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手机语音备忘录轻念：“八点提醒林皓取体检报告，下午三点前买肋排，
晚上红烧排骨要炖够两小时。”指尖划过大屏幕上的日程表，
从“林皓过敏药补货”到“帮他改项目汇报PPT”，二十七条待办事项里，
属于“苏念”的只有“给19级开班会”那一条。教案边角被我翻得卷了毛，
抬头正撞见班长探进半张脸：“苏姐，晓雯在办公室哭呢，说实习导师骚扰她。
”陈晓雯是我带的大四学生，平时扎高马尾像小爆竹，此刻却缩在沙发里抽抽搭搭，
攥着我袖子的手凉得像冰：“老师，我就问了句方案修改意见，他突然摸我手背……我躲了，
他还说我太敏感。”我抽了三张纸巾塞给她，翻开笔记本：“具体几点？在哪个办公室？
有监控吗？”她抽抽搭搭地回忆细节，我逐条记下来，末了拍她肩膀：“别怕，
我陪你去调监控，学院有反骚扰条例。”等安抚好她，窗外的天已经擦黑，
手机震了震——是林皓的消息：“今晚加班，不回来了。
”配图是便利店暖黄灯光下的关东煮，鱼丸在汤里翻滚冒泡。我盯着照片发了会儿呆，
胃突然绞着疼。上个月体检说我有浅表性胃炎，林皓翻出药箱塞给我：“我公司备了胃药，
你随时来拿。”雨是半夜下起来的。我撑着伞往林皓公司跑，电梯显示“维修中”，
只能走消防通道。二楼转角有间储物间，门虚掩着，漏出一线光。“宝贝别怕，
”是林皓的声音，带着我熟悉的轻笑，“她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我脚步顿住。
雨顺着伞骨滴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那……那苏老师会不会发现？”是陈晓雯的声音，
带着我白天安抚她时没听过的娇柔。“发现什么？”林皓的指尖应该是擦过她唇角，
因为我听见他低低地笑，“她啊，恋爱脑得很，我随便哄两句就什么都信。
”伞“咚”地砸在地上。雨水顺着发尾流进后颈，
我盯着储物间里的影子——林皓的白衬衫贴在那女孩背上，她的黑裙子皱成一团。“谁？
”林皓猛地抬头。我转身就跑。楼梯间的声控灯依次亮起，照得我影子晃成一片。
跑到楼下时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把伞，伞骨裂了道缝，像道狰狞的疤。第二天雨没停。
我请了半天假，站在“心屿心理诊所”门口，玻璃上蒙着水汽。前台递登记本时，
我手抖得厉害，“苏念”写成了“苏今”，又改成“苏念”，纸都被笔尖戳破了。“苏小姐？
”门开了。穿深灰色羊绒衫的男人站在光晕里，眼神像湖底的石头，深沉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抬手指了指诊室：“我是陆沉医生，请进。”我低头往里走，高跟鞋绊到门槛。
他伸手虚扶了下我肘部，掌心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碰了碰就挪开：“小心台阶。
”咨询椅软得让人想陷进去。我盯着他胸前的工牌，听自己说：“我和男朋友七年了，
他对我很好……可能只是一时迷失。”“苏小姐。”陆沉突然打断我，指尖敲了敲笔记本，
“你刚才说‘一时迷失’时，瞳孔收缩了0.3秒。”他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人在说谎时，
会下意识缩小瞳孔减少信息摄入——你在回避‘愤怒’这个词。”窗外炸响一声雷。
我喉咙发紧，想起昨晚储物间里的影子，想起林皓说“她恋爱脑得很”时的笑。“下次来，
”他合上笔记本，声音轻却像钉进墙里的钉子，“试着告诉我，你真正想对他做的事。
”离开时，我在走廊尽头回头。他站在诊室的玻璃窗前，指节抵着下巴，正望着我的背影。
雨珠顺着玻璃往下淌，把他的轮廓揉成一片模糊的灰，可那目光还在，像根细针，
扎进我混沌了七年的脑子里。一周后再去诊所时，
我攥着手机里刚截的图——林皓凌晨两点给陈晓雯的转账记录，附言是“买条新裙子”。
陆沉推开门，目光扫过我发白的指节，勾了勾唇角：“苏小姐，今天我们聊聊‘报复’。
”我把日记本拍在陆沉办公桌时，封皮上的褶皱蹭掉了点灰。这是我大学时买的，
硬壳封面印着小雏菊，现在边角都磨毛了。七年来每一页都写满“林皓今天做的10件事”，
从“记得我不喝咖啡”到“主动给我爸妈买保健品”，
最后一行日期停在三个月前——“吵架后他先道歉，抱了我五分钟”。陆沉翻页的动作很轻，
指腹扫过“他说我穿蓝裙子好看”那行字时，突然停住：“这条，你买蓝裙子前，
是不是问过他三次‘我穿什么颜色好看’？”我愣住。记忆突然涌上来：去年春天逛商场，
我拿着蓝裙子在试衣间门口转，“皓皓你看这个颜色显白吗？”“会不会太素了？
”“你觉得我穿蓝色像不像大学时第一次约会？”他当时正低头回消息，
随便抬了下眼：“蓝的行。”“还有这条。”陆沉又翻两页，
“‘他给我煮了红糖姜茶’——那天你生理期疼得蜷在沙发上，是不是打了七个电话？
”我喉头发紧。上周三我疼得冒冷汗，给他发消息“肚子疼”，
没回；打电话说“我可能得去医院”，
他说“项目收尾走不开”；最后我哭着说“我好像晕了”，他才火急火燎赶回来，
路上买了杯姜茶。“苏念。”陆沉合上日记本，“这些‘体贴’，是他主动给的，
还是你用眼泪、示弱、甚至自我伤害换来的？”诊室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我盯着他领结上的银扣，想起林皓总说“你太敏感，我哪有那么多心思”，
想起每次吵架后我主动递台阶：“要不我们吃火锅？”“你上次说想看的电影上映了。
”“听段录音。”陆沉点开手机，里面是他的声音：“如果我说我累了，不想见你，
你会怎么反应？”我脱口而出：“我会问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大，要不要我陪他吃饭。”“停。
”陆沉按下暂停键，“你从未允许自己说‘我今天不想出门’‘我需要独处’。
你的爱像什么？”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像一场单方面签署的服役协议——他的需求是命令，
你的需求是打扰。”我指甲掐进掌心。七年前他说“我不喜欢黏人的女生”，
我就把想他的短信存进草稿箱；三年前他说“我妈觉得你太瘦”，
我就每天喝两大碗汤；上个月他说“我项目组需要个助理”，我就把辅导员的课调给同事，
去给他当免费后勤。“值得吗？”陆沉声音轻得像羽毛，“用七年时间，
把自己变成他的提线木偶。”我突然哭了。眼泪砸在日记本上，
把“他说我笑起来好看”那行字晕成一团蓝。离开时在走廊撞见周婷。
她举着杯奶茶晃了晃：“陆医生让我给你的，加了双份糖——他说你刚才说话时手一直在抖，
可能低血糖。”我接过奶茶，杯壁烫得掌心发红：“他怎么知道我血糖低？
”“上回你说‘最近总头晕’，他记在咨询记录里了。”周婷眨眨眼，“对了，
你第三次预约本来是下周二，但他改成了周三——因为周二有暴雨，
他说你穿高跟鞋走湿路容易滑。”我望着走廊尽头的玻璃门。陆沉站在诊所外的梧桐树下，
手里捏着车钥匙，见我望过去，轻轻点了下头。那晚林皓捧着玫瑰来敲门时，
我正对着镜子擦眼泪。“宝贝我错了。”他单膝跪地把花塞进我怀里，
玫瑰刺扎得我手背发红，“项目组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总缠我，我怕你多想，就没说。
”他蹲下来给我揉脚，指腹按在我常年穿高跟鞋磨出的茧上：“你每天站着给学生上课，
脚肯定疼。我以后每天给你按……”我想起陆沉的话：“观察他的反应模式。
”“我上周在储物间看到你了。”我声音发颤，“和一个穿黑裙子的女生。”林皓猛地抬头，
眼眶瞬间红了：“谁？哪个储物间？”他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发疼，“是不是那个陈晓雯？
她爸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我陪她看样品是工作需要啊！”他把脸埋在我膝头，
肩膀抖得像片叶子：“你要是不信我，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想起手机里存的十七条聊天记录。
去年情人节他说“你要是提分手，我就从公司天台跳下去”，上个月他说“你不理我，
我连安眠药都买好了”，今天这句“你毁了我”，是第十八个版本。我僵硬地拍拍他后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第三天清晨五点，我蹲在诊所信箱前。
匿名预约单上的字被我写了又划：“林皓，男，28岁，需伴侣咨询。
”最后加了行小字：“我想让他亲口承认，他是怎么把我变成奴隶的。”投完信转身时，
门突然开了。陆沉穿着浅灰睡袍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起这么早？”我心跳漏了一拍，
把攥皱的信纸往身后藏：“路过……”他弯腰捡起信箱里的预约单，扫了眼内容，
从口袋里摸出钢笔。在背面写了行字：“同意。但你要答应我，全程当观察者，别心软。
”我接过单子时，他指尖擦过我手背。“进去喝杯咖啡？”他指了指诊所，“我煮了蓝山。
”我摇头，转身往公交站走。走了二十步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预约单，
在晨雾里像尊雕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皓的消息：“宝贝今晚一起吃饭？
我订了你最爱的日料。”我打开朋友圈，输入一行字：“原来最疼的，不是被背叛，
是终于看清——我从未被真正爱过。”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了很久。最后点了保存草稿。
明天，该给他点“复合”的希望了。我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三次，最终点开发送键。
朋友圈跳出一行字：“或许我们都该再试试？”配图是去年情人节他送的玫瑰干花，
花瓣边缘已经泛白。消息刚弹出十分钟，视频通话就炸了进来。林皓的脸占满屏幕，
身后是公司顶楼的落地窗，他西装笔挺，指节抵着下巴笑：“宝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要不找个心理医生聊聊？”他往前凑了凑，“专业调解总比自己瞎猜强。”我攥紧手机，
指甲掐进掌心——陆沉说过，自恋型人格最爱用“主动解决问题”巩固人设。“听你的。
”我声音发轻。“对了，叫上明远哥。”他突然说，“他最了解我，能证明我对你多用心。
”周三下午三点，我在诊所楼下等。林皓的车“吱”地刹在我面前，
赵明远从副驾探出头：“念念，皓子这两年为你可没少操心。”我扯出个笑，跟着他们上楼。
诊所门开时，陆沉站在前台后。白大褂袖口卷到小臂，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的目光扫过林皓时，我看见他瞳孔极轻地缩了缩——像狼看见闯入领地的猎物。咨询室里，
陆沉坐进转椅，翻开病历本：“两位先说说，关系里最让你们痛苦的一件事。
”我低头盯着指甲——涂了林皓最爱的裸粉色，“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声音轻得像叹气，
“配不上他的优秀。”“其实是我压力大。”林皓立刻接话，身体前倾碰我的手背，
“项目组天天催进度，我总对她发脾气……但我真的很爱她。”他转头冲赵明远笑，
“明远哥你说是不是？我哪次不是哄到她睡着才敢睡？
”陆沉钢笔尖抵着病历本：“你说‘发脾气’，具体是指？摔东西？冷战多久？
”林皓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就……偶尔吼几句。”他捏我手腕，“宝贝你知道的，
我从不动手。”陆沉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我整理的时间线：“据苏小姐记录，
过去两年你共‘出差’87天，其中43次未报备行程。”他推了推眼镜，
“比如去年11月15日，你在异地酒店凌晨两点回复‘在开会’，
但手机定位显示你在‘蓝调酒吧’停留4小时——怎么解释这种‘压力释放方式’？
”林皓脸涨红：“应酬！客户要去那种地方，我能怎么办？”他拽赵明远袖子，
“明远哥你说，我们跑项目是不是常陪客户？”赵明远干笑：“男人嘛，
总有兄弟时光……”“那这张呢？”陆沉点击遥控器，投影屏亮起银行截图。
“上个月12号，你给‘表妹’转账两万，备注‘封口费’。”林皓“腾”地站起来，
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你非法取证！这是隐私！”“这是你自己说的。
”陆沉声音冷得像冰锥，“你半年前找我师妹做咨询，说‘那女的总纠缠，
给点钱打发了省心’——哦，忘了说，我师妹的诊所，监控可没坏。
”林皓抓起桌上的病历本撕成两半：“你们女人就爱把简单事复杂化！我每天加班到十点，
给你买包买花，换来一句‘操控’？！”他踢翻茶几，玻璃杯摔在我脚边，
“老子对你不好吗？啊？”我弯腰捡起碎片，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生疼。
那是他说“等结婚换大的”时买的银戒，现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摘下它，
轻轻放在桌角：“从今往后，我的人生不需要观众，更不需要演员。”我转身要走，
门突然开了。陆沉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我的米色风衣。他把衣服披在我肩上，
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我送你。”林皓的吼叫声被关在门后。走到楼下，
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我摸了摸肩上的衣服：“那些问题……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陆沉低头看我，路灯在他眼里碎成星子：“我说过，帮你拿回尊严——用最体面的方式。
”那晚回家，雨停了，可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我在玄关脱鞋时，
瞥见鞋柜最上层的合照——是去年生日，林皓搂着我笑。相框边缘，
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裂痕，像道狰狞的疤。我伸手碰了碰相框裂痕，玻璃碴子扎得指尖生疼。
玄关感应灯突然灭了，我手忙脚乱去按开关，手机在鞋柜上震得直跳。号码陌生，
照片里我穿着米色风衣进诊所，背景是陆沉替我撑伞的侧影。
附言是猩红字体：“你以为赢了？游戏才刚开始。”我把手机倒扣在鞋柜上，指甲掐进掌心。
陆沉说过的话突然冒出来：“自恋型人格一旦失控，不会认错，只会加倍报复。
”我扯过茶几上的平板，调出近两周行程记录——上周二带学生去博物馆，周三在食堂吃饭，
周四傍晚去超市买了袋米……每条路线都标着时间，我盯着地图上的红点，
后颈慢慢沁出冷汗。凌晨三点，我抱着枕头蜷在沙发上。窗帘没拉严，
路灯在地板上投下树影，像有人影晃了晃。我抓起茶几上的防狼警报器，按下开关，
刺耳的蜂鸣声划破寂静。直到邻居敲墙，我才手忙脚乱关掉，心脏快跳出喉咙。
第二天早八课，我在讲台上念《社会心理学》案例，余光瞥见最后一排陈晓雯在咬笔帽。
她平时总扎高马尾，今天头发散着，遮住半张哭肿的脸。“苏老师。
”下课后她堵在办公室门口，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昨晚梦见你报警抓我。
”我倒了杯温水推过去：“为什么做这种梦？”她指甲抠着纸杯沿：“林皓让我删聊天记录，
说要是不配合……”她吸了吸鼻子，“就把我和他‘那晚’的照片发给你。”我手顿了顿。
水杯在桌上发出轻响：“照片他发出去了吗？”“没。”她摇头，“他说只留了一份备份，
在‘安全的地方’。”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以后他再找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重重点头。午休时我借口去校外开会，拐进心理诊所。
周婷正把档案往铁皮柜里塞，抬头看见我，笑了下：“陆医生出差了，他留了东西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