁锅,是我们三房一直在用,也得给我。”
杨桂芝心疼得直抽抽。
那自行车可是家里的脸面!
“不行,自行车是公中的,铁锅是全家吃饭的家伙什!”杨桂芝跳脚。
赵景川忍不住嗤笑一句:“公中的钱哪来的?不是我挣的?你们谁出过一个子儿?”
“全家吃饭?我闺女饿得皮包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是全家?”
朱正勇也跟着摆手:“自行车是景川挣的,铁锅他们用得最多,该给他们。继续。”
赵景川目光转向一直阴沉着脸的赵大龙。
“第四,爹你那杆老猎枪,归我。”
赵大龙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放屁,那是我爹传下来的,你想都别想!”
那猎枪是他的心头好,虽然一年也用不了两回,但挂着就有面子。
赵景川笑了。
“传给你?你会使吗?一年到头敢进几次山?挂墙上当烧火棍都嫌占地方。”
“给我,我还能上山打个野物改善生活。放你们这儿,就是块废铁。”
“不分也行,那我要圈里那头年猪。”
这话一出,全家都炸了。
“不行!”
“想得美!”
“那是留着过年和明年油水的!”
年猪可是家里的命根子,杀了能出上百斤肉,够吃小半年还有富余换钱。
赵景川两手一摊。
“看,猎枪不舍得,年猪也不给。合着好东西都想自己搂着,让我净身出户?”
“队长,您评评理。”
朱正勇看着赵大龙。
“大龙,猎枪你确实用不上。景川有把力气,进山或许能有点收获。”
“年猪是全家养的,不可能都给一方。猎枪给景川,年猪就不提了。”
赵大龙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队长,又看看一脸讥诮的赵景川,知道这事没商量了。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行!”
心爱的猎枪没了,比割他肉还疼。
赵景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转向朱淑玲。
“奶奶,您那儿还有个银镯子,是当年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吧?”
“还有您攒着说要给路平娶媳妇的棺材本,有五十块钱吧?”
“我也是您孙子,虽然是个养的,但没功劳也有苦劳。镯子我不要,那钱,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朱淑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狼崽子,连她的棺材本都惦记!
“那是我…我…”
赵景川打断她。
“您别舍不得。路平娶媳妇是大事,我分家出去立户,难道就不是大事?”
“二十五块钱,买个公平,让村里人看看,您没白养我一场。”
“怎么?赵路平是你孙子,我不是?分家分家,家里的钱不该分?”
朱正勇叹了口气。
“老婶子,景川这话在理。您补贴点,也好说出去好听。”
朱淑玲老脸扭曲,看着队长,又看看虎视眈眈的赵景川,知道这钱不出不行了。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卷票子。
数出二十五块,手指捏得死紧,半天不肯松手。
赵景川直接上前,一把抽了过来。
朱淑玲感觉心都被掏走了一块。
赵景川才懒得理这老虔婆怎么想的,他扭头看向杨桂芝,眼里的戏谑更加浓郁。
“妈,您手腕上那个金镯子,虽然镀金的,但也是好东西。”
“当初我结婚,你说家里穷,没给艳茹像样东西。这镯子就算补偿了。”
“反正我闺女甜甜也是您孙女,这镯子,给她妈戴着,也算是个念想,留给甜甜将来当嫁妆。”
杨桂芝下意识捂住手腕。
那镯子她戴了十几年,虽然是镀金,却是她唯一能显摆的首饰。
“你想都别想,这是我娘给的,和你这个小畜生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你娘家的。”赵景川点头:“没花老赵家一分钱,正好,分了也不心疼。”
“今天这镯子,您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不然,咱们就好好算算,这些年我挣的钱,都花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