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听说,鲜卑人在北边犯境,魏国要派大军征讨。
他想起白狼部,心里发紧,向陈默辞行。
“你要回去?”
陈默正在整理典籍,闻言停下笔,“如今边境凶险,鲜卑铁骑凶悍,汉军也不是好惹的。”
“我得知道部落怎么样了。”
阿古拉说。
陈默沉吟片刻,从箱底翻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陈”字。
“拿着这个,若遇到汉军难处,或许有用。”
他又塞给阿古拉一袋干粮,“路上小心。”
归途比来时更难。
边境线上,汉军与鲜卑人的厮杀随处可见。
阿古拉曾躲在沙丘后,看两队人马对冲,汉军的弩箭像暴雨般落下,鲜卑人的弯刀劈开甲胄,鲜血染红了枯草。
他看见一个汉军小卒,腿被马蹄踏断,仍咬着牙把战旗***土里。
他终于在阴山脚下找到白狼部,却只看到一片焦土。
祖父的骨哨掉在血泊里,被马蹄踩得粉碎。
幸存的族人说,鲜卑人要吞并各部,白狼部不从,便遭了屠戮。
“他们说,要么归顺,要么死。”
一个断了胳膊的猎手哭道,“阿古拉,我们怎么办?”
阿古拉捡起骨哨的碎片,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洛阳的粮仓,想起陈默的笑容,想起那些整齐的队列和朗朗的书声。
“我们不跟鲜卑走,也不跟***打。”
他站起身,望向南方,“我们去找自己的‘水草’。”
他带着幸存的族人,避开战场,向西南迁徙。
那里有黄河支流,有肥沃的河谷,***称之为“河西”。
他们学着***开垦土地,却保留着草原的骑射;他们与当地的羌人、***交易,用皮毛换农具;阿古拉把从洛阳学来的规矩改了改,让族人既守秩序,又不失野性。
春末,陈默竟寻到了河谷。
他穿着官服,身后跟着几个小吏。
“朝廷要在河西设郡,”陈默笑着说,“听说这里有支特别的部落,我就来了。”
阿古拉看着他,又看看正在田地里劳作的族人——有的穿着汉服,有的披着羊皮,孩子们在溪边追逐,用汉话和鲜卑话混着喊笑。
“陈先生,”阿古拉拿起一把锄头,“你看,我们也有自己的‘火’了。”
风从河谷吹过,带着麦苗的清香,像一声温柔的狼啸。
河西的春天来得比阴山早。
阿古拉踩着晨露走进田地时,麦苗己经蹿到了脚踝高。
他手里的锄头磨得发亮,木柄被掌心的汗浸成了深褐色——这是去年从汉商手里换来的,比草原上的石锄锋利十倍,一刨下去能掀开半尺厚的土。
“首领,东边的羌人又来换粮了。”
族弟巴图骑着马奔来,马鞍上挂着两张狼皮,“他们说愿意用盐换,还说山后有鲜卑人的探子在转悠。”
阿古拉首起身,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
他如今不再是只懂挥刀的猎手,河西的土地教会他,锄头能比弯刀养更多人。
这一年来,白狼部和周边的***屯民、羌人部落渐渐熟络,用皮毛换铁器,用战马换谷种,河谷里的炊烟一天比一天稠。
“带他们去粮仓,按老规矩换。”
阿古拉把锄头递给旁边的族人,“你去告诉羌人头领,若真有鲜卑人,让他们盯紧些,我们分一半盐给他们当谢礼。”
巴图咧嘴笑:“还是首领主意好!
换粮的时候,***的屯长又在念叨‘编户’,说什么入了户籍能免徭役。”
阿古拉皱了皱眉。
陈默上次来河西时提过,朝廷要将散落的部族编入户籍,像***那样纳税服役。
族里的老人们对此怨声载道——在草原上,他们只向首领效忠,从不知道“税”是什么。
“让他们念叨去。”
阿古拉拍了拍巴图的肩膀,“我们先把麦子种好,有了粮,腰杆子才硬。”
傍晚时分,他去查看粮仓,却见屯长李老汉蹲在仓门口抽烟袋,眉头拧成个疙瘩。
“阿古拉首领,”李老汉磕了磕烟灰,“县里传信,说下个月要征调民夫修驰道,咱们这一片得出二十个人。”
阿古拉愣住了。
修驰道是好事,路通了,商队来得勤,粮食也能运出去,但族里壮丁本就不多,抽走二十个,春耕怎么办?
“李叔,能不能缓些日子?”
阿古拉蹲下来,“等麦收了,我们多派五个人。”
李老汉叹了口气:“朝廷的差事,缓不得啊。
听说……是为了运军粮,南边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