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辛茹苦将冷宫弃婴抚养成人,助他登临帝位,他却在我封后大典前夕,
将凤冠戴在了我那风华绝代的母亲头上,并笑着对我说:“嬷嬷,你配吗?
”第一章:凤栖梧桐,我栖污泥景和元年,冬。新雪初霁,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莹白,
映着日头,晃得人眼睛发疼。太极殿前的汉白玉广场,百官肃立,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今天是新帝登基后,首次大朝会。我站在丹陛之下,百官之前,
身上穿着新帝萧玦亲赐的、逾越规制的孔雀羽缀明珠大氅,内里是正红金线宫装。这身打扮,
几乎与皇后朝服无异。手心里揣着一个小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老虎,那是我在冷宫里,
用自己唯一一件完整里衣,给年幼的萧玦缝的玩具。十三年了,布料被摩挲得发薄,
边缘都起了毛。这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的定心丸。“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咨尔圣敬夫人沈氏知意,温婉淑德,性资敏慧,于朕幼时,抚育教养,功在社稷。
今特尊为圣敬夫人,享亲王双俸,见君不拜,掌凤印,
协理六宫……”内侍监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圣敬夫人。亲王双俸。掌凤印。
协理六宫。每一个字,都是无上的荣宠。可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没有立后。他终究,
没有在天下人面前,兑现那个“娶阿姊为后”的承诺。记忆像冷宫角落里渗出的污水,
带着腐朽的气味,漫上心头。十三年前,浣衣局。我刚满十二,
因为失手打湿了一位得宠嫔妃的衣裳,被罚跪在结冰的石板上。膝盖冻得麻木,意识模糊时,
听到两个老太监议论:“……冷宫那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到底是龙种,
要不要回禀……”“回什么禀?一个罪妃生的孽障,死了干净。”不知哪来的力气,
我挣扎着爬起来,偷偷溜进了那座连鸟都不愿落脚的废弃宫苑。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
我找到了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破席上,额头滚烫,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他看起来只有五岁,瘦得脱了形,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长长的,
能依稀看出其生母曾经的美貌。我把他裹进我单薄的怀里,用体温去暖他,偷来馊了的馒头,
嚼碎了渡给他。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求一个心善的老太医,
代价是我从此阴雨天就刺骨疼痛的膝盖。我把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从此,
我在冷宫有了一个需要守护的秘密,一个叫我“阿姊”的弟弟。我教他识字,
用的是树枝在沙土上划拉;我教他宫规,
是躲在屏风后偷听教养嬷嬷训斥其他皇子现学现卖;我为他挡去其他皇子派来的刁难和毒打,
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疤;在先帝晚年那场血流成河的夺嫡中,我为他出谋划策,
周旋于虎狼之间,用尽了我所有的智慧和勇气,甚至……不惜染脏自己的手。十三年,
四千七百多个日夜。我从懵懂少女,熬成了眉眼间刻满风霜的“阿姊”。他则从垂死弃婴,
长成了如今龙章凤姿、睥睨天下的帝王。他曾无数次在雷雨夜缩在我怀里,说:“阿姊,
别怕,等我长大了,保护你。”他曾在我为他挡箭受伤后,哭着说:“阿姊,
若我得了这天下,必以万里江山为聘,立你为后,再不让任何人欺你辱你。”少年人的誓言,
滚烫得像烙铁,曾在我心口留下深刻的印记。如今,万里江山在他脚下,
我却只等来了一个“圣敬夫人”。“……钦此!”内侍监念完了圣旨,广场上山呼万岁。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依礼谢恩。声音平静无波,
仿佛那些曾经的期盼和此刻的失落,从未存在过。“夫人,陛下请您去紫宸殿一趟。
”内侍恭敬地躬身。我握紧了袖中的布老虎,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压回心底最深处。
拾级而上,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萧玦负手站在窗边,年轻的帝王身姿挺拔,
龙袍衬得他容颜俊美,不怒自威。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脸上露出一丝我熟悉的、带着依赖的笑意。“阿姊,你来了。”他走过来,
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眉头微蹙,“手怎么这样凉?可是那些奴才伺候不用心?
”他掌心温暖干燥,曾是我在无数个寒冷夜晚唯一的暖源。我抽回手,
微微屈膝:“陛下厚赐,臣妇惶恐。”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阿姊,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生分?没有你,就没有朕的今日。这圣敬夫人之位,享亲王俸禄,
掌凤印,协理六宫,地位尊崇无比,朕是真心想让你享尽荣华,再无人敢轻慢你分毫。
”他语气诚挚,眼神却深邃得让我看不透。“至于立后之事……”他顿了顿,转身望向窗外,
“朕初登大宝,朝局未稳,不宜过于急切。况且……”“况且什么?”我忍不住追问。
他回过头,看着我,笑容有些复杂:“阿姊,你永远都是朕最亲的人。这后宫,朕已决定,
永不再立后。”永不再立后。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更深的惘然。他拉着我到膳桌旁,亲自给我布菜,
都是我记得他小时候爱吃的。他说着朝堂上的趣事,说着未来的规划,
仿佛我们还是冷宫里相依为命的姐弟。那一刻,我几乎要相信,他只是有他的考量和为难。
十三年的相濡以沫,终究是不同的。直到我告退,走出紫宸殿。殿外风雪已停,
夕阳给雪地镀上一层残血般的红。我下意识地绕到殿后,想从近路回我的长春宫。
却在梅林深处,看到了两个依偎的身影。年轻的帝王解下他玄色的貂皮大氅,
轻柔地披在一个身着素雅宫装的美妇人身上。那妇人侧脸精致绝伦,
眉眼间与我有着三分相似,却更多了成熟的风韵和娇柔。那是我母亲,柳如烟。守寡后,
因我之故,被特旨接入宫中荣养。“陛下,这如何使得……”母亲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欲拒还迎。“夫人身子单薄,莫要着凉。”萧玦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
“知意她……性子刚强,不像夫人,需要人细心呵护。”母亲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
风情万种:“意儿那孩子,自小在宫里磋磨,是比寻常女子坚韧些,只是有时过于倔强,
不懂转圜,怕是会惹陛下烦心。”“无妨。”萧玦抬手,为她拂去发间落下的一片梅花瓣,
动作亲昵自然,“有夫人在旁开解,朕心甚慰。”我站在光秃秃的树干后,
看着那刺眼的一幕。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却比不上他们话语带来的冰冷。
我想起萧玦登基后,母亲入宫请安的次数似乎格外多。想起他时不时问起我母亲喜欢什么,
讨厌什么。想起他看向我母亲时,那偶尔闪过的、我以为是错觉的欣赏目光。原来,
不是错觉。永不再立后?不是不立,只是想立的人,不是我。而是生了我、养了我,
如今却在我用血肉铺就的青云路上,轻易摘取了我最珍视果实的,我的亲生母亲。
袖中的布老虎,那粗糙的触感,此刻像烧红的铁块,烫得我指尖发颤。十三年的含辛茹苦,
十三年的生死与共,最终抵不过一副美丽的皮囊,和看似柔弱的姿态。我缓缓松开手,
将那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布老虎,深深埋进袖袋深处。转身,踏着冰冷的积雪,一步一步,
远离那片暗香浮动、却足以将我冻结的梅林。膝盖旧伤处传来熟悉的刺痛,但这一次,
痛得钻心。第二章:剜心做药,终成笑话萧玦的那句“永不再立后”,像一层脆弱的琉璃,
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这平静,在新年宫宴上,被彻底击碎。宫宴极尽奢华,丝竹管弦,
觥筹交错。我作为圣敬夫人,席位仅在萧玦御座之下,而我母亲柳如烟,因着“帝眷正隆”,
座位也被安排得极近,几乎与我比肩。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宫装,珠翠环绕,容光焕发,
与周遭命妇谈笑风生,那通身的气派,竟比我这正经的圣敬夫人更显雍容。
不时有或探究、或怜悯、或讥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细密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
萧玦的目光,更是时常越过我,落在我母亲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暖昧。酒过三巡,
气氛正酣。萧玦似乎多饮了几杯,他端着金杯,走到我母亲席前,亲自为她斟酒。“夫人,
朕敬你一杯。”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缠蜷。母亲慌忙起身,盈盈下拜,
眼波流转间尽是羞怯与受宠若惊:“陛下折煞臣妇了。”“夫人不必多礼。
”萧玦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几乎触到她的手臂,“朕听闻夫人擅舞,尤其一曲《惊鸿》,
当年冠绝京城,不知朕今日可有眼福?”席间瞬间安静下来。让一个诰命夫人,
在宫宴上如舞姬般献艺?这简直是……轻慢至极。母亲脸上飞起红霞,却不是恼怒,
而是带着一种被帝王青睐的荣耀与激动。她柔声道:“陛下想看,是臣妇的福分。
只是多年未舞,恐技艺生疏,污了圣目。”“无妨。”萧玦笑得宽容,“夫人之姿,
已是绝色。”我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他忘了,当年在冷宫,我为了哄他开心,
也曾拖着冻僵的腿,笨拙地跳过家乡的小调。他说,阿姊跳得最好看。母亲下去更衣准备。
席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柳夫人真是风姿不减当年啊……”“是啊,
瞧陛下那眼神……”“圣敬夫人怕是……”话语断断续续,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我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萧玦回到御座,似乎才注意到我的沉默,
侧头低声道:“阿姊,可是身子不适?”他的语气依旧关切,却带着一丝心不在焉。
我摇了摇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萧玦,
突然面色一白,捂住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陛下!
”“太医!快传太医!”“护驾!”整个大殿乱作一团。我脑子“嗡”的一声,
几乎本能地就要冲上去。十三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只要有一点不舒服,
最紧张的那个人一定是我。然而,有人比我更快。我那刚刚换好舞衣,
还没来得及展示舞姿的母亲,像一只受惊的蝴蝶,扑到了龙椅旁,
不顾那污血弄脏了她华丽的衣裙,一把抱住萧玦,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您别吓臣妇啊!”萧玦意识尚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指节都泛了白。
他看着她,眼神里竟带着一丝依赖和安慰。我被内侍和慌乱的人群隔在外围,
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太医很快赶来,诊脉后,
脸色凝重:“陛下此乃中了奇毒‘相思引’,毒性猛烈,需……需至亲之心头血为引,
配上千年雪莲,方可解毒!”至亲之心头血?萧玦父母早逝,兄弟在夺嫡中死伤殆尽,
哪里还有至亲?“朕……朕还有阿姊……”萧玦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希冀。那一刻,
没有任何犹豫。我拔下头上锋利的金簪,对准自己的心口。别说心头血,就是要我的命,
我也会给。十三年前我能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十三年后一样可以!“不可!
”母亲突然尖叫一声,扑过来按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萧玦,“陛下!
意儿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何能取心头血?让臣妇来!臣妇虽非陛下至亲,
但……但情愿以命相替!”她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萧玦看着她,
眼中闪过巨大的感动和怜惜,他艰难地摇头:“不……夫人……朕不能……”“陛下!
”母亲哭得更凶,“若陛下有事,臣妇绝不独活!”她说着,竟真的抢过旁边侍卫的匕首,
就要往自己手腕上划。“拦住她!”萧玦急道,随即,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目光越过手持金簪、胸口衣襟已被刺破一丝血痕的我,直直地看向我母亲,
声音微弱却清晰:“用……用夫人的血……夫人的血,
定是世间最纯净的……必能解朕之毒……”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举着金簪的手,
僵在半空。金簪尖锐的顶端,还抵在我温热的皮肤上,只要再用力一分,就能刺入心脏,
取出他所谓的“解药”。可他不要。他宁愿要我那母亲几滴做样子划破指尖的血,
也不要我剜心取出的至亲之血。在他心里,我的血是脏的?是卑贱的?
还是……他根本舍不得让那副美丽的皮囊,受到一丝一毫真正的损伤?太医和内侍都愣住了,
看看我,又看看柳如烟。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与“悲痛”,她“毅然”拿起那把匕首,在自己纤细如玉的指尖上,
轻轻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挤了几滴血在太医备好的玉碗里。“快!给陛下用药!
”她催促着,仿佛做出了天大的牺牲。萧玦看着她指尖那点微不可见的血珠,眼中满是心疼,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而那碗掺了几滴指血的药,
被灌进了萧玦的口中。许是千年雪莲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心理作用,
萧玦的脸色竟真的慢慢好转了些。他握着我的手,虚弱地笑了笑,
说了一句我此生听过最可笑,也最残忍的话。他说:“阿姊,你看,夫人待朕,一片真心。
她连血都愿意给朕。”我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因为急切而被他话语打断、未能真正刺入,
却依旧渗出猩红、染红衣襟的伤口。看着他那紧紧握着我母亲的手。
看着满殿神色各异、鸦雀无声的臣子宫人。忽然之间,我很想笑。原来,十三年的相依为命,
十三年无数次为他流血受伤,都比不上别人几滴轻飘飘的、来自指尖的血。原来,
所谓的“至亲”,所谓的“功劳”,在美色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我手中的金簪,
“哐当”一声,掉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殿中。
像是我那颗被剜出来,却无人问津的心,摔碎的声音。第三章:折翼之雀,
跪听封诏宫宴中毒事件,以萧玦“康复”和我母亲柳如烟“救驾有功”而告终。
我胸口那未完成的伤,成了无人提及的笑话。萧玦对我,似乎怀着一丝愧疚,
赏赐如流水般送入长春宫,绫罗绸缎,珠宝古玩,堆满了库房。他却来得越来越少了。
宫中的风,向来吹得又快又准。“圣敬夫人失宠”的流言,像冬日里的寒风,无孔不入。
昔日门庭若市的长春宫,渐渐冷清下来。宫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看向我的目光里,
那份敬畏在迅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同情,甚至是一丝隐秘的轻慢。我开始频频“犯错”。
送去紫宸殿的莲子羹,萧玦只尝了一口便蹙眉放下:“太甜,腻了。”可他从前,
最爱这甜糯的滋味。我按旧例处置了一个怠惰的宫人,转头就有人告到萧玦那里,
说我“滥用私刑,性情暴戾”。甚至连我阴雨天膝盖疼痛,请太医来针灸,
都能被传成“圣敬夫人心怀怨怼,称病不出,藐视圣恩”。而每一次,
我母亲柳如烟都会“适时”地出现在萧玦身边,温言软语地“劝解”。“陛下,
意儿那孩子性子直,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从小在冷宫那种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
不懂规矩也是有的。”“都是臣妇不好,没能好生教养她……”她每说一句,
萧玦看我的眼神,就冷一分。他终于开始收回他赋予我的权力。先是协理六宫之权,
被他以“阿姊辛劳,当好生将养”为由,交给了“沉稳细致”的柳夫人“暂代”。接着,
是掌管部分内务府的权利。我像一只被拔去羽翼的鸟,困在长春宫这座华丽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