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二姑娘，大事不好啦！”
王奶娘快步走进厢房里，神情焦急，低声唤道。
程寒璧从棋盘前抬起头：“奶娘莫急，慢慢说。”
王奶娘探头望了望屋外，见附近无人，忙关上房门，再度压低声音：“我方才到厨房要热水，夫人身边的柳嬷嬷告诉我，舅爷要将你送去学舞乐，还命夫人去坊间买来瘦金莲方，过几日便寻人替你缠足哩！”
“舅爷好狠的心呐！
舞乐哪里是好人家女儿学的，你可是娘子唯一的骨肉啊！”
且不说学唱歌跳舞，就说这瘦金莲方，是自北边传来的一种番药，专用于缠足。
程寒璧沉下脸。
这个舅舅，真能作死。
她这一世父母早逝，无奈寄居外祖家。
原本外祖父、外祖母还在时，日子倒过得去，让她安安稳稳长到五岁半。
半年前两位老人相继过世，灾舅舅便日日闹起幺蛾子。
平时克扣用度、冷眼相待，程寒璧都不放在心上。
一来，亲娘离世前留下些许财物，能支撑到她和姐姐长大。
二来，她始终是成年人心志，不至于承受不住这点冷暴力。
但今日之事，她必须出手了。
舞乐加缠足，让人不禁联想到“以色侍人”上。
要知道这时候民间虽起了缠足的风，却多见于教坊乐籍，普通人家的正经女子几乎不裹小脚。
王奶娘继续絮絮叨叨，说到伤心处，不由流了些泪：“您好歹是刺史之女，不看娘子的面，也该看故去郎君的面啊！”
程寒璧沉吟半晌，安抚道：“奶娘，别哭了，我有办法。
你且帮我寻些细竹杆、麻线、猪鬃毛来，若有马尾毛、马鬃毛，也一并带来。”
王奶娘擦干净眼泪，应道：“好好好，我马上让我家小子去办。
猪鬃好寻，马鬃马尾难些。”
她一点也没有质疑的意思，即使程寒璧年仅六岁。
“记得让奶兄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另外，留心舅舅近日行踪。
若无人挑唆，他怎会生起这些念头，看看谁在背后弄鬼。”
“明白。”
.几天后，正院果真遣人来寻她。
舅母李大娘子身边的柳嬷嬷亲自到程寒璧居住的厢房来，一进门便向王奶娘抛了个眼神。
王奶娘自小伺候庞家己故女儿庞玉娘，平素和善大方，与庞家下仆十分相熟，人人愿意与她交好。
程寒璧寄居庞家的六年里，多亏王奶娘西处支应，否则过得比如今还艰难。
王奶娘与柳嬷嬷尤其要好，看懂对方的暗示后，笑吟吟道：“嬷嬷今日来，可是大娘子有吩咐？”
柳嬷嬷道：“员外今日在家，想着许久未见小娘子，请小娘子前去正房相见。”
程寒璧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浅笑道：“辛苦嬷嬷亲自走一趟。”
她跟着柳嬷嬷出屋，绕过几条游廊，来到正房前。
现在是大楚初期，按规制平民只能住一进院子。
庞家不敢违制，买下两套相邻的院子，打通并成一套，勉强能住下。
程寒璧和姐姐住在西院厢房，庞家家主、大娘子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东院，中间以游廊相接。
自舅舅成为当家人后，程寒璧知道自己碍人眼，除了晨昏定省外，很少来东院。
进入正房后，她从容地行万福礼：“舅舅，舅母。”
庞平山挤出慈爱的笑容：“璧姐儿又长高了。
快到舅舅身边来。”
这话说的，程寒璧还以为自己是大楚巨人。
她垂下眼睫，乖顺地走到庞平山和李大娘子近前。
“看看璧姐儿，小小年纪长得多得人意。”
庞平山看着程寒璧如珠如玉的脸庞，笑得合不拢嘴。
程寒璧仰起脸：“大家都说我长得极像娘。
舅舅，您看我像不像呢？”
庞平山噎了一下：“呃，是挺像。”
像你亲妹妹，你还卖我，真不是人啊。
程寒璧阴阳完便宜舅舅，只笑眯眯看着他，不吭声。
庞平山向李大娘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开口。
李大娘子脸色不大好看：“璧姐儿，你舅舅为你的将来打算，给你找了个出路。
这里头的事，让你舅舅和你细说罢。”
说完，她竟一甩袖子走了。
程寒璧笑了笑，歪头看向庞平山：“舅舅，是什么出路呢？”
庞平山暗骂娘子不中用，被迫亲身上阵：“璧姐儿，你大姐拜师学了绣艺，将来定是不愁生计。
你还小，长辈少不得替你打算。
这两日刚寻到一位好教习，听说极擅拨鼗，你收拾收拾，舅舅送你去教习处好生学学。”
呵呵，她学个der。
“拨鼗？
是丰乐楼里唱曲的小姐那样吗？
舅舅怎送我去学这个，是想让我学成后去丰乐楼挣银子？
家里竟困难至此？”
丰乐楼是本城最富盛名的正店酒楼，庞家曾举家去吃宴，见识过楼里讨生活的歌伎。
庞平山脸颊抽了抽，再次暗骂临阵脱逃的娘子。
外甥女年纪小小，说话十分难听。
虽然自己己下定决心，但被她扒下面皮时，依然极为难堪。
程寒璧却没有穷追猛打，只从袖里掏出一物：“璧儿自襁褓中失去父母，多亏外祖抚养，方能平安长大。
如今家里有困难，璧儿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我近日做出的刷牙子，舅舅看看，能否放在铺子里售卖？”
被她捧在手里呈上的东西，用细竹枝做杆，剖开一头夹住刷毛，再以细麻线缚牢。
正是简易版的牙刷。
庞平山接过来仔细端详：“这是何物？”
程寒璧道：“我叫它刷牙子，可蘸上牙粉清洁牙齿，比杨柳枝得用。
放到杂货铺里，想来二三十文钱是能卖上的，成都为益州治所所在，人烟阜盛、物产丰饶，一家买上一柄，咱们家也能吃喝不愁。
舅舅先用着，若觉得好，我再献上做刷牙子的法子。”
庞平山投来怀疑的眼神，思忖再三，挥挥手：“我先试试，你且去吧。”
程寒璧淡定地福礼，退出正房。
王奶娘在廊下等候，见她出来，忙服侍她回西院。
短短片刻路程，王奶娘急出了汗，好不容易回到房里，立刻将门掩好，急切问道：“二姑娘，现下如何了？”
“放心罢，舅舅收了东西，事便成了大半。
自外祖父故去，庞家铺子大不如前。
是费钱费力培养我，以期将来卖个好价钱，还是抓住眼下唾手可得的机会，相信舅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程寒璧知道，最早可考的植毛牙刷出现在唐墓，大楚后期刷牙铺遍布市井。
但程寒璧在益州生活六年，从未听过、见过类似植毛牙刷的东西，或许它目前只在上层社会流通。
无论如何，她把刷牙子做出来了。
给便宜舅舅试用的，是猪鬃做的夹毛版。
手工方便，成本低廉，适合卖给市井小民。
假使经营得当，可救一救被庞平山败掉的生意。
若庞平山不识好歹，她也不介意使点旁的手段。
写在章末：担心小天使们忽略“有话说”，所以把大脑寄存处放在章末啦。
1、设定方面：大楚为北宋之影。
对三维世界的我们而言，大楚是一个架空朝代，但对女主来说，是她穿越前的世界里真实存在过的朝代。
所以，女主熟知大楚历史，但她不会知道，五代十国后本应有北宋。
2、称谓方面：本文称谓对标宋朝，但古人用词与今人差异太大，比如奶奶和宫里妃子太后都可称作”娘娘“，丫环称呼主人的女儿为”姐姐“，皇室子女互称”哥、姐“，大皇子叫十皇子”十哥“，三公主叫八公主”八姐“。
出于审美、习惯等方面考虑，部分称谓会化用其他时期的。
3、写文看文只图一乐，大家玩得开心。
有意见首接提，但请轻拍。
么么哒！
王奶娘快步走进厢房里，神情焦急，低声唤道。
程寒璧从棋盘前抬起头：“奶娘莫急，慢慢说。”
王奶娘探头望了望屋外，见附近无人，忙关上房门，再度压低声音：“我方才到厨房要热水，夫人身边的柳嬷嬷告诉我，舅爷要将你送去学舞乐，还命夫人去坊间买来瘦金莲方，过几日便寻人替你缠足哩！”
“舅爷好狠的心呐！
舞乐哪里是好人家女儿学的，你可是娘子唯一的骨肉啊！”
且不说学唱歌跳舞，就说这瘦金莲方，是自北边传来的一种番药，专用于缠足。
程寒璧沉下脸。
这个舅舅，真能作死。
她这一世父母早逝，无奈寄居外祖家。
原本外祖父、外祖母还在时，日子倒过得去，让她安安稳稳长到五岁半。
半年前两位老人相继过世，灾舅舅便日日闹起幺蛾子。
平时克扣用度、冷眼相待，程寒璧都不放在心上。
一来，亲娘离世前留下些许财物，能支撑到她和姐姐长大。
二来，她始终是成年人心志，不至于承受不住这点冷暴力。
但今日之事，她必须出手了。
舞乐加缠足，让人不禁联想到“以色侍人”上。
要知道这时候民间虽起了缠足的风，却多见于教坊乐籍，普通人家的正经女子几乎不裹小脚。
王奶娘继续絮絮叨叨，说到伤心处，不由流了些泪：“您好歹是刺史之女，不看娘子的面，也该看故去郎君的面啊！”
程寒璧沉吟半晌，安抚道：“奶娘，别哭了，我有办法。
你且帮我寻些细竹杆、麻线、猪鬃毛来，若有马尾毛、马鬃毛，也一并带来。”
王奶娘擦干净眼泪，应道：“好好好，我马上让我家小子去办。
猪鬃好寻，马鬃马尾难些。”
她一点也没有质疑的意思，即使程寒璧年仅六岁。
“记得让奶兄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另外，留心舅舅近日行踪。
若无人挑唆，他怎会生起这些念头，看看谁在背后弄鬼。”
“明白。”
.几天后，正院果真遣人来寻她。
舅母李大娘子身边的柳嬷嬷亲自到程寒璧居住的厢房来，一进门便向王奶娘抛了个眼神。
王奶娘自小伺候庞家己故女儿庞玉娘，平素和善大方，与庞家下仆十分相熟，人人愿意与她交好。
程寒璧寄居庞家的六年里，多亏王奶娘西处支应，否则过得比如今还艰难。
王奶娘与柳嬷嬷尤其要好，看懂对方的暗示后，笑吟吟道：“嬷嬷今日来，可是大娘子有吩咐？”
柳嬷嬷道：“员外今日在家，想着许久未见小娘子，请小娘子前去正房相见。”
程寒璧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浅笑道：“辛苦嬷嬷亲自走一趟。”
她跟着柳嬷嬷出屋，绕过几条游廊，来到正房前。
现在是大楚初期，按规制平民只能住一进院子。
庞家不敢违制，买下两套相邻的院子，打通并成一套，勉强能住下。
程寒璧和姐姐住在西院厢房，庞家家主、大娘子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东院，中间以游廊相接。
自舅舅成为当家人后，程寒璧知道自己碍人眼，除了晨昏定省外，很少来东院。
进入正房后，她从容地行万福礼：“舅舅，舅母。”
庞平山挤出慈爱的笑容：“璧姐儿又长高了。
快到舅舅身边来。”
这话说的，程寒璧还以为自己是大楚巨人。
她垂下眼睫，乖顺地走到庞平山和李大娘子近前。
“看看璧姐儿，小小年纪长得多得人意。”
庞平山看着程寒璧如珠如玉的脸庞，笑得合不拢嘴。
程寒璧仰起脸：“大家都说我长得极像娘。
舅舅，您看我像不像呢？”
庞平山噎了一下：“呃，是挺像。”
像你亲妹妹，你还卖我，真不是人啊。
程寒璧阴阳完便宜舅舅，只笑眯眯看着他，不吭声。
庞平山向李大娘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开口。
李大娘子脸色不大好看：“璧姐儿，你舅舅为你的将来打算，给你找了个出路。
这里头的事，让你舅舅和你细说罢。”
说完，她竟一甩袖子走了。
程寒璧笑了笑，歪头看向庞平山：“舅舅，是什么出路呢？”
庞平山暗骂娘子不中用，被迫亲身上阵：“璧姐儿，你大姐拜师学了绣艺，将来定是不愁生计。
你还小，长辈少不得替你打算。
这两日刚寻到一位好教习，听说极擅拨鼗，你收拾收拾，舅舅送你去教习处好生学学。”
呵呵，她学个der。
“拨鼗？
是丰乐楼里唱曲的小姐那样吗？
舅舅怎送我去学这个，是想让我学成后去丰乐楼挣银子？
家里竟困难至此？”
丰乐楼是本城最富盛名的正店酒楼，庞家曾举家去吃宴，见识过楼里讨生活的歌伎。
庞平山脸颊抽了抽，再次暗骂临阵脱逃的娘子。
外甥女年纪小小，说话十分难听。
虽然自己己下定决心，但被她扒下面皮时，依然极为难堪。
程寒璧却没有穷追猛打，只从袖里掏出一物：“璧儿自襁褓中失去父母，多亏外祖抚养，方能平安长大。
如今家里有困难，璧儿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我近日做出的刷牙子，舅舅看看，能否放在铺子里售卖？”
被她捧在手里呈上的东西，用细竹枝做杆，剖开一头夹住刷毛，再以细麻线缚牢。
正是简易版的牙刷。
庞平山接过来仔细端详：“这是何物？”
程寒璧道：“我叫它刷牙子，可蘸上牙粉清洁牙齿，比杨柳枝得用。
放到杂货铺里，想来二三十文钱是能卖上的，成都为益州治所所在，人烟阜盛、物产丰饶，一家买上一柄，咱们家也能吃喝不愁。
舅舅先用着，若觉得好，我再献上做刷牙子的法子。”
庞平山投来怀疑的眼神，思忖再三，挥挥手：“我先试试，你且去吧。”
程寒璧淡定地福礼，退出正房。
王奶娘在廊下等候，见她出来，忙服侍她回西院。
短短片刻路程，王奶娘急出了汗，好不容易回到房里，立刻将门掩好，急切问道：“二姑娘，现下如何了？”
“放心罢，舅舅收了东西，事便成了大半。
自外祖父故去，庞家铺子大不如前。
是费钱费力培养我，以期将来卖个好价钱，还是抓住眼下唾手可得的机会，相信舅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程寒璧知道，最早可考的植毛牙刷出现在唐墓，大楚后期刷牙铺遍布市井。
但程寒璧在益州生活六年，从未听过、见过类似植毛牙刷的东西，或许它目前只在上层社会流通。
无论如何，她把刷牙子做出来了。
给便宜舅舅试用的，是猪鬃做的夹毛版。
手工方便，成本低廉，适合卖给市井小民。
假使经营得当，可救一救被庞平山败掉的生意。
若庞平山不识好歹，她也不介意使点旁的手段。
写在章末：担心小天使们忽略“有话说”，所以把大脑寄存处放在章末啦。
1、设定方面：大楚为北宋之影。
对三维世界的我们而言，大楚是一个架空朝代，但对女主来说，是她穿越前的世界里真实存在过的朝代。
所以，女主熟知大楚历史，但她不会知道，五代十国后本应有北宋。
2、称谓方面：本文称谓对标宋朝，但古人用词与今人差异太大，比如奶奶和宫里妃子太后都可称作”娘娘“，丫环称呼主人的女儿为”姐姐“，皇室子女互称”哥、姐“，大皇子叫十皇子”十哥“，三公主叫八公主”八姐“。
出于审美、习惯等方面考虑，部分称谓会化用其他时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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