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桂花开得正盛,风过处,细碎的金瓣簌簌落在苏晚的发间、肩头。她蹲在廊下,
指尖轻轻捻起皇后裙摆上缠绕的一缕织金流苏,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的桂香。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是宫女太监的细碎步点,
是林惊鸿特有的、带着武将利落感的步伐。苏晚慌忙起身行礼,额头几乎要抵到地面。
她是皇后身边最不起眼的小宫女,连“答应”的位分都摸不着边,在这后宫里,
就像廊柱上的青苔,悄无声息地长,悄无声息地绿。而林惊鸿是大将军的女儿,
刚入宫便封了贵妃,一身骑射功夫能让皇子们都自愧不如,连皇帝见了她,
说话都要多几分斟酌。“皇后娘娘呢?”林惊鸿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爽朗,
却比往日面对皇后时少了几分温和,
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指尖攥着的玉簪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她托人从江南寻来的暖玉,
雕成了满枝桂花的模样,皇后前几日提过一句“桂花簪子雅致”,她却在来的路上,
反复摩挲着簪头的花瓣,满脑子都是苏晚方才蹲在廊下,发间落满金桂的模样。
“娘娘在里间读《诗经》呢。”苏晚小声回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支玉簪,
暖白的玉色在林惊鸿指间泛着柔光。可林惊鸿没推门进去,只是站在廊下,
目光落在她的发间,声音放得更轻:“你头发上落了花瓣。”苏晚抬手去拂,
指尖却总够不着耳后的那片金瓣。林惊鸿往前走了一步,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耳后,
替她拈掉花瓣——指腹不经意擦过耳垂,苏晚像被炭火烫了似的缩了缩脖子,
耳尖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多谢贵妃娘娘。”她把头埋得更低,
心跳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连呼吸都不敢太重。里间传来皇后温和的声音:“惊鸿来了?
快进来坐,刚温好的桂花茶还热着。”林惊鸿收回手,将玉簪递向门内,
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娘娘,您要的桂花簪,我给您带来了。”苏晚退到廊柱后,
看着林惊鸿陪皇后说话,看着皇后笑着将玉簪插在发间,金桂与暖玉相映,好看得晃眼。
可她心里却泛起一丝涩意,像吞了口没熟的青梅。宫里人人都说,
贵妃待皇后不一样——记得皇后爱吃的蜜渍金橘,会在其他妃嫔刁难皇后时,
一句话就怼得对方哑口无言,连皇帝都私下跟太监总管抱怨:“林惊鸿眼里,怕是只有皇后,
没有朕这个夫君。”可苏晚记得,上次她给皇后送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是林惊鸿第一时间冲过来,先握住了她被烫红的手;记得她夜里值夜怕黑,
林惊鸿会特意绕过长信宫的回廊,借口“巡查宫禁”,
陪她走一段有宫灯的路;记得林惊鸿看她的眼神,总比看旁人多了些什么,像月光落在湖面,
漾着细碎的温柔。中秋宴那晚,御花园里张灯结彩,宫灯的暖光映着满池荷叶,
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酒的甜香。皇帝拉着皇后坐在主位,嫔妃们围着说笑,
林惊鸿却独自站在箭场边,手里握着一把玄铁长弓,弓弦未拉,眼神却望着远处的靶心,
带着几分落寞。苏晚奉命给皇后送温热的莲子羹,路过箭场时,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攥住。
“苏晚,过来。”林惊鸿的声音压得低,带着桂花酒的清冽气息。她跟着走到箭场中央,
看见林惊鸿指尖的箭稳稳对着靶心,却迟迟没放。“贵妃娘娘,您怎么不射?
”“没什么意思。”林惊鸿放下弓,转身看着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眉宇间的英气,
“你会射箭吗?”苏晚摇摇头,指尖轻轻攥着裙摆:“奴婢只在宫墙边见过侍卫练习,
连弓都没碰过。”林惊鸿笑了笑,从箭囊里取出一把小巧的梨花木弓,
递到她手里:“我教你。”她从身后轻轻环住苏晚,左手覆在苏晚扶弓的手上,
右手握着她拉弦的指,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烫得苏晚浑身发麻。“左手稳弓,
右手拉弦,眼睛盯着靶心……对,肩膀别太僵,放松些。”苏晚的心跳得飞快,
耳边是林惊鸿温热的呼吸,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墨香与硝烟气——那是将军府的男儿们都有的味道,
却在林惊鸿身上,多了几分清冽。“放箭。”林惊鸿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像羽毛轻轻挠着心尖。箭“嗖”地飞出去,却偏了靶心,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苏晚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奴婢太笨了。”“没关系,我第一次射箭,还把箭射到了马厩里。
”林惊鸿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我爹当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说我丢尽了将军府的脸,罚我在太阳底下练了三个时辰。后来我天天练,
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才终于能百发百中。”苏晚抬头看她,月光下,
林惊鸿的眼底映着箭靶的影子,却又好像藏着别的什么——是她看不懂的温柔与隐忍。
“贵妃娘娘很厉害。”林惊鸿看着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苏晚的手背,
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再厉害,也有想护着,却不敢光明正大护着的人。”就在这时,
皇帝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酸意:“惊鸿,你倒有闲心教一个小宫女射箭?朕邀你射几箭,
你总说忙着陪皇后。”他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脸色沉了沉。
林惊鸿松开手,后退半步,语气恢复了疏离:“陛下说笑了,只是见苏晚学得快,
一时兴起罢了。”苏晚赶紧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林惊鸿正陪着皇帝拉弓,
可她的目光,却越过皇帝的肩膀,牢牢落在苏晚身上,像牵了根看不见的线。入冬后,
一场寒流袭来,苏晚得了风寒,咳嗽不止,夜里总烧得迷迷糊糊。皇后心疼她,
把自己的偏殿腾出来让她休养,还特意让人熬了驱寒的姜汤。那天深夜,苏晚昏昏欲睡,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寒气。她以为是皇后,勉强睁开眼,却看见林惊鸿站在床边,
身上还穿着朝服,手里端着一个药碗,眉梢凝着霜雪。“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苏晚想坐起来,却被林惊鸿按住肩膀。“皇后娘娘睡熟了,我从养心殿过来,听说你病了,
就绕过来看看。”林惊鸿把药碗递到她嘴边,药香里混着淡淡的甘草味,“快喝了,
这是我让太医加了甘草的,没那么苦。”药还是有些涩,苏晚皱着眉,一口一口咽下去。
林惊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倒出一颗蜜渍金橘,递到她嘴里——是皇后爱吃的那种,
却比皇后宫里的更甜些。“你上次喝皇后的药,偷偷吐舌头的样子,我看见了。
”林惊鸿笑了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退了些,总算放心了。
”苏晚的指尖轻轻攥着林惊鸿的衣袖,鼓起勇气问:“贵妃娘娘,
您……您是不是对奴婢不一样?”林惊鸿的手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像在战场上瞄准靶心时那样专注:“是,我对你不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苏晚,第一次在长信宫看见你蹲在廊下捡流苏,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记得你喜欢吃桂花糕,
每次皇后宫里有,你都会偷偷藏一块;记得你怕黑,
值夜时总爱贴着有宫灯的墙走;记得你紧张时会攥紧袖口,指节都泛白……这些,我都记得。
”苏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林惊鸿的手背上。她以为,林惊鸿的温柔都是给皇后的,
自己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却没想到,这份喜欢,竟藏了这么久。
“可是……宫里的人都说您喜欢皇后,连皇帝都这么认为。”“我对皇后,是敬重。
”林惊鸿擦去她的眼泪,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我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亲近,
故意让所有人误会,只是怕——怕皇帝知道我喜欢你,会对你不利。我是大将军的女儿,
皇帝本就忌惮将军府的势力,若是让他知道我喜欢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宫女,他定会拿你开刀,
逼我妥协。”苏晚伸手,紧紧握住林惊鸿的手,掌心的茧子磨得她手心发痒,
却格外安心:“贵妃娘娘,我不怕。”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皇帝的声音响起:“林惊鸿,
你在里面吗?”林惊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脊背挺得笔直:“陛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皇帝看着她,又往屋里望了一眼,看见苏晚通红的眼睛,脸色更沉了:“你果然在这里。
林惊鸿,朕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苏晚?”林惊鸿没有犹豫,
声音坚定得像在战场上宣誓:“是。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只有苏晚。”皇帝愣住了,
他以为林惊鸿喜欢皇后,为此酸了大半年,却没想到,她喜欢的竟是一个小宫女。
他看着林惊鸿眼底的认真,突然笑了:“好,好一个林惊鸿!不愧是大将军养出来的女儿,
连喜欢人都这么不管不顾。”他转身要走,又停下,留下一句:“朕不拦你们,
只是——往后的路,你们自己走。”林惊鸿松了口气,回到床边,握住苏晚的手:“别怕,
有我在。”窗外的雪下了起来,簌簌落在窗棂上,像细碎的脚步声。屋里的烛火摇曳,
映着两人相握的手,暖得能融化冰雪。开春时,北境告急,匈奴铁骑犯境,
边关急报一日三封送进皇宫。大将军年迈,无法再上战场,朝堂上一片哗然。
林惊鸿跪在养心殿外,请求皇帝派她出征:“臣女身为将军府嫡女,愿领兵出征,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