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红色灯光，像一只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每一秒钟，
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我心脏上反复切割。我的儿子乐乐，我才五岁的儿子，
就在那扇冰冷的门后，生死未卜。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姐姐林薇的儿子，
我视若己出的外甥强强，此刻正躲在他妈妈的怀里，连一声像样的哭泣都没有。“小雅，
你别这样，我看着害怕。”林薇抱着强强，小心翼翼地挪到我身边，
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柔弱和委屈，“强强他不是故意的，孩子们玩闹，没个轻重，
谁也想不到会……”我猛地转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脸上。“玩闹？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你管从三楼楼梯上，把我儿子一把推下去，
叫玩闹？”我的声音不大，却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等候的家属都朝我们看来。林薇的脸白了白，抱着强强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那个十岁的男孩，那个我从小抱到大，给他买最新款的乐高，带他去迪士尼，
甚至连他那所每年学费三十万的国际学校都是我一手操办的男孩，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像一只受了惊的鸵鸟。他甚至不敢看我一眼。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扔进了极寒的冰窟。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带着两个孩子在商场的游乐园里玩。强强看上了一双限量版的球鞋，
标价五千八。我毫不犹豫地刷了卡，他高兴地抱着鞋盒又蹦又跳，甜甜地喊我“小姨你真好，
比我妈还好”。乐乐在一旁拉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也想要新鞋子。
”我笑着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乐乐的鞋还好好的呢，等穿坏了，妈妈再给你买好不好？
”乐乐懂事地点点头：“好，哥哥的鞋好看。”我以为，我长久以来的付出，
能换来他们一家人的真心。我以为，我把强强当半个儿子养，他至少会把乐乐当成亲弟弟。
我错了。大错特错。从商场回到我家，我进厨房准备水果，
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乐乐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冲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乐乐像个破布娃娃一样，
从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上滚落下去，额头磕在最后一级台阶的棱角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而强强，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还攥着乐乐一直抱着的小熊玩偶。他的脸上没有惊慌，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得逞后的快意。保安调出的监控录像，
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一切。乐乐想拿回自己的小熊，强强不给，两个孩子推搡起来。最后，
强强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将比他矮了一个头的乐乐，用力推下了楼梯。那不是玩闹，
那是谋杀。“小雅，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强强啊。
”姐夫张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停好车上来，一脸的不耐烦，“他才十岁，懂什么？
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乐乐先招惹他了！”我猛地站起来，指着张博，
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我说的是事实！”张博提高了音量，理直气壮，
“你别总惯着你儿子！强强从小就乖，要不是被惹急了，他会推人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乐乐没事，你在这里冲我们发什么火？”我笑了，真的笑了。
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悲凉催生出的冷笑。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
看着我那个永远只会和稀泥、缩在男人身后的姐姐，
看着这个靠着我家的资源才爬到今天位置、却对我毫无感恩之心的姐夫，
再看看他们怀里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人性泯灭的儿子。我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付出，
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父母和我这个大我八岁的姐姐捧在手心。
后来我嫁得好，丈夫陈浩自己创业，公司蒸蒸日上。而姐姐林薇，却嫁给了家境平庸的张博。
从他们结婚开始，我就成了他们家的提款机和万能钥匙。他们结婚的婚房，首付三十万，
是我出的。张博当年只是个小职员，天天抱怨怀才不遇，是我让陈浩托关系，
把他弄进了合作公司当了个部门经理。强强出生后，林薇嫌婆婆带孩子不科学，
自己又不想辞职，是我出钱给她请了最好的月嫂和育儿嫂。强强上幼儿园，
他们要去挤破头的公立，是我半夜去排队拿号。后来又嫌公立教的东西太死板，
想上国际幼儿园，一年十五万的学费，是我付的。再到后来，小学，
又是那所一年三十万的国际学校，从报名到面试，
再到每年的学费、杂费、夏令营、冬令营……哪一样不是我掏的钱？我自己的儿子乐乐，
上的只是我们家小区附近一家普通的双语幼儿园，一年也就五六万。
陈浩不止一次地提醒我：“小雅，你对你姐一家，是不是太好了点？都快赶上扶贫了。
尤其是强强，你这么惯着他，小心把他养歪了。”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说：“那是我亲姐姐、亲外甥，我不疼谁疼？我们家条件好一点，帮衬他们是应该的。
强强这孩子聪明，给他最好的教育，将来才有出息。
”我的父母也总是在耳边敲打我：“你姐姐不容易，张博那个人又没什么大本事，
你这个做妹妹的，能多帮就多帮一点。都是一家人，别分那么清。”我信了。
我以为血浓于水，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亲情和感恩。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我养的不是亲人，而是一窝吸血的白眼狼。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摘下口罩，一脸疲惫。我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林薇一家，叹了口气：“手术很成功，命是保住了。
但是……孩子从楼梯上滚下来，后脑着地，造成了颅内血肿，压迫了神经。
虽然血肿已经清除，但……可能会有后遗症。比如，影响肢体协调能力，甚至……智力发育。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塌了。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及时赶来的丈夫陈浩扶住。
“老婆，你怎么样？”陈浩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
林薇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走廊：“谢天谢地！乐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她一边哭，一边拉着张博的手臂，仿佛受了最大惊吓的人是她。张博也松了口气的样子，
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医生不都说了嘛，手术很成功。”我看着他们，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医生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到了吗？
“可能会有后遗症”，“影响肢体协调能力”，“甚至智力发育”……这些词，
像一把把刀子，把我的心捅得千疮百孔。可他们呢？他们只听到了“手术很成功”，
“命保住了”。在他们看来，只要乐乐还活着，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我推开陈浩，
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林薇，张博。”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医生的话，
你们听清楚了吗？”林薇的哭声一滞，怯生生地看着我：“小雅，我知道你难过，
可是……”“我问你听清楚没有！”我猛地拔高了音量。张博皱着眉，把我姐姐拉到身后，
一脸不悦地说：“吼什么吼？医生不是说了吗，只是‘可能’，又不是一定！
你现在在这里纠缠有意思吗？医药费我们出，行了吧！”“医药费你们出？”我气笑了，
“张博，你哪来的脸说这句话？你们家现在住的房子，首付是我付的！你开的车，
是我给你买的！强强上的学，是我供的！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衬衫，
都是我上个月去香港给你带的！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出医药费？！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张博的脸上。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半天说不出话来。林薇急了，冲上来拉我的手：“小雅，你别这样，一家人，
你算这么清楚干什么？我们知道你对我们好，我们记在心里的！这次是强强不对，我们认！
我们给你道歉，给乐乐道歉还不行吗？”她说着，就去拉身后的强强：“强强，快，
给你小姨道歉！快说对不起！”强强被他妈推到前面，低着头，
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小姨，对不起。”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死死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要推弟弟？”强强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说话！
”我厉声喝道。他被我吓得一哆嗦，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喊：“谁让他抢我的小熊！那个小熊是我的！他非要抢！我不是故意推他的，
是他自己没站稳！”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撒谎！那个小熊，是我昨天才给乐乐买的。
因为强强来家里玩，乐乐才大方地借给他抱一会儿。更可笑的是，林薇听到儿子的辩解，
立刻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马上附和道：“对对对！我就说嘛！肯定是乐乐抢强强的玩具，
强强才会失手的！小雅你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个意外！
”我看着眼前这对颠倒黑白的母子，心脏一寸寸地冷下去。我不再跟他们废话，
转身对扶着我的陈浩说：“报警。”这两个字一出口，林薇和张博的脸色瞬间变了。“报警？
”林薇尖叫起来，“小雅你疯了？！为这点小事报什么警？强强还是个孩子啊！
你要毁了他一辈子吗？！”张博也冲了上来，想要抢我的手机：“你敢！林雅，我告诉你，
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已经低声下气地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不就是点医药费吗？
我们砸锅卖铁赔给你！你想让你外甥进少管所吗？你安的什么心！”“我安的什么心？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儿子现在还躺在ICU里，未来可能会变成一个残疾人，而你们，
只关心你们的儿子会不会有案底！张博，林薇，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陈浩挡在我身前，脸色铁青地对张博说：“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这件事，必须报警！
我儿子的公道，必须讨回来！”就在这时，我的父母也闻讯赶来了。
他们一看到走廊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我妈的眼泪就先下来了。“这是干什么呀！一家人，
闹成这样给外人看笑话吗？”我妈一边哭，一边去拉林薇的手，“薇薇，别怕，妈来了。
”我爸则是一脸凝重地走到我面前，沉声说：“小雅，先把手机收起来。有什么事，
回家再说。”回家再说？我看着我的父母，他们一来，
没有先问一句ICU里的乐乐怎么样了，而是先去安抚做错事的外孙一家，
先来命令我“顾全大局”。我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爸，妈。”我开口，
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乐乐可能要残疾了。”我妈的哭声顿了一下，
然后哭得更凶了：“我可怜的外孙啊！怎么会出这种事啊！强强也是，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嘴上说着心疼，人却依然站在林薇身边，用身体护着她，
仿佛我才是那个要伤害她们的恶人。我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知道你心疼乐乐，
我们都心疼。但是强强是你亲外甥，你总不能真的把他送去警察局吧？传出去，
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你姐姐姐夫以后还怎么做人？”“脸面？做人？”我重复着这几个词，
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爸，在你们眼里，孙子的健康和未来，都比不上你们的脸面，
比不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孩的前途吗？”“你怎么说话呢！”我爸被我顶撞得面红耳赤，
声音也严厉起来，“什么叫十恶不赦？他还是个孩子！小雅，你从小就懂事，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尖锐刻薄？你姐姐从小就让着你，现在她家里出了事，你不说帮衬，
还要落井下石吗？”我姐姐从小让着我？是啊，她让着我。把她不喜欢的玩具给我，是让。
把她考砸了的试卷藏起来，让我替她挨骂，是让。她看上了我谈了三年的男朋友，
哭着求我让给她，也是让！这些陈年旧事，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可今天，它们却像潮水一样，
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脑海。我这才惊觉，我的人生，
似乎一直都在为她的“不容易”和“退让”买单。而我的父母，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们总是说，姐姐吃了没文化的亏，嫁得又不好，我这个当妹妹的，理应多付出一点。原来，
在他们心里，会哭的孩子，永远有糖吃。而那个默默付出，从不叫苦叫累的孩子，
活该被牺牲。“好。”我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人，他们或指责，或哭泣，或劝慰，
或冷漠，像一出精彩绝伦的舞台剧。“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小题大做，都觉得是我尖锐刻薄，
那这件事，我们就按你们的意思来。”我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窃喜，张博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我爸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
小雅，这才是我懂事的女儿。一家人，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陈浩不解地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